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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章 好風明月自將來(四)

  東宮外邸。

  一根根如蔥白般的纖細手指飛快撥動珠子,打得噼啪作響,如同一曲美妙的樂章。這里是太子設立的侍從室。與寢宮只隔了一個天井,吼一聲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太子根據隔間將這侍從室具體命為一至三科。一科負責平日文牘往來,二科負責各種銀糧收納審計,三科負責外邸與宮中、外廷的溝通往來,說穿了就是跑腿的。

  姚桃此刻就站在二科門口,看著下面女官們緊張地撥打算盤,謄抄數據。她現在已經是正七品的典正,掛名在宮正司。宮正司是負責宮禁風氣糾罰的機構,類似外廷的都察院,權力極大。姚桃資歷不足,托福太子出宮,才撈到了這個職位。

  對于她這個年紀的女官而言,足以為之驕傲了。

  明朝的女官有兩項十分重要的職能,一項是保管天家印璽,即便是司禮監要用印,也得移文尚寶司,由女官取出使用。絕不是放在案頭上,隨便就能蓋的。田存善的官職叫做東宮典璽,但實際上他真正拿到太子印璽還是因為出宮。

  另一項便是負責天子燕寢嬪妃進御順序和記錄。從洪武二十二年起,宮中就有專職女官負責此事,名為彤史。后來彤史也兼顧了東宮的性教育職能,在東宮、親王成婚之前,讓“單純”的皇子們了解男女之事。

  朱慈烺在宮中時,斷奶之后乳母就被放出了,身邊全是太監伺候,另外只有兩個年過六十的老婆婆負責看顧,成天嘮叨“祖制”、“規矩”。因為預定明年成婚,所以皇后才會派來這些年輕美貌的宮女,以免太子什么都不懂。

  太子給這些女官、宮女的第一個任務,就是將善文者歸于侍從一科,善算者歸于二科,口舌伶俐腿腳勤快的分去三科。

  女官不同于宦官,并沒有那些品學兼優的翰林教導。然而她們在被選入宮中充當女官之初,就已經受過了教育。照太祖高皇帝定下的規矩,這些女官都是身家清白,識文斷句,善于女紅、計典的賢能女子。

  即便是那些采買來的宮女,要想升為女官,也得經過內監的文化教育。

  所以大明開國至今,有不識字的司禮監太監,卻沒有不通文墨的女官。

  姚桃本來是女官之首,卻被太子任命為二科科長,權責范圍一時不明了起來。不過這并不妨礙她為太子盡心辦事,反正大明朝上上下下權責混亂的地方多的是。

  “姚典正,”有女官捧著簿冊,上前道,“已經遵命算好了。”

  姚桃接過簿冊,翻了翻,按照宮中秘傳的口訣,簡單初審了一下數字,道:“讓大伙休息片刻,先別急著散。你跟我來。”

  “是。”那女官莞爾一笑。

  姚桃知道太子和劉太監還等著,也不多說,快步朝書房去了。那女官亦步亦趨跟在后面,不敢落開太遠。

  到了太子書房門口,姚桃止住那女官,道:“你候在這里。”說罷,里面的小太監已經喊了姚桃的名字,讓她進去。

  書房里燈火通明,一支支手臂粗的蠟燭照得屋里恍如白晝。非但太子坐在寶座上等著,旁邊還有劉若愚、吳偉業和周鏡。

  見到女官,吳偉業顯得十分意外,既想好好打量一番,又不敢正眼直視。

  姚桃也沒想到還有外官,心頭直跳,說話聲音都有些打顫。她道:“殿下,這是今日募捐款額的匯總。”

  隨侍上前接過簿冊,送到太子案頭。

  朱慈烺翻開,看了各類匯總,以及最后的總數字,輕聲笑道:“一晚上就得了五千三百兩。我大明的士紳真是慷慨豪爽。”

  吳偉業有些吃不準太子是否在說反話,看到劉若愚、周鏡陪笑,勉強扯了扯嘴角,卻又矜持地不敢動作太大。

  “你坐。”朱慈烺指了指吳偉業的下首,對姚桃道。

  姚桃緩步走到座椅前,淺淺坐了,腦中卻已經是一片空白。

  朱慈烺從桌上取過一沓紙,讓隨侍交給劉若愚,道:“這名單上的人都是中官不肯來,以及沒有捐的,你去交給王承恩。可以跟他直說,若只發配去守陵,孤家會很不高興。至于這些家伙的家產嘛,我跟他對半分。”

  劉若愚接過名單,翻了翻道:“殿下,能否給個三天的緩期,若還有執迷不悟的,再降雷霆也不遲。”

  朱慈烺挑了挑眉毛,點頭道:“可。”他也擔心其中有王承恩的人,為剛剛締結的盟約帶來裂痕。

  周鏡和吳偉業不自覺地望向桌上另外兩沓紙。那上面是沒捐錢的士紳勛貴名單。想來太子不會只對太監下手,而放任這些不給他面子的豪商勛貴。但是他們又實在想不出,太子會怎么對付這些人呢?這些人可不是要臉的,逼急了就會滿大街擺東西賣,哭窮哭慘,好像自己活不下去了一樣。

  就連皇帝都對此無奈,只能放棄募捐計劃,難道太子有什么好主意?

  太子的手在兩沓紙上拍了拍,并成一疊,隨手抄起一本書壓了下來,并不當場發落。他叫道:“吳偉業。”

  “臣在。”

  “這些捐錢的士紳,一定要盡快送去抵稅券。”朱慈烺道:“另外,估計言官又有要亂說話的了,你連夜寫一封奏疏給陛下,以我的名義解釋我們發抵稅券的用意在于鼓勵士紳為善,同時也要說清楚,這些士紳本來就千方百計逃稅漏稅,一年都繳不到幾兩銀子,如今讓他們捐獻出來,比正常收稅要收得多。”

  “太子英明,聊勝于無,此無奈之舉,權衡之策。”劉若愚替太子的行為做了個總結,順便拍馬屁。

  吳偉業雖然不以為然,但站在太子幕僚的角度上看來,也的確是兩害相權取其輕,雖然免了人家不少稅,但這稅原本也就收不上來,并不算吃虧。

  太祖高皇帝當年訂商稅為三十稅一,也就是百分之三點三的營業稅。這與后世相比,無疑是十分優惠的。而且為了防止酷吏敲剝,高皇帝還規定超額收稅的地方官要受罰。故而在很長一段時間,地方官只要收夠了洪武年間的稅額,就不肯再收稅了。

  隨著經濟總量的增加,商品經濟的繁榮,洪武年間的稅額早就成了毛毛雨。有背景的豪商大賈誰還繳稅?稅額最終都落在了那些小商人頭上。

  “再寫一封公函給戶部,”朱慈烺繼續道,“跟他們說,這筆銀子算是疫稅,我幫他們收了。等以后有了開支,會抄錄一份給他們的,就算他們的稅收和支出。”

  戶部前年開始就在鼓動增加稅賦,增收遼餉,如今太子幫他們收了、用了,想來也不是不能接受。更何況稅過截留本就是大明官場的潛規則,太子肯通告一聲已經很厚道了。

  吳偉業不愧是全國大考能得第二名的高才,略微點了點頭,胸中已經架起了文章框架,下來之后只需煉字潤色就可以了。

  “再有嘛,東宮侍從室第一科還沒個好科長,就由吳庶子來就職如何?”以朱慈烺的性格,并不喜歡吳偉業這樣的娘炮軟包。但是從工作能力和性格上看,吳偉業卻是十分適合做文秘的人選。又因為他的性格較弱,完全不會弄權,用起來也比較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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