無論是靨場還是渾水摸魚的邪玉,都沒能從國舅府中取走玄獸古蛋。
洛國舅這樣的歡場老手,早就有心提防,他與將古蛋藏在了隨身攜帶的一口箱子里。
那口箱子是請了一名能工巧匠所制,鑰匙共有兩把。他與藥夫人約定好了,待禮畢后,才會送出寶箱。箱子的鑰匙一把在迎親時,交給了小楚姐妹倆,另一把還留在了洛國舅的手里。
其中的一把,就在笑雅的手上。
雁過拔毛的靨場這一次栽了個結結實實的大跟頭,藥夫人痛失了兩名手下,還被當眾羞辱,自是憤恨不已,連小楚的尸體都沒有帶走,就氣急敗壞地走了。
她臨走前,揚言道,小雅的生死,不關靨場的事。
小楚臨死前的奮力一刺,刺瞎了洛國舅的眼。紅顏薄命,用一條命換一只眼,引來了好陣唏噓。
雙胞姐妹一死一失蹤,洛國舅惱怒不已,下令在全城范圍內搜查逃跑的小雅的消息,他放下了狠話,抓到了小雅,必將讓她受盡羞辱而死。
此后的幾天里,城中都在熱議這件事,幾乎是所有的人,都以為小雅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還不如學了小楚那樣早些死了更快活些。
中毒受傷,小雅這么一個弱女子是絕無可能憑一己之力躲過靨場和洛國舅的共同追殺。
趁亂在國舅府看完了這場熱鬧后,邪玉踱回了自己的那臺大轎前。
城中戒嚴,但同作為紈绔之一的邪玉的那頂拉風至極的轎子,卻無人過問,顯得不起眼了。
還未掀開簾布,邪玉的身子就很不雅觀的一個傾斜,像是被人在屁股上踹了一腳那樣,“滾”進了轎子里。
邪玉何曾這么狼狽后,正待破口大罵哪個殺千刀的敢在他尊貴無比的屁股上踹上一腳時,就見了轎子好整以暇地坐著兩個人。
他揉著屁股,丟給了半路殺出來的月小七一記幽怨的眼神。
月驚華悶笑著,右手在茶幾上的一口小香鼎里撥了撥,香氣掩去了從小雅身上透出來的那股血味。
方才一陣慌亂,只是洛國舅府邸的人手眾多,挾了小雅后,月驚華只來得及摸上了邪玉的這頂轎子。
邪玉這廝,也是會享受,這頂堪比豪華奔馳的大轎子,往里面塞了三人都一點不覺擁擠,轎子里,什么都有。
床榻,小幾子,香爐,水果,酒水,就連瓜子蜜餞,各類消遣用的書籍也是一應俱全,最是惡趣味的是,轎子里軟榻高枕,設計像是一張舒適的大床,置放了好幾套花花綠綠用來置換的衣衫。
這貨果然惡俗,哪有人在了轎子上,擺放了床的。
不過這從外表看著奢華地一塌糊涂的轎式馬車,轎梁是用百年鐵樹心做成的,最外層裹著夾層的南海石心棉,既能防刀箭又能放水火,光是造價就足以買下小半座的千賓樓了。
邪玉的這頂轎子,設計無一不巧妙,轎簾也是頗有特色,形似現代的百葉窗。只是簾片并非是竹片,是用數十片大小手指的冷玉片雕琢而成,玉簾外蒙了層冰蠶絲,防曬又防暑。
從轎子往外看,能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但外面看轎子里,卻什么也看不清。
小雅兩眼紅腫,雙目緊閉,氣息奄奄,她還沒從剛才那場混亂中恢復過來,小楚的慘死,像是一把血淋淋的刀,插在了她的心頭,“讓我出去,我要殺了他。”
“不成,”轎外的已經安靜下來了,只是不時還能聽到國舅府的兵衛的吆喝聲,月驚華卻并沒有放松警惕。
“命是我自己的,你憑什么干涉我,”小雅怒睜開眼,眼中彌漫著濃濃的恨意,此刻,任何阻擋她去殺洛國舅的人,都是她的仇人。
剛才一陣混亂中,這名叫做月小七的女人忽然出現,制住了自己身上的幾處大穴,躲進了轎子里。
進轎子后,她先是四下搜尋了下,找了幾瓶金瘡藥,在自己拒絕敷藥后,她也沒有強行上藥,更沒有只字片語的安慰。
這女人的心難道是鐵打的不成。
“你的命?你真以為,你的命還是你自己的?小雅,如果不是因為你的沖動,你們姐妹倆今天,或許不會淪落到這樣的下場,你看看這是什么?”月驚華手腕一翻,丟過了一顆丹藥。
“藥夫人的清絡丸?”小雅姐妹倆身上的毒,正是可以用這種丹藥來解,只是瓶子里只有一顆解藥。
“方才你姐姐在刺殺洛國舅時,從她的衣服里掉出來的,”當時一片混亂,也只有月驚華看到了小楚的動作。
小楚小雅,這對姐妹,小楚謹慎,小雅沖動。但兩人有一點都是相同的,她們都不認命。
小楚暗地里盤算,小雅卻是拼了個魚死網破,只是料不到,到了最后,小楚竟是那樣的下場。
“姐姐她?明明是她允諾了藥夫了,我以為她貪圖富貴,放棄了,”小雅顫著聲。
“她早就偷到了解藥,我想她一定是想在今晚宴請賓客時,利用這一顆解藥,逃出去。或者是,讓你逃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可惜,你的沖動毀了一切,”月驚華短嘆一聲。
她抬手,扒開了轎上的玉簾,“睜大眼,看清楚了,她是替你死的,她的罪,也是替你受的。”
玉片制成的被扒開了條縫,清楚地看到了街上的情景。
八月夏日的天,變化無常,已經下起了雨。外面的天陰蒙蒙的,云漆漆著壓了下來,天像是要塌下來了,重重地壓在了小雅的心口上。
眼倏地睜大,淚水在眼眶里打轉,卻始終流不下來。
洛國舅府外,喜慶的爆竹紙屑還沒掃干凈被雨水打濕了粘在了地上,東一塊紅西一塊的紅。
一襲紅衣的小楚被懸掛在了一處還未拆下的喜慶牌樓上。
粗糙的繩索套在了白凈細膩的脖頸上,勒出的紫痕觸目驚心。昔日梳理整齊的金發凌亂地耷拉了下來,雨水一滴滴地打在小楚的臉上,像是要洗去她那一身恥辱的紅色。
失去了生機的女尸,慘白如雪,纖若鵝毛,在風雨中比地面上紅色的紙屑還要渺小。
“一個人活兩個人的份,你死不起,你要替她活著。”月驚華回視著小雅。
哽咽著,緩緩地將身子靠在了馬車上,小雅拿起了幾上的金瘡藥,發狠了命的涂了起來,和著淚,將那顆丹藥吞了下去。
那一具懸掛在外的女尸,將她最后的那一絲死念也抽去了。
“兩位姑娘是不是忘了,這頂轎子是在下的。還有,與其討論死不死的問題,兩位是不是更該考慮下,怎么堵住在下的嘴。外面形勢緊急,只要在下喊上一聲,”被忽視了許久的邪玉咳了一聲,搖著他那把照耀的扇子,很不應景得插了一句,“若是沒看錯的話,轎子上藏著洛國舅的逃妾,這名逃妾如今更是市值一千顆三階玄丹。”
“喊啊,你喊破喉嚨也沒用的,”月驚華吃吃的笑了起來,“除非你躲得過肩上的小家伙,”
搖扇的動作停住了,邪玉的肩膀上多了只皮毛光亮的小獸。
“見鬼,把這鬼玩意拿開,我對皮毛過敏,”高挺的鼻子皺了起來,邪玉花容失色。
“小閃,過來,別嚇壞了我們的邪老板,”月驚華不急不慢地沏了杯茶,指微不可聞地在茶水中晃了晃。
嗖地一聲,邪玉耳朵上發涼,那枚成色上好的紅瑙耳釘被閃貂豹叼了過去,他慘叫了一聲,晶瑩如玉的皮膚上已經生出了幾個紅疹子。
邪玉慌忙掏出了瓶丹藥,胡亂倒出了幾顆,吞進了嘴里。
一只手很乖巧地在他的背上輕拍著,另一只手又很善解人意地遞來了杯茶,“喝口茶順順氣。”
邪玉點了點頭,接過了茶一口干了下去,身上的紅疹子總算是消下去了。
過了半晌,他咂咂嘴,納悶著:“這茶怎么喝著不對頭,有股子怪味,也說不清是香還是臭,我記得我明明讓人去涼山取了山泉,口感甘甜,沁人肺腑。”
“水是沒錯的,只不過我在里面加了點料,”月驚華手中,多了顆丹藥,表面凹凸不平,還帶著股說不清的氣味。
“月小七,你陰我,”邪玉變了臉,正要發作,留意到了月驚華肩上棲著的那只小獸周身噼噼啪啪地冒出了一連串的電光。
黑色水光皮,豹身貂形,四階貂豹。
轎中,小雅屏住了呼吸,水眸圓睜,只怕月小七一個不小心開罪了邪玉,暴露了兩人的身份。只是她的心底,又莫名地對月小七抱有了一絲信任。
以她在靨場這么多年培養出來的眼力,也認出了這只玄獸不是區區的四階那么不簡單。
大轎的轎頂和轎下都設了通風穴,三人坐著,還很是涼爽,沒有半點氣悶感,只是此刻轎子里的氣氛顯得有些沉悶。
“起轎吧,邪老板,”月驚華捏起了顆涼果,送進了嘴里。
四階的閃貂豹,在如此狹窄的空間里,可以在瞬息之間撕破人的咽喉。
邪玉苦著臉,“起轎。”
大轎平穩地抬了起來。
轎子中又是一片死寂。
“丑話說在前頭,我只負責將你們倆帶離這條街,至于此后小雅的安危,恕我不負責,至于你嘛。”他說罷,摩挲著手中的那把扇子,他的手上,本是白皙的手掌上,涌出了股與邪玉自身截然不同的剛猛的玄氣。
驟然間,邪玉眼眸中,危光閃過,人影變幻,長臂一伸,往了月驚華臉上的面具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