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4章 在抗議的鎮長
（感謝池邊人、蘇月夕、茗澈幾位大大的單章推薦）
剎馬鎮沒有聯邦官員常駐，最大的地頭蛇外號就叫“鎮長”，耍得一手好匕首，是個擅長在背后捅人菊花的兇悍家伙，不久前被人狠揍了一頓，卻因禍得福賺了兩把極為鋒利的聯邦特種軍用匕首，他整日摸著兩把烏油油的兇器，黑眼窩子里都透著笑。
不知是欠費還是故障，剎馬鎮已經停電兩天了，所有的居民都怨聲載道，膽子大的甚至跑到鎮長這埋怨，流氓頭子總是揮揮手里的匕首，半恐嚇半認真的回答，急個蛋啊，過兩天就來了。
誰都以為他承諾的是過兩天就來電了，只有鎮長自己知道他話里的另外一層意思。
八識光年只比M54晚幾秒抵達剎馬鎮，胖子站在山坡樹林邊，看著不遠處黑燈瞎火的居民點，心頭卻豁然開朗。
原來是這樣，這就是老爺子的計劃。
八臺夜梟幾乎同一時間出現在樹林邊緣，夜梟隊長也留意到了不遠處那臺高大的原型機，之前他就收到命令，原型機此次屬于實戰測試，不在戰斗序列當中，只要它不干擾作戰，可以無視。
無視了胖子這么久，忽然間發現他居然能后發先至提前一步趕到這里，誰都知道，居民點里建筑物多，只會拖慢逃走的速度，可偏偏M54就選擇了往這里逃，夜梟隊長也很好奇原型機里的機師怎么提前預判到敵人會選這條逃逸路線。
“C2陣型分散，熱成像搜敵，作戰方案變更，就地格殺，奪回被劫走的聯邦財產！”
胖子耳朵里傳來夜梟隊長的戰斗指令，不過他沒有動，甚至操作原型機就地坐下，似乎打定主意要在這個小山坡上看一場夜戰八方的好戲。
“你不去幫忙？”小妖精有些不解。
八識光年向后靠在一棵大冷葉杉上，壓得樹干嘎嘎作響，幾欲折斷。
“幫誰，帝國還是聯邦？”胖子知道兩人之間的談話會被小妖精屏蔽，傳不到那些大人物耳朵里，說話就有些放肆。
“不管哪一方，你總得做做樣子吧。”
胖子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八識光年轟然站起，面朝西邊張望了片刻，胖子緩緩問道，“軍方安排的決斗地點在哪？”
“坐標183.42，你不是想去和范小山打一架吧？”小妖精馬上猜到了胖子的企圖，大叫道，“這里就不管啦？”
胖子看了一眼剎馬鎮，說道，“這里大大小小建筑物超過一千棟，你以為老爺子為什么要選這，你看看熱成像屏幕，那八個家伙今晚有得忙了。”
熱能掃描屏上，大大小小紅點正在逐漸增多，貧民區一旦失去電能供應，“鐵罐子”等各種聯邦設施就會自動開啟后備電機，稍微有條件的人家也會把老掉牙的燃油發電機開起來，不因為別的…
“日落后的黑暗時刻！”小妖精終于反應過來。
胖子很得意的點頭，“沒錯，因為東帝京市地理位置的關系，加上緋橘星的月亮運行周期的影響，每年有九十天左右的時間，東帝京在日落后會陷入沒有日月光輝照耀的黑暗之中達五個小時之久。雖然聯邦政府花巨資在緋衛二這顆小衛星上架設了高強度反射光基地…”
小妖精接了話茬，“因為緋衛二號是自然天體而不是人造衛星，所以反射光投射到東帝京市的時間還是無法完全消弭黑暗，今天恰好是第一天，按以前記錄來看，人造月光抵達東帝京還需要兩分三十多秒。”
胖子拍手以示贊許，“據我所知，軍用衛星上的熱成像夜視系統雖然不需要微光，僅僅憑借紅外輻射就能辨識目標，可如今剎馬鎮上大大小小的紅外輻射源已經有上百個之多，到底哪個是M54的電池組，恐怕一時間也分辨不出來吧。”
小妖精還是有些不理解，“管平仲費盡心機干掉了三架給予強光照射的直升機，又利用黑暗時刻來個魚目混珠，可這兩分鐘他又能跑多遠，只要他快速移動，衛星還是能定位到M54啊。”
胖子這時才把心底深藏已久的那句話說出口。
“我們都陷入了一個認知誤區，或許老爺子就是故意讓我們以為他會想盡辦法逃出東帝京甚至逃出聯邦，現在反過來想想，萬一他根本就沒打算逃走呢？”
第一批三架直升機墜機后，馬上又有五架軍用直升機起飛朝剎馬鎮趕來，頭頂甚至出現了空對地戰機高速飛過的轟隆聲。
夜梟隊長得知衛星暫時失去目標的消息后，也想到了東帝京黑暗時刻這個原因，他并沒有坐等那兩分鐘夜盲時間過去，而是下令機甲緩慢進入，開始地毯式搜索。
一萬人口的貧民定居點，說大不大說小不小，如果是讓八個人進去找失蹤的人，或許要費上一番功夫，可八臺八米多高的夜梟機甲進入，去找一臺六米的M54，這又另當別論了。
帝國的間諜肯定早就算計好了，不然怎么會一進這個居民點就泥牛入海，一點行蹤都沒有了，夜梟隊長擎出了雙臂的高周波刃，示意隊友不用急，一步步搜。
機甲頭頂的聚光射燈已經打開，八臺機甲就像八座活動的燈塔，開始沿著剎馬鎮的骯臟街道步步向前。
外部揚聲器里已經開始播放早已錄制好的警告語，無非是讓聯邦公民配合軍方的搜捕行動，呆在家中不要外出，任何阻礙軍方行動者都將以叛國罪處置云云。
轉過一個無人街口，夜梟隊長忽然發現雪亮的機甲燈光里出現了三個人。
為首一個家伙帶了副墨鏡，手里正拿把匕首削著一個蘋果往嘴里送，身上衣服極具個人風格，可謂混搭到了極致，上半身摩托幫的黑色皮夾克，大大小小的金項鏈掛了不下七八條，胸口還有個骷髏頭掛件晃蕩來晃蕩去，下半身卻是一條花花綠綠的沙灘短褲，腳上夾著一副木屐走路咯噔咯噔直響。
最打眼的是他锃亮光頭下面一副絡腮胡子長得很是滋潤，只見他示意身后畏畏縮縮舉著一副標語旗桿的兩人停下來，三人就這樣站在路中間，擋住了夜梟的去路。
夜梟的臉部成像以及高解析瞳孔掃描儀已經將數據上傳到了中央智腦，數據返回后，確認是三人都是聯邦公民，跟入侵白塔區的帝國間諜數據不符。
夜梟隊長輕輕松了口氣，這時他才發現后面兩人舉著的標語桿竟然是兩根長短不一的叉衣棍，標語上歪歪斜斜寫著的字墨汁淋漓，顯然是剛剛才臨時趕做。
標語很簡單，“抗議抗議在抗議！”
僅僅七個字里還有個別字，不過把“再”換成“在”，反而給這道不知所云的標語平添了幾分詼諧生動。
削蘋果那人正是“鎮長”，標語出自他的手筆，身后兩個好像隨時會嚇得尿褲子的是他兩個手下，一個叫阿爾，一個叫艾爾。
夜梟隊長把這搞怪三人組上下掃了一遍，出聲示意道，“聯邦公民請配合軍方行動，給你們三秒鐘時間離開，否則以妨礙軍方公務罪處置。”
“配合個屁啊，聯邦把整個鎮子的電都停了，老子都快活不下去了，關進監獄正好當是度個假，老子兩千手下，最好關一個地方，大伙打牌賭錢也方便點。”
能把兩個夸張成兩千個的鎮長吃完了最后一塊蘋果，拿匕首剔了剔牙，朝夜梟翻了個白眼，痞氣十足。
夜梟隊長收起了高周波刃，軀體上彈出一支黑洞洞的槍口，正指著鎮長三人。
艾爾認出了那是機甲平叛專用的擊暈防暴槍，更是雙腿發軟，湊到鎮長耳邊小聲說道，“老，老大，他們好像來真的啊。”
“一！”夜梟機直接開始倒數。
不等鎮長開口，身后哐當兩聲響，緊接著慌亂腳步聲迅速遠去。
鎮長回頭一看，標語橫斜，人影渺渺。
“我草泥馬的，兩個兔崽子真沒義氣。”
“二！”
“等等等等！”鎮長雙手高舉一通亂搖，臉上擠出一個自認為足夠忠誠的狗腿笑容，很無恥的說道。
“你們是來找一臺機甲的吧，要不要我幫忙？其實我本來就是來幫忙的，只不過順便抗個議而已啦，哈哈哈…”
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簡直可以用詭異來形容，當跟隨鎮長前去他所說的地點的隊友真的傳來消息說發現了M54時，本來沒把這個地痞混混的話放在心上的夜梟隊長忽然覺得一切變得有些不真實。
尤其是隊友著重說了一句那具黑色棺柩也在，他更是覺得不可思議。
就這么完事了？
快速趕過去的八臺夜梟將艙門大開的M54團團圍住，處于停機狀態的風語者已經人去樓空，地上那具珍貴的黑色棺柩靜靜躺在M54身下，變得像貧民窟里破舊的垃圾箱一樣不起眼。
鎮長一屁股坐在那具棺柩上，拍著棺面喋喋不休的邀功，意思是如今偷什么不好居然還有偷棺材的，自己好歹也算是拾尸不昧，如果是什么大戶人家丟的，多少得給點小錢壓壓驚，一具這么大的棺材丟在家門口附近總有些觸霉頭之類。
實時畫面傳送到布加迪•龍以及其他幾位守在監控屏面前的聯邦大人物那，沒有一個覺得高興，相反，一股被戲弄之后的羞辱感在眾人心頭如怒火般燃燒。
秘書剛送上來的新煙灰缸又遭了殃，沒有一個人敢上來說話，反正陸軍總長辦公室早已經把每天三個煙灰缸的預算加入了年度辦公資金計劃，布加迪只要不拿人撒氣，幾個煙灰缸就算是推動聯邦小商品經濟發展了。
“搜，給我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四個無恥之徒找出來！”
布加迪生氣的原因還有一個——黑色巨棺上一個異形孔洞就像一塊刺眼的傷疤，讓他覺得心底被挖去了同樣大小一塊似的痛！
“鑰匙”不見了！
帝國間諜最終還是借助中央智腦耍了他，想起之前A3權限通話里自己問趙舍我，拔出鑰匙后迷棺再次激發黑洞效應的可能性有多大，趙舍我很伶俐的把這個問題推給了中央智腦。
69.8，這就是中央智腦給出的計算結果！
誰都知道哪怕只有0.98，也沒人敢承擔在東帝京引發一個人造黑洞的風險，帝國人顯然清楚這點，所以他們賭贏了。
如今迷棺絕對是進入內部鎖定狀態，迅雷飛蛇的法子不可能再用，第九女神被迫數據轉移結果進度不到一半就強行中斷，剩下那些數據變得可望而不可及，最讓人窩火的是明明“鑰匙”就在眼皮子底下出現了，卻再一次不翼而飛，這種恥辱來得太過突然，一向高高在上的聯邦大佬們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帝國人幾乎所有目的都達到了，除了一點。
本以為原型機的系統灌入會隨著中央智腦的重啟而中斷，沒想到原型機不但沒變成廢鐵反而生龍活虎給了M54一記鐵板飛刀，雖然準頭差了點，可好歹是聯邦和帝國勢不兩立的一種表態。
想到這，布加迪才稍稍覺得舒服一點，讓屬下調出現在原型機的衛星畫面一看，布加迪又傻眼了。
不知道什么時候原型機已經離開剎馬鎮，正以最高速度前往城外的西部荒原。
“他這是去干嘛？”
布加迪爆出一聲怒吼，沒有人敢回答。
“給我接通原型機的機師！”
一名屬下小心翼翼的回答道，“總長，我們之前試過了，原型機的機載智能系統直接拒絕了聯絡請求，根據中央智腦的答復，似乎是因為操作系統加載時出現了致命錯誤，為了確保原型機系統加載成功，和它有線直連的中央智腦給予了原型機最高權限級別，所以…”
“所以一個學院新生就能無視指揮部的最高命令，開著價值超過兩億的最新機甲到處亂跑？當這是公子哥兒的私家跑車嗎？”
布加迪又憤怒了，苦于下屬還沒來得及送煙灰缸上來，他直接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冷靜下來后，布加迪打通了鄒亞夫的電話，把事情原委一說，院長大人當即拍胸脯說這事包在他身上，雖然布加迪不清楚鄒亞夫要用什么方法聯絡上目前拒絕一切外界命令的胖子，可他知道鄒亞夫的為人，所以冷哼一聲重重掛斷了電話。
剛才還覺得至少原型機沒出事，如今看來這句話還是說早了點。
最高權限自然是小妖精做的手腳，她好不容易跟胖子出來玩一次，怎么可能肯乖乖聽聯邦軍方那些高層的命令，之前胖子聯絡鄒亞夫是看在胖子面子上，外界所有試圖聯絡八識光年的命令都被她直接調用中央智腦這張牌給拒絕了，可憐胖子之前還以為自己沒被任何人放在眼里…
胖子身上還帶著鄒亞夫的軍方專用聯絡器，許奇上校認得，所以很給面子的沒有將其沒收，如今通話器響起，胖子知道是誰，隨即接通了電話，不等鄒亞夫開口，他第一句話就先堵住了對方的口。
“院長老大，我該做的能做的都已經做了，你可別反悔那四千萬。”
鄒亞夫嗬嗬的笑聲傳來出來，“好說好說，就憑如今你開著的原型機變成了你的私人物品，你也該大氣點，區區四千萬你還放在眼里？”
胖子有些不明白，鄒亞夫把布加迪的話一說，虛擬視野里小妖精很無辜的一攤手，做了個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表情，胖子才算明白過來。
鄒亞夫一番解釋之后，胖子才說道。
“你是說如今這臺機甲因為之前中央智腦重啟的關系，給了我最高權限？”
鄒亞夫給予了肯定回答，“嗯，趙舍我局長對我的解釋大概也就是你這個意思吧，現在的情況等于是聯邦已經把這臺有史以來最昂貴的機器借給你玩了，機載智能系統一天不修復，它就一直是你的私人物品。”
胖子聽出了鄒亞夫話里的深意，冷笑著說，“院長老大你什么時候變的這么客氣了，不會是還在擔心我是帝國的間諜，怕我把原型機給拐跑了，所以說這些話安我的心吧？我他媽又沒長翅膀，能跑出緋橘星去？”
鄒亞夫絲毫不以為忤，笑著問，“那你往西部荒原跑是干嘛去？”
“打架！”胖子很直接的說出了心底的想法，“聽說那個范小山很厲害，老子想和他比比。”
鄒亞夫雖然不知道胖子是怎么知道范小山的名字的，可轉念一想，被中央智腦誤打誤撞給予了最高權限，還有什么能瞞得了他，沉吟片刻才說，“別說我長外人志氣，滅自己學生的威風，那個范小山你還真不一定打得過，就算你的原型機已經安裝了完全版的戰斗系統，你的勝算也不會超過百分之十。”
胖子懶得跟他多說，把八識光年的輸出功率提到了峰值。
鄒亞夫知道自己說錯了話，以胖子的脾氣，只怕自己越說會輸他越不肯認輸，只得打了個哈哈說道，“你要去我不攔你，就當是原型機的實戰測試好了，可不管輸贏你都記得要把機甲開回來，你自己也說了，飛不出緋橘星去，再說你還欠我幾千萬沒還呢，別想賴！”
軟硬招數都使遍了，鄒亞夫自己切斷了聯絡。
胖子知道院長是不希望自己選錯陣營走錯路，不希望他在聯邦高層暴怒的火山口里再澆一瓢熱油，可胖子心里再感激也不會明面上說出來。
憑著小妖精的手段，一路上沒有任何關卡敢阻攔胖子一路向西挺進。
荒原里，在那個本應發生一場機甲決斗的坐標點，凜冽的夜風正卷起飛沙碎石，敲打著一臺孤零零的站著的黛綠色鳴雷機甲。
除了頭頂三架帶有防沙暴裝置的武裝直升機在盤旋，不時有兩架執行警戒任務的對地戰機低空飛過，入夜后就氣溫驟降的荒原冷清得像一座巨大的墳墓。
范小山還在。
只不過他不在駕駛艙里，而是躲在鳴雷機甲巨大的金屬腿后，正悠閑自得的抽著煙，不時的緊一緊拉鏈已經拉到脖子下面的機師服。
看著紅黑金三色涂裝的原型機緩緩停在了自己面前十米的地方，范小山笑了，本就十分俊秀的臉笑起來更加好看。
“你這是什么意思？”胖子一眼就看到了靠在機甲腿上抽煙的范小山，疑惑的問了一句。
范小山朝八識光年揚了揚手，手指間還捏著一根沒點的香煙。
“我不會跟你比的，等你來就是想看看能開下一代主力機甲的人長什么樣，如果可能的話…”
范小山再次揮了揮手里的煙。
“我想請他抽根煙。”
胖子這時才發現，范小山腦后束起的馬尾辮上，竟然簪了朵小小的野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