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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圣母皇太后的腦洞呢,可說是十分之清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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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頤和園,玉瀾堂。

  一頂青綢軟轎在玉瀾門前停了下來,轎簾掀開,小熙上前,將轎廂內的麗人——敦柔公主攙了出來。

  直起身子,敦柔不由微微瞇起了眼睛。

  陽光燦爛,湖面上無數金鱗躍動,耀目生花。

  本來,母后皇太后交代過的,敦柔公主的轎子,一直抬進玉瀾門,但敦柔以為“僭越”——如果這是在紫禁城,不就相當于把轎子直接抬進了鐘粹宮嗎?所以,堅持要在玉瀾門前落轎。

  其實,即便把轎子直接抬進玉瀾堂,也未必就能說是“僭越”。

  玉瀾堂的格局,遠遠大過鐘粹宮,可以算是一組獨立的建筑——如果玉瀾堂這樣的宅子,是建在北京的哪條胡同里的,敦柔公主作為一位身份尊貴的女眷,轎子是一定要直接抬進門里去的——區別只在于,是從大門進去?還是從側門或角門進去?

  敦柔公主抬起頭,看著“玉瀾門”的匾額,心中暗道:晉陸機有詩云,“芳蘭振蕙葉,玉泉涌微瀾”——昆明湖水正正來自玉泉山,玉瀾堂又臨水而居,隨時隨地,可觀湖水生瀾,取“玉泉涌微瀾”之意,名之“玉瀾堂”,真的是貼切異常呢!

  各位看官,敦柔公主“玉泉涌微瀾”之謂,實為“玉瀾堂”得名之正解,此“玉瀾”非彼“玉蘭”,同玉蘭樹神馬的,可是沒有任何關系的呀!

  母后皇太后已在正殿檐下相候,見了面,行過了禮,彼此噓寒問暖,熱情異常,不過,主人倒沒有留客人坐太久——敦柔公主給母后皇太后請過了安,還要過樂壽堂給圣母皇太后請安。

  敦柔公主每一次入宮替兩宮皇太后請安,總是先到“東邊兒”,再到“西邊兒”,但在“西邊兒”盤桓的時間,總要多過“東邊兒”——這已經成了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了。

  母后皇太后攜了敦柔公主的手,親自相送,一直送到“后庭”——即宜蕓館的后院。

  一出宜蕓館西角門,敦柔公主即再次遜謝,請皇額娘留步——這已經是她第四次“請皇額娘留步”了:第一次是在玉瀾堂內,第二次是入宜蕓門前,第三次是方才出宜蕓館西角門前。

  “得,”慈安含笑說道,“我就送你到這兒了——墻那邊兒,就是你‘西邊兒’皇額娘的樂壽堂了——”

  說著,抬起手,指了一指,“喏,一過那道垂花門,就是樂壽堂的東跨院了。”

  “原來,兩位皇額娘的寢宮,”敦柔公主說道,“是共用一道墻、一道門的?這可真正是親密無間了!”

  “是啊!”慈安說道,“抬抬腳,我就過去了,她就過來了——方便的很!”

  微微一頓,“可不比在宮里的時候,想串個門兒,東六宮、西六宮,西六宮、東六宮,傳轎、喝道,得折騰上好大的一大篇兒!”

  “垂花門——這個別致!”敦柔公主用一種略有些好奇的語氣說道,“垂花門擺在這種地方,女兒還是第一次見呢!”

  “都是你那口子整出來的花樣!”慈安笑道,“這個園子里頭,各種稀奇古怪的花樣,多了去了,你且慢慢兒的逛吧!”

  “是!”

  頓了頓,敦柔公主繼續說道,“皇額娘若覺得哪兒不妥當的,可得明白告訴他,就他趕緊改了過來。”

  “哪兒能有什么不妥當?”慈安抿嘴兒一笑,“只有太過妥當了!”

  微微一頓,“我說‘花樣’,是在夸他呢!——這些個話,你回去就原原本本的說給他聽吧!”

  敦柔公主趕忙再應了聲“是”,心底卻涌起了一股異樣的感覺:放在以前,“東邊兒”可是不會這么說笑的呀!

  進了垂花門,玉兒已經在候著了,替敦柔公主請過了安,滿臉堆笑的說道:“有日子沒見著公主了,心里頭別提多掛念了!”

  雖然是“片兒湯話”,但從玉兒嘴里說出來,卻十分之誠懇、真摯,敦柔公主微笑說道:“玉兒姐姐,我也很掛著你——哦,對了,小熙!”

  小熙走上一步,雙手捏著一個紅封包,遞了過來。

  敦柔公主接過,說道:“你升了待詔,這是我恭喜你的。”說著,將紅包遞了過去。

  玉兒趕緊再請了一個安,然后雙手接過,“謝公主的賞!”

  頓了一頓,“奴婢慚愧,這都是皇太后、皇上還有王爺的恩典!”

  這個“王爺”,自然是指您家里的那位王爺。

  敦柔公主眼中,不易覺察的波光一閃:謝恩的時候,將“王爺”附于“皇太后、皇上”之后,可是少見!

  可是,玉兒脫口而出,說的極其自然。

  所謂“待詔”,指的是“待詔女官”,為宮中女官之最高銜級,不過,這是個很奇葩的名目。

  清朝的太監,是有明確的等級的,但宮女,卻不比隋、唐、宋、明,并沒有什么明確的等級,國初順治、康熙朝的時候,倒是制定過相關的等級制度,但從來沒有認真的執行過,到了道、咸,宮女的所謂等級,早就變成了一鍋粥,哪個也攪不明白了。

  宮女之間的權力、薪酬,自然是有很大的差異的,但是,這個差異,基本上來自于資歷、分工和不成文的規矩,和她們頭上的“銜級”,并沒有什么太大的關系——事實上,她們的頭上,并沒有什么具體的“銜級”。

  后世網上流傳的各種清朝宮女的等級,都是拿隋、唐、宋、明的制度東拼西湊,以訛傳訛,沒有哪一個是靠譜的。

  既如此,玉兒的“待詔女官”,是怎么來的呢?

  嗯,來自于圣母皇太后的腦洞。

  玉兒早就指了婚,卻遲遲不能放出宮去,現在,兩宮皇太后搬了家,圣母皇太后還帶著一個“小的”,更加是“一年半載”的離不開玉兒,對玉兒和她的未婚夫姜德,不能不心懷歉疚,于是,便想有所補償,以為籠絡。

  姜德那里,關卓凡自有主張,慈禧是插不進手的,她的“補償”,只能加之于玉兒的身上。

  賞銀子、賞衣裳,等而下之,意思不大,亦不可以一次過賞的太多,慈禧便往“榮銜”上頭打主意了。

  可是,玉兒雖然指了婚,卻未出閣,因此,不能仿楠本稻的例,封她“恭人”、“宜人”、“孺人”什么的;另外,玉兒出身低微,和勛貴拉不上關系,也沒法子仿白蕓的例,封她“六品格格”什么的。

  玉兒的身份,其實就是“女官”,既如此,就在“女官”上頭打打主意吧!

  圣母皇太后從故紙堆中,翻出一個“待詔女官、正三品”來,謀之于輔政軒親王。

  關卓凡覺得,御姐的腦洞,著實清奇,不過,去掉“正三品”,“待詔女官”四字,就不涉等級,僅僅是一個“榮銜”,拿來忽悠忽悠一眾小丫頭們,又有何不可?

  于是,玉兒就以“恭慎事主,小心夙秉,體德善行,良順久睦”,“恩錫待詔女官銜”了。

  玉兒前引,敦柔公主主仆在后,一路行去。

  雖然,“西邊兒”那位皇額娘現正在樂壽堂正殿候著,不好費時流連,但一路之上,亦不必目不斜視,周邊景致,都在敦柔公主眼中,她發現,這個樂壽堂,單單一個東跨院,規制便十分可觀——

  往右首邊看,可以看出,所謂東跨院,其實是一個“套院”——北邊兒還連著一個院子,六邊形的月洞門,門上的牌匾——“永壽齋”。

  這個“永壽齋”,不曉得又是一個什么格局?

  目下,月洞門上的木門,是虛掩著的。

  往左首邊看,雪白的南宮墻上,開了一排形狀各異、描紅畫綠的“窗戶”——當然,目下,這些“窗戶”都是關著的。

  這個有趣——還從未在其他的地方見過呢!

  往前看,是東配殿。

  咦,這個東配殿的格局,頗有意思,既是“殿”,也是“門”——

  方才在玉瀾堂,慈安介紹,玉瀾堂是“穿堂殿”——確實,重門疊戶,四通八達,不過,玉瀾堂再怎么“穿堂”,到底也只是門多些,而眼前的樂壽堂的東配殿,面闊五間,中間的一間,不是前后開門的屋子,而是直接辟為門洞,可謂“以殿為門”——這才是真正的“穿堂殿”呢!

  門洞上方懸匾——“潤壁懷山”。

  敦柔公主暗道:氣象闊大呀!

  穿過門洞,一眼便看見,圣母皇太后正站在正殿檐下的臺階上,向東配殿的方向張望著。

  這個待遇,仿佛方才玉瀾堂的母后皇太后,不過,更進一步——圣母皇太后一看見玉兒身后的敦柔公主,立即滿面笑容,然后,拾階而下,迎了過來。

  敦柔小嚇一跳,隨即又是不安,又是感動,趕緊加快了步伐,不過,慈禧的步伐的頻率,雖然比敦柔小些,速度卻不比她慢多少——敦柔公主穿的是“花盆底”,慈禧穿的,卻是便鞋。

  非但如此,走得近了,敦柔公主看的清楚:皇額娘沒有像她一般,梳“旗頭”,戴“大拉翅”,一頭烏云般的秀發,只松松的綰著,垂在腦后。

  這個形象,竟是前所未見!

  敦柔心中大大一跳,也不及細想,暗暗吸了口氣,裊裊娜娜的請下安去:“皇額娘萬福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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