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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九七章 謠言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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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  “王爺…呃,大陳威儀,”文祥賠笑說道,“‘歸旗’之人,必然…知所行止,謹守本分,絕不敢再有…行差踏錯了。”

  “是嗎?”關卓凡皮笑肉不笑的,“我倒沒有這么大的信心——且走著瞧吧。”

  文祥訕訕的,囁嚅了一下,沒再說什么。

  “好了,”關卓凡說道,“今兒的會議,到此為止吧,我得趕回去換藥了,不然,醫生又得跳腳了。”

  說罷,抬起右手,指了指自己的左臂——還用吊帶懸吊在脖子上。

  關卓凡離去之后,曹毓瑛嘆了口氣,說道:“王爺不在,有一句話,我可以說了。”

  文、許、郭三人,一齊轉過頭來。

  “如果黜神機營‘出旗’,”曹毓瑛慢吞吞的說道,“有一個人,大約多少還有一線生機,現在——唉!”

  文祥一怔,還沒轉過念頭來,許庚身說道:“琢如,讓我來猜一猜,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目下正關在宗人府‘空房’里的那一位?”

  曹毓瑛重重的點了點頭:“不錯!”

  目下正關在宗人府“空房”里的那一位——必是指醇王了?

  文祥心頭一顫:一線生機?神機營不“出旗”,醇王就一線生機也沒有——這是個什么道理呢?

  “嗯,你的意思——”許庚身沉吟了一下,“太平湖多年經營,盡在神機營,如果神機營‘出旗’,無力興風作浪,太平湖即無所恃,對于‘上頭’,就不再是什么威脅,‘上頭’看在宣宗嫡脈和往日的情分上,說不定會留他一命,以全天年。”

  頓了一頓,“可是,如果神機營僅僅是‘歸旗’,一頓‘殺威棒’下來,也不見得就打明白了,傷愈之后,多半還是要造謠生事、興風作浪——如是,他們一定要把太平湖供起來,以資號召!真是這樣子的話——”

  說到這兒,微微放低了聲音,卻加重了語氣:“‘上頭’就絕對不能留著太平湖…‘資敵’了。”

  文祥渾身一震。

  “星叔大論,”曹毓瑛說道,“透徹極了,我不能增減一字!”

  “不錯,不錯!”郭嵩燾連連點頭,“確實是這么回事——我們幾個,若和‘上頭’易位而處,大約也不能不做此斷然的處置吧!”

  曹、許、郭三人,一齊看向文祥。

  文祥已是面色慘白。

  曹、許、郭離開之后,文祥猶呆呆的站在軍機處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天人交戰啊。

  一邊是三萬人,一邊是一個人。

  何去何從?

  朝野上下,都在不錯眼的盯著王府井大校場。

  召集神機營的命令,是以上諭的形式頒布的。神機營自成一家,不從屬于任何衙門,醇王已經開去所有本兼各缺,“上頭”又沒有指定新的“管理神機營”的王大臣,在臺面上,暫時只能以上諭的形式,對神機營進行調動。

  召集神機營,不管用什么名義,都是一件頗為麻煩的事情。

  除了“威遠隊”這支“本隊”有自己獨立的駐地,神機營其他各隊的駐地,都在其“本營”之內,譬如,“前鋒隊”的駐地在前鋒營,“健銳隊”的駐地在健銳營,“火器隊”的駐地在火器營。

  召集神機營,就得把命令一一傳到各個京營,四面八方的,把的神機營的各個部分,攏到一塊兒。

  實際操作起來,就更加麻煩了。

  “威遠隊”之外的各隊,名義上,平時必須住在營地——即其“本營”,但實際上,他們既然份屬神機營,就不歸“本營”的長官管帶,是否“到營”,全看自個兒高興,“本營”的長官是管不著的——當然,也沒有人有狗拿耗子的興趣。

  神機營各隊,也有自己的專操大臣、管帶、營總什么的,可是,專操大臣只負責操練,不負責日常管理,至于管帶、營總,平日里自己都不“到營”,哪里還管下面的人“到營”還是不“到營”?

  久而久之,神機營的兵,大多數的時候,都呆在自己的家里,正經“到營”的,寥寥可數。

  如果只是每月定期操練,問題還不太大,因為日子都是固定的,不需要事先通知。可是,如果遇到緊急集合的情況,麻煩就大了,你不但得一個個京營通知過去,還得派出許多人手,拿著花名冊,一家一戶的叫過去——北京城那么大!

  事實上,即便是每月例行的操練,神機營也從來沒有全員到齊過的時候——可不是少十個、八個,一少就是一大片,最多的時候,能少三分之一強。

  這是為什么軒軍吳建瀛部入城,只能繳“威遠隊”一家的械——因為其余各隊,根本不在營中,就是說,根本無“械”可繳。

  召集神機營,除了叫相關人等嘗一嘗“殺威棒”,也要叫“威遠隊”之外的各隊,都走一遍“繳械”的程序——這是很重要的,不如此,神機營上下,就形不成足夠強烈的“敗者服從”的心理。

  不過,這頓前所未見的“殺威棒”,并沒有打成。

  事情很快便發生了戲劇性的變化。

  軍機處還在會議該如何處置神機營的時候,一些可怕的謠言,便開始在北京城里傳播開來了:

  “‘上頭’說了,神機營謀反造亂,全營上下,有一個算一個,通通不能留!”

  “通通不能留?——什么叫‘通通不能留’啊?”

  “這你都不明白?就是全部殺掉,斬草除根啊!”

  什么?!

  “啊?這,這…至于嗎?”

  “怎么不至于?這是謀反!十惡不赦!逢赦不赦!《大清律》上怎么說的?謀反造逆,不分主從,一律凌遲處死!”

  “我的娘哎——凌遲處死?!”

  “當然啦,三萬多號人,不可能一個個慢慢兒的剮,太花功夫了!告訴你吧——‘上頭’的打算,是‘聚而殲之’!”

  “聚而殲之?”

  “是啊,找個由頭,把神機營的人,全攏到一塊兒,然后,先是箭如雨下,接著鐵騎沖殺!”

  “啊?!”

  “你別聽德老四胡說八道!什么‘箭如雨下’?軒軍一水兒洋槍洋炮,哪兒來的‘箭如雨下’?實情是是四面八方,先擺好大炮——一百好幾十門呢!神機營攏在一塊兒了,就開炮猛轟!”

  “不過,德老四說的‘鐵騎沖殺’,倒是不錯——大炮轟過了,總還剩下幾個死不透的,這個時候,就該馬隊上場了!”

  這是一種說法。

  還有一種說法是,“上頭”雖然恨毒了神機營,可是,全部殺掉,無論如何,太過了一點兒,于是呢,有人就出了這么一個主意:神機營攏在一塊兒之后,叫他們兩個一對兒、兩個一對兒的分開來,每一對兒,相距十步,相對而立,然后,一人發一只洋槍。

  “一人發一只洋槍?做什么?”

  “做什么?嘿嘿,叫他們倆瞄準了對方,一聲令下,便扣動扳機——‘砰!’”

  “啊?!”

  “這個名堂,這個在洋人那里,叫做‘決斗’,哪個活了下來,哪個就算贏了——‘上頭’說啦,哪個活了下來,就恕哪個無罪!兩個都活了下來,兩個就都恕無罪!”

  “兩個…都活不下來呢?”

  “那就沒什么可說的嘍——謀反造逆,本來就是死罪嘛!”

  “你方才說,兩個人…彼此相距…十步?”

  “是啊!”

  “這么近,叫我三舅家的二小子來開這個槍,也不會射不中啊!”

  “你三舅家的二小子?”

  “是啊——他是個瞎子!”

  “嘿嘿,‘上頭’的意思,本來就是要神機營的好看嘛!…不過,嗯,如果一對兒兩個人都夠聰明的話,也不是沒有一塊兒逃出生天的法子的。”

  “怎么說?”

  “槍口抬高一寸——兩個人都這么著,不就結了嗎?”

  “這倒是…不過,這種時候,誰信得信過誰呀!——我槍口抬高一寸,你卻照準了我打,我不是白白送掉一條性命?”

  “嘿嘿,說的也是!不過,分成一對兒一對兒的對射——這是當兵的玩兒的,當官兒的玩兒的,是另外一樣!”

  “哪一樣啊?”

  “軒軍有一種短銃,謂之‘左輪手槍’,可一次過裝填六粒子藥,連扣扳機,便接連發射,真正厲害不過!‘當官兒的玩兒的’,便是將‘左輪手槍’,只裝入一粒子藥,對著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

  “啊?那不是一槍斃命?那…還不如當兵的呢!”

  “不是,不是,你沒聽明白——這種‘左輪手槍’裝子藥的機關,猶如一個轉輪,只有將子藥轉到地方了,兩下里湊上了,才能夠發射的!”

  “呃…我還是不明白。。

  “唉,這么說吧,這種‘左輪手槍’,如果只裝一粒子藥,連扣六下板機,只能打響一槍,其余五槍,皆是放空的!可是,你卻不曉得,第幾槍放空?第幾槍打響?”

  “啊…我有些明白了…”

  “六人一隊,一隊一只‘左輪手槍’——只裝一粒子藥的!然后,一人開一槍——對著自己的太陽穴!輪著來!”

  “啊…就是說,這六個人里,總有一個…要倒霉?”

  “正是!”

  “我的娘哎!這不是…賭命嗎?”

  “不錯!這個花樣,也有個名堂,叫做‘俄羅斯輪盤賭’——賭的就是自個兒的性命!”

  “厲害,厲害!如果叫我去玩兒這個‘俄羅斯…’呃,俄羅斯什么來的?”

  “‘俄羅斯輪盤賭’!”

  “‘輪盤賭’…‘輪盤’、‘賭’…嘿,還真是貼切!嘿嘿,如果叫我來玩兒這個‘俄羅斯輪盤賭’,我大約…嚇就嚇死了,也不用扳什么扳機啦!咦,這個花樣,為什么叫‘俄羅斯輪盤賭’?”

  “這個就不曉得了,大約,這個花樣,是羅剎人第一個折騰出來的吧!”

  “折騰…嘖嘖嘖,‘上頭’是真能折騰人啊!這么折騰下來,三萬多人,得死掉一大半吧!”

  “誰說不是呢!”

  也有人說,“上頭”并無意“盡屠”神機營,只是要“大申軍律”,叫神機營再也不敢動起反造亂的念頭。

  “‘大申軍律’?怎么‘大申軍律’?打板子嗎?”

  “打板子?想得美!只是打幾小板子,怎么能嚇的住你們這班大爺?再者說了,也不能三萬人都打板子呀——打得過來嗎?”

  “那——”

  “跟你實話實說吧!‘上頭’說了,要對神機營行‘十一抽殺律’!”

  (我愛我家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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