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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前塵付流水,亦真亦幻

  世事如局,人生無常。緣起時,亦真亦幻,美不勝收。緣滅處,世情如刀,錐心刻骨。許三笑在下墜的過程中思及人生過往,忽然想到這段老瞎子過去經常唱的一段小曲。想著:老子這還沒亦真亦幻美不勝收,就要世情如刀錐心刻骨了?

  許三笑抱著何問魚的手臂,二人一起被洪大鵬瀕死一擊推下河谷,一頭扎進湍急冰冷的洪流中。似這等情形,縱然何問魚有天大本領也是無計可施,入水的瞬間何問魚仗著功夫了得,在下邊抵消了絕大部分二人下墜帶來的沖擊力,但也被巨大的沖擊力撞的昏迷過去。反而是許三笑因為沒有直接承受到沖擊,又在此生活多年,對這馬鳴江上游河谷的激流很熟悉,抱著何問魚在水中起起伏伏,一邊穩住二人不致沉入水中,一邊用小動作劃水,慢慢向岸邊靠攏。

  激流洶涌,湍沫奔騰,冰冷的河水中,許三笑的體溫迅速流失,不大會兒便只剩下了垂死掙扎,手上提著的何問魚越來越重,不禁開始想到要放棄這彪悍大妞。剛動此念,忽感到手臂一緊,不知何時,何問魚竟醒了,出于本能的緊緊抱住許三笑一條手臂。還哪里丟的出去?

  許三笑暗自叫苦不迭,這女人好像不會水,否則以她那么深的功夫將二人帶到岸邊何須吹灰之力?正思量時,陡然感到身子一沉,手臂傳來一股無可抵御的下墜之力,身不由主的跟著沉了下去。

  許三笑素知河底暗流的厲害,只道這一下有死無生,卻不料被何問魚拖著入水后,竟見這娘們一手拉著自己,一手抱住了一塊水底大石,以血肉之軀對抗著千古奔流,硬是在河底一步一步挪到岸邊。一直走到淺灘上才精疲力竭再度昏迷過去。原來她不是不會水,而是太了解水,知道在這湍急洶涌的水面上,天大本事也不得施展,只有沉入水下才是唯一活路。

  岸邊的沙石灘上,許三笑驚魂未定,坐起身子,喘著粗氣盯著趴伏在眼前的何問魚。驚詫的想著,這河谷的激流乃是天地自然的杰作,高山上冰雪消融帶來的春水從上至下奔流形成的河谷,千百年來不知有多少泥沙巨石抵擋不住這股力道被帶到馬鳴瀑布的龍漕下。她竟能以凡人的軀體對抗這大自然的力量,這大妞的功夫得有多高?

  東方亮起紅云,不大會兒朝霞升起,萬道金光將整座河谷照亮,青山掩映綠水,黃沙灘上臥著白衣美女。此刻光景美不勝收。許三笑看著昏迷不醒的何問魚,無心欣賞這美景,內心當中正經歷著激烈的天人交戰。

  何問魚之前說過了,收拾了洪大鵬還要找許三笑算他殺路大山的那筆帳。現在她昏迷在沙灘上,此時此刻,許三笑只要舉起一塊大石頭對照她的頭部狠狠來一下,這本領通天美貌如仙的女子就會立即香消玉殞。在這曠野無垠的老林深山里,誰都不會發現。

  無毒不丈夫!許三笑奮力起身,尋了一塊大石頭,剛端起卻又放下。捫心自問,許三笑啊許三笑,你不是常說義父待你不公,對你有成見嗎?你不是總說要證明他老人家錯了嗎?你現在這是在做什么?人家救了你,而你卻因為擔心自己的前程反要恩將仇報,殺害人家,此舉連禽獸都不如。想到這兒,羞愧之心大盛,口中罵出聲來:“他媽的,都說好人難做,敢情這壞人也不好當。”

  丟下石頭,快步走到何問魚近前,俯下身一看,何問魚面色煞白,身上一團死寂,仿佛生機已絕的樣子。許三笑是行家,一眼便看出這是道家的胎息假死狀態。若不救醒她,還不知道要睡多久。也許永遠也醒不過來。見此情形不禁又想,若救醒她,保不齊還會找老子的麻煩,不若就這樣把她丟在這兒,任其自生自滅,充其量老子也就是個見死不救,在如今這世道里常見的很,總比恩將仇報要強的多。

  許三笑丟下何問魚,沿著河谷往下游走,行出數百米之后,忽然頓住腳步,小米粒兒和蘇麗娜母女都說我是好人,如今把救命恩人丟在那里的做法卻哪里配得上好人二字?毅然轉頭,自語道:“他媽的,死就死吧,到了閻王殿遇上老瞎子,也可以拍著胸脯說,老家伙你一直誤會老子啦。”

  快步回到河灘,只見何問魚依然原來的姿勢不變靜靜躺在那兒。許三笑走過去低下身,將嘴巴對準何問魚的紅唇,遲疑了一下,自語道:“這可不是我要占你便宜,這么做實在是為了救你,雖然你挺美的,但我可沒敢奢望跟你有任何瓜葛。”說罷,深吸一口氣,吻住何問魚的紅唇,將這口氣渡了過去••••••

  啊!你是誰?何問魚指著一屁股坐到淺灘里的許三笑,瞪著大眼睛,口里連珠炮似的不住問道,“我師父呢?這是哪里?我怎么會在這里?叔叔,你是男的干嘛親我?”

  許三笑剛才為她做人工呼吸,連著渡過去三口氣都毫無反應,又做了幾下心臟擠壓按摩,正在做第四次人工呼吸時,她忽然醒了,一把將許三笑推倒淺灘里,一睜眼便說出這番莫名其妙的話。

  什么情況?許三笑聽的丈二和尚摸不到頭腦,遲愣了一會兒,猛地意識到何問魚出了什么問題。哈!這大妞腦子進水,傻啦!真是天助我也,果然是好人有好報,該著老子躲過一劫。許三笑高興的一躍而起,沒好氣的說道:“誰親你了?我那是在救你,還有,這兒是哪里我也不知道,你媽媽是誰我更不得而知,我跟你不是很熟,你該干嘛干嘛去,我也該回家了。”叫了聲拜拜,便想獨自離去。

  剛走了幾步遠,忽聽身后傳來哭聲,何問魚坐在河灘上,手捂著雙眼,小姑娘似的啼哭不休,哪里還看得出先前單劍斬巨蟒的冷峻仙姿?許三笑頓住腳步,轉念又想到,當時洪大鵬撞過來,如果不是為了接住我,憑她的本事多半不會讓洪大鵬得手,她現在已經傻了,對我不再構成威脅,我還有必要把她棄之不顧嗎?在這荒山野嶺里,以她現在的狀態,若任憑其自生自滅,恐怕后果不堪設想,這跟見死不救又有多大區別?

  快步走回何問魚近前,蹲下身仔細觀察了一會兒,只見她眉目依然,但鳳目中的煞氣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派純凈和天真。眼角還掛著淚花,怔怔的看著許三笑。

  “走吧,我帶你去找媽媽。”許三笑伸出手。

  何問魚看著他,忽然搖頭道:“你騙人,師父說我媽媽已經去了很遠很遠的地方,再也回不來了。”

  許三笑一怔,她似乎還沒傻透?問道:“那我就帶你找師父去。”

  何問魚又搖頭,抬頭看天,道:“我師父上天啦,她讓我自己照顧自己。”

  許三笑有點搞糊涂了,不知道她到底是真傻還是裝傻,試探問道:“那你記不記得你叫什么名?”

  何問魚咯咯一笑,露出天真純美的神態,道:“我叫何問魚,叔叔,你呢?”

  叔叔?許三笑先大感奇怪,隨即心中一動,有些恍然,原來她不是摔傻了,而是失憶了,記憶回檔到了幾歲時,為了印證這個猜測,問道:“那你今年多大啦?”

  何問魚俏皮一笑,道:“我才不會告訴我七歲了呢,師父說女孩子的年齡是秘密。”

  許三笑一拍腦門,搞清楚了,這大妞確實是失去了七歲以后的記憶,這下簡單了,七歲大的孩子記住自己家在哪里,有什么親人,應該沒問題,只要把她帶回去,再聯絡到她的親人,把她交給她家人,剩下的事情就跟老子沒關系了。想到這兒又問道:“小妹妹,那你家在哪里呀?記不記得家里還有什么人?”

  何問魚撓頭想了想,道:“師父說過,不能隨便跟陌生人說起家在那里,你問我這個做什么?你是不是壞人?我警告你,我可是很厲害的。”說著一躍而起,動作異常敏捷利落,可見她身上的功夫一點沒丟。瞪著大眼睛用懷疑的目光打量著許三笑,問道:“你是不是壞人?師父說有壞人因為我爸爸媽媽的事情,一直想要找到我們住的地方。”

  許三笑心知她隨手一拳一腳的威力都大的沒譜,保不齊一下子就把自己打掛了,安全起見,趕忙向后退了兩步,舉起手,用哄小孩子的口吻說道:“別,隨便動人的孩子不是好孩子,你看我一點也不老,根本不可能是什么壞叔叔,我問你家在哪里是為了要把你送回家,你看這個地方荒山野嶺的,你一個人留在這兒太危險了。”

  何問魚歪頭看了許三笑一會兒,忽然撤了架勢,道:“你既然不是壞叔叔,又管我叫小妹妹,那我就叫你大哥哥好啦,你是好人,我就告訴你一個人我家在哪里。”

  許三笑訕訕笑道:“對啊,我是好人,小妹妹你真乖,你還是快點告訴我你家在哪里吧。”

  何問魚道:“我家在白云觀,你快送我回家吧。”

  許三笑嘿嘿干笑,耐著性子問道:“小妹妹,我問的是你家在哪個城市?”

  城市?師父從來沒說過我們住在哪個城市呀?何問魚歪頭想了想,眼睛忽然一亮,道:“我知道啦,你是問我知道幾個城市嘛。”掰著手指數道:“燕京,津門••••••”

  許三笑一屁股坐下,算了,我還是甭問了,她是玄門正宗的人,找她的家人不易,要找那些遍布天下道觀的丹鼎道人卻是易如反掌。揮手道:“行了,這城市名就不用背了,小妹妹真聰明,你看這天,太陽都升起來了,咱們要回到大哥哥家,還得走很長的路呢,最好現在動身,爭取在日落前能回到家。”說著,起身便要走。

  何問魚站在那兒不動地方,遲疑的問道:“大哥哥,你不是說要送我回家嗎?怎么又說帶我去你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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