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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八章 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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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抽殺律’?那是什么?”

  聽起來,好像很可怕的樣子?

  “十個人一隊,抽簽兒——抽中誰了,就把誰拉出來,當場亂棍打死!”

  “啊?!”

  “你別聽老胡瞎嘚嘚,軒軍行刑,哪有‘亂棍打死’這一說?軒軍行軍法,極刑只有兩種:要么吃槍子兒,要么上絞架——就是吊死,連斬首都廢除了,還‘亂棍打死’?‘十一抽殺律’嘛,據我說知,應該是上絞架…”

  “你才瞎嘚嘚!槍斃和絞刑,那是軒軍自個兒的人犯了軍法行的刑!神機營是軒軍嗎?不懂,就甭露怯了!”

  “老胡,這一回,我可站在老黃這邊兒了——‘十一抽殺律’,就是上絞架!這里邊兒,還有個講究:行刑之時,鼓手擊鼓,鼓聲一停,劊子手便抽走活門,絞架上的倒霉蛋,立馬就掛在半空中了!”

  “哎喲喲,還有擊鼓的?那個場面…嘖嘖嘖,甭說絞架上的那一位了,就是旁邊兒看熱鬧的,心都要跳出來了吧!”

  “嗐,跟你們說不明白!都說了,絞刑——那得是軒軍自個兒的人,才有這個資格!”

  反正,不管是“亂棍打死”,還是“吃槍子兒”、“上絞架”,“十一抽殺律”——從十個人中,抽出一個處死,這個,是沒有爭議的。

  這些謠言,像自己長了腿腳,不過一天多點兒的時間,便傳遍了整個四九城,弄得上上下下,人心惶惶。

  神機營人員之中,尤其引起了巨大的惶恐。

  許多人都注意到,不論哪一種傳言,“箭如雨下”、“鐵騎沖殺”、“大炮轟擊”、“捉對兒決斗”、“俄羅斯輪盤賭”、“十一抽殺律”…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要先把散在北京城各處的“神差”們攏在一塊兒。

  這個,同諭敕神機營匯集王府井大校場,簡直是嚴絲合縫。

  到了后來,傳言愈來愈有鼻子有眼兒了。

  有人言之鑿鑿,說自己親眼看見,軒軍將一門又一門大炮,拉進城來,安置在王府井大校場四周,炮口一律對準了大校場,嗯,什么“拿破侖炮”、“克虜伯炮”,寒光閃閃,殺氣騰騰,統統都是“紅衣大炮”…

  “你小子搞錯了吧?‘拿破侖炮’是‘拿破侖炮’、‘克虜伯炮’是‘克虜伯炮’,關‘紅衣大炮’什么事兒?軒軍老早就不用‘紅衣大炮’了!”

  “就你聰明!我難道不曉得軒軍軒軍老早就不用‘紅衣大炮’了?我說的‘紅衣大炮’,是說這班‘拿破侖炮’、‘克虜伯炮’的炮身上,都披上了大紅的綢子!”

  “‘拿破侖炮’、‘克虜伯炮’的炮身上…披上大紅的綢子?——那是為了什么?”

  “這你就不懂了吧?我告訴你,行刑用的刀——鬼頭刀也好,鍘刀也好,都是要拴一塊紅綢子的…”

  “啊,我曉得了!辟邪!‘拿破侖炮’、‘克虜伯炮’,披上大紅的綢子;行刑用的鬼頭刀也、鍘刀,拴一塊紅綢子,道理是一樣的——都是要辟邪!因為,嘿嘿,這班‘拿破侖炮’、‘克虜伯炮’,也是拿來行刑用的啊!”

  “喲,你小子的反應,倒是不慢!沒錯,就是這么回事兒!”

  有人則說,他親眼看見,王府井大校場上,已經立起來一百幾十座絞架,一字排開,氣勢恢宏。

  “哎喲,那個陰森勁兒啊,就像到了閻羅殿——閻羅殿都不見得有那個氣派!反正,一眼看過去,我的腿肚子,立馬兒就轉筋了!”

  還有人說,絞架“只有”一百幾十座,“十一抽殺律”之實行,“得一批一批的來”,不過,行刑之后,先前解下來的尸體,都要重新掛了上去,“掛他個一年半載”,這個,“以儆效尤”!

  “神機營攏共三萬多號人,‘十一抽殺律’…至少得‘抽殺’兩、三千人吧?一百幾十座絞架,掛兩、三千具尸體,夠地兒嗎?”

  “這個地兒嘛…擠擠總是有的。”

  “也是,又不是住店什么的…只是,兩、三千具尸體,密密麻麻的吊著,晃晃蕩蕩的,哎喲,那個情形,我一想起來,就頭皮發麻…”

  “要不然怎么‘以儆效尤’呢?”

  “還要一掛就是一年半載…我的個親娘哎,那個味道,還能聞嗎?住在王府井大校場旁邊兒的,可是倒了血霉了!”

  “這就是沒有法子的事兒嘍。”

  “醇老七真是造孽!要不是他燒壞了腦子…唉!”

  神機營匯集王府井大校場的日期,軍機處會議之時,關卓凡說的是“后天”,不過,上諭正式發布,這個日期,又向后推遲了一天。在各種版本的傳言中,這個變化被解讀為,“上頭”和軒軍,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進行相關的布置——布置兵力、大炮,或者絞架,等等。

  一個比一個恐怖的傳言,終于壓垮了“神差”們的神經。

  軍機處會議后的第三天晚上,也即諭敕中神機營匯集王府井大校場的前一天晚上,出城的人流,倏然增加——“神差”們爭先恐后,趕在城門關閉之前,逃出城去。

  原本他們擔心,目下的九門,雖然還是由步軍統領衙門的兵把守,但是,“監軍”卻是軒軍,守門兒的會不會嚴格搜檢,發現是神機營的人,就扣了下來?

  “神差”們很快就發現,這個擔心是多余的。

  “搜檢”是有的,不過,城門的守軍,不論是步軍統領衙門的兵,還是軒軍,只管進城的,不管出城的——哪怕大包小包,形跡可疑,也一律視而不見。

  第二天,王府井大校場。

  朝服袍褂,翎頂輝煌。

  軒親王以下,軍機大臣,大學士,各部正、副堂官,都察院左、右都御史,宗人府宗令、宗正、宗人,內務府大臣,各京營的統領,通政使司通政使、大理寺卿、詹事府詹事、太常寺卿等正三品以上的“九司”的堂官,都到了。

  除此之外,還有一眾親貴——親王、郡王,有差使的,沒差使的,只要是王爵,又行動便給的,就要到場;另外,近支親貴之中的貝子、貝勒,也都到場了。

  反正,所謂“八旗旗主”,統統都到了。

  之前,看到諭旨上出席人員的名單時,有人就想,神機營之去留,誠是要事,可是,滿朝親貴和大員,幾乎傾巢出動,這個陣仗,似乎還是…稍稍夸張了那么一點兒?到時候,到底有什么重大驚人的消息要公布?

  有人想,到時候,總不會…宣布榮安公主登基踐祚吧?

  在這樣的場合,宣布這樣的事情,未免太奇怪了吧?

  到了現場,“重大驚人”的消息還沒有聽到,“重大驚人”的景象,倒是先看到了。

  不是傳說中的大炮和絞架——人們偷偷的四處張望,沒找到大炮和絞架的一絲兒影子。

  “重大驚人”的景象是——偌大一個大校場,到場的神機營人員,寥寥不足千人,還沒有負責警戒的軒軍和步軍統領衙門的人數多。

  而且,這可憐兮兮的幾百號人,大多數都是宗室、覺羅。

  就是說,三萬余神機營人員,除了宗室、覺羅,其他的,幾乎跑的干干凈凈。

  這可——

  唉,不曉得該說什么了!

  大伙兒都留意到,操臺之上,有兩位老兄的臉色,最為難看:一位是軒親王,臉色鐵青;一位是文博川,臉色蒼白。

  原本,都說軒親王要對神機營“宣布威德”的,但由始至終,軒親王緊抿著嘴,一言未發。

  只是由文祥宣讀諭旨:一,神機營種種不法、不堪,予以裁撤;二,神機營人員,一律“歸旗”。

  不過,諭旨念完了,文祥聲音干澀的補充:鑒于神機營絕大多數人員,未奉詔到場,抗旨不遵,情形嚴重,對神機營的處置,是否依照原議,須再請旨辦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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