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帝開始還充滿嘲笑,暗道這種胡說八道竟然也拿到軍議上浪費時間。漸漸卻發現從少校而中校,繼而到了上校一級,那些看似粗鄙的策劃,已經被人層層豐富起來,聽起來也頗為有理。
朱慈烺細細聽完,最后方才總結道:“誠如諸位所言,已經將李闖穩固、東進、南下三策分析得十分透徹了。無論李闖選擇如何,我軍首要得站住腳跟。適才曹寧中校的結寨聯保之策甚合我心,是可行之法。”
曹寧心中得意,硬忍著臉上的笑意。左軍部最早有后勤部的渾名,一直弱了另外兩部一頭,但凡有個露臉的機會都能讓左軍部上下高興起來。聽到朱慈烺夸贊曹寧,從蕭東樓到下面的把總,都挺直了腰桿。
“不過遍地開花是不行的。”朱慈烺站起身,走到山東沙盤前。
這些手藝人捏面人泥人都栩栩如生,用蜂蠟黏土做出的沙盤更是如同鳥瞰。只是做這沙盤非但要手藝,還得有人查找山東各地的方志,確定山川河流的位置,畫成地圖,然后才能制作。一群人日夜趕工,只做出了山東一省的沙盤,已經是很不容易了。
朱慈烺手持竹鞭,在山東半島腰間輕輕滑過,道:“這條線從地理上將山東分成了膠東與膠西兩部分。膠東三面環水,只要我們的水師占優,無論誰都難以登陸攻我。膠州以西則缺乏屏障,遭遇大軍只能硬拼。雖然我也不相信李自成會不顧背后的吳三桂而南征,但終究不能排除這個可能,所以膠州以西我認為是可以放棄的。”
崇禎坐在座上,重重一拍案,心中惱怒。叫道:“又是棄土而退!終究要退到nǎ里!”
朱慈烺置若罔聞,坐下東宮諸將更是連眼睛都沒眨。朱慈烺繼續道:“從青州府樂安縣起,經萊州府濰縣、青州府壽光、昌樂、安丘、諸城等縣,到靈山衛的夏河寨前所止,這四百里的豎切線上,要做到‘有口必有寨。有村必有堡’。要集中所有能集中的人力物力,優先修筑這條四百里的長城,讓賊兵攻不進來。”
崇禎正想問為何陜西有潼關、山西有黃河,尚且說棄就棄,山東卻要用這種方式固守。朱慈烺已經開始宣布的人力和物力的調配,各司的駐防地,以及軍寨、民堡的修筑要求。他手中一沒書冊,二沒記板,全是之前記在腦子里的內容。此時朗朗道出,沒打過一個疙瘩,驚得一干將校目瞪口呆。
“四百里縱橫,你只用三千人守么?”崇禎終于聽不下去了,大聲喝道。
“父皇陛下,”朱慈烺回身行禮,“兒臣正要說下去。”
“說!”崇禎只覺得喉嚨干燥。
朱慈烺轉過身,繼續道:“時至今日。東宮侍衛營的編制顯然無法應對闖賊動輒數萬的大軍。故此,我決定將東宮侍衛營擴編為兩個近衛營。第一近衛營由蕭陌任營官。第二近衛營由蕭東樓任營官。鑒于蕭陌在河上之戰的英勇表現,著授下將軍。蕭東樓在龍門韓城突襲戰中戰果顯赫,著授下將軍。其各部部曲依制擴編,有功將士,記功升銜。”
蕭陌、蕭東樓二人沒想到今日還有這樣的好事等著自己,非但部曲擴編。而且也如愿以償升任將軍,從此可以配上黃金打造的星徽,這是何等榮耀。緊接著,朱慈烺宣布了近衛營的編制,在包括了營屬輜重、鼓號、救護、偵察、指揮、參謀諸司之后。每營下轄三個千總部,最終滿額編制達到了四千二百人至四千三百人。
“原中軍千總部拆分,保留獨立火器局,原營部參謀,歸屬總參謀部。”朱慈烺宣布道。
中軍部的把總們登時心中沒底,開始盤算著該去哪一營頭。不過中軍部很多時候都在蕭陌統領之下,所以傾向蕭陌的把總更多一些。
“十日內完成編配,四月初五日前必須出發。”朱慈烺掃向蕭陌和蕭東樓:“沒問題吧?”
“末將領命!”兩個新授的下將軍當即起身行了軍禮,心里已經開始盤算要帶誰走的問題了。
朱慈烺吸了口氣,望向陳德。
陳德已經知道了自己父親失節,當了李自成文水伯,而且還受命鎮守西安。這讓他在東宮之中頗為尷尬,原本就不熟絡的人際關系變得越發冷漠。他有時候甚至會想,難道朱慈烺將他放在工兵營,就是因為預知到了他父親不忠?
“陳德。”朱慈烺叫道。
“末將在!”陳德連忙起身。
“京津工匠中多有善于泥瓦營造之人,他們的船會直接繞過登州,在靈山衛登陸。你直接帶隊前往靈山衛,以輔兵待遇招羅匠役,投入樂(安)—夏(河)防御線的寨堡修建。”
陳德心中暗道:看來皇太子并不疑我,否則也不會把這五千人交給我。不過…什么時候才能擺脫這工頭的差事啊!他想到父親竟然失節從賊,越發有了上陣廝殺的念頭。
朱慈烺看得出陳德的心思,也知道他一心希望上陣打仗。然而在朱慈烺看來,陳德才具有余,沉穩不足,臨機不能斷大事,真讓他帶一個營,打打順風仗問題不大,一旦要死戰就會出紕漏,還是得多磨兩年性子。
“周遇吉。”朱慈烺又點名道。
“末將在。”周遇吉起身應道。他一路跟來,都沒機會跟朱慈烺細細談談。從到了山東之后,手下家丁也有些心浮氣躁。
“我想以你為營官,編練騎兵營。”朱慈烺道。
周遇吉心中一喜,當即抱拳道:“末將必不辱命!”
“但是,”朱慈烺理所當然給了個轉折,“大明軍中不該再有私鎮。”他見周遇吉頗有疑惑,又道:“督師以尚方、龍節卻不能節制將軍,正是因為軍中遍用私人。我考嘉靖時戚家軍、俞家軍,最多一二幕僚,豈有家丁上陣之事?軍中只應有上司下級,皆是國家虎貔,絕不能認私人主仆。周將軍以為如何?”
周遇吉偷偷抬眼看了看堂上正座的皇帝,心中已經了然。自己既然已經領了東宮的調令,也只有太子才能保他不受朝廷追究棄土之罪。想起當日太原城中與蕭陌的對答,周遇吉并沒有遲疑,道:“殿下所言極是。末將麾下并無家丁,皆國家之士!”
朱慈烺滿yi地點了點頭,道:“你是忠臣,將騎兵營交給你,我很放心。良馬將在登州上岸,你自帶人去領取,可從全軍之中選取適宜者為騎兵。若是有騎兵考核不過的,仍舊降為步兵。”
“末將領命!”周遇吉應聲道,鼓足中氣又道:“殿下,末將還有一事相求。”
“說來聽聽。”朱慈烺道。
“末將既然受命編練騎營,勢必要與兩個近衛步兵營協同作戰。為避免混亂,敢請殿下授予本部東宮軍銜,方便識別。”周遇吉來的時日不長,但已經很清楚東宮自成一系,說穿了跟遼鎮、左鎮也沒什么差別,只是占據了個正統的大義罷了。若是想真正成為東宮的人,首先就得配上軍銜。
朱慈烺微微頜首,道:“先看騎兵營成軍之后的編制,然后再授銜,分派參謀、訓導、軍法諸司,你看如何。”
“末將不敢有異議!”周遇吉喜道。
陳德心中打顫:我來了這么久,竟然沒想到討要個軍銜編制!原來這才是被發配到工兵營的緣故啊!
朱慈烺掃視眾人一周,宣布道:“具體命令會由軍令部下發給諸位,北望神京淪入賊手,此真我輩武人之恥,望諸位克勤克力,收復山河!”
“克勤克力,收復山河!”眾將校異口同聲振聲喊道。
此正是,獨立揚新令,千營共一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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