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一行人沿著官道朝著龍編方向跑去,跑著跑著,鄧九郎卻又止了步,他慢慢地勒停奔馬,慢慢地看向駐立在遠方的番禺城。
見到鄧九郎望著那遠方的城池一動不動的,地五低聲說道:“郎君,既然放不下,就別讓她真的走了。”
聽到他的話,鄧九郎冷笑出聲,“怎么,還要把她求回來?然后讓她繼續給我戴綠帽子?”
地五被他冰冷的語氣一僵,沉思了一會,他徐徐說道:“可是,那也不能讓她帶著郎君你的孩子去嫁別人,讓你的孩子叫別的男人做父親啊!”
地五這話一出,鄧九郎挺直的腰背僵硬了。
番禺城內。
刑秀站在高高的城墻上,在望到那支明明遠去的銀甲衛停下腳步后,他慢慢蹙起了秀挺的眉。
這時,一陣腳步聲傳來,霍焉走到他身后,也朝著城外望了一眼后,霍焉輕聲說道:“你都跟鄧九郎說了?”
“恩,都說了。”
霍焉輕嘆一聲,道:“這個鄧九,明明許了公主白頭,卻還沾染別的婦人,還令得別的婦人生了長子,這放在一般的大宅里,也是會出事的。公主不過是當著他的面殺了那四個婦人,他就恨成這樣,真說起來,也不是公主的良配了。”
聽到他這么說,刑秀笑嘻嘻地說道:“他不是公主的良配,可不正合了你的心意?我說霍焉人,你這么老老實實地守在公主身邊可真不行。我瞧啊,等公主把孩子一生,你立馬找個機會與公主成就了好事。這女人嘛,一旦失了身子,那心也會跟著變的,你光這樣守著望著,可是一點用也沒有的。”
霍焉聽他這么一說,俊雅的臉一紅,他搖頭說道:“你們幾個老拿我打趣。”轉眼他又說道:“公主讓疫疾折了身子,現在還時不時鬧病。我真擔心這孩子一生。她又會落下什么病根。對了,我已從征族那里知道有一味藥對生了孩子的女子身子好,正準備這幾天去走一趟,我那份公事。還請你給我分擔一點。”
刑秀朗朗的笑道:“這算什么事。還要你來親口說的?行了行了。你就放心的去吧,我現在精神好,替你分擔一點不是問題。”
“那可多謝了。”霍焉朝著刑秀拱了拱手。轉身大步離去。望著他的挺拔的背景,高倨城墻上的刑秀,慢慢瞇起了眼…
當刑秀再回過頭時,正好看到鄧九郎一行人再次策馬,望著他們離去帶起的滾滾黃塵,刑秀哧地一笑,廣袖一甩風度翩翩地轉身離去。
不一會,刑秀便來到了公主府,刑秀這人能力出眾,又性格爽利處事周到,極得眾人尊敬,這一路走來,每遇婢仆必會向他行禮。
如此一路笑著問侯過去,不一會,刑秀來到了柳婧的書房外。
“叩叩叩。”
幾乎是一聽這懶洋洋的叩擊聲,書房中柳婧便微笑道:“是刑秀啊,進來吧。”
吱呀一聲刑秀推開房門走了進去。
朝著柳婧雙手拱了拱后,刑秀在一側榻上坐下,含著笑看著挺著大肚子忙碌不休的柳婧,說道:“看公主殿下這模樣,似乎并沒有被傷到呢。”
他一提這事,忙碌著的柳婧便是一僵,過了一會,她淺笑道:“傷到又怎樣?沒傷到又怎樣?真說起來,以鄧九郎的身份這么多年守著我一人,已是世間罕有,現在他終于不想守了,納妾生子什么的,也是人之常情。”
嘴角浮起一個嘲諷的笑容,柳婧又道:“不過是我自己任性,無法接受這個結果,不但一時沖動殺了他那美妾,還徹底與他劃分了界線罷了。”
刑秀聞言一笑,他懶懶地說道:“以公主的性格,不說是現在殺他愛妾,若是不曾放手,只怕那兩個孩子也性命難保。”
聽到刑秀的調侃,柳婧笑了起來,她冷冷說道:“你說得不錯,他既迫我為他生子,便不應該怪我獨占。”
說到這里,她有點意興索然,把手中的筆在幾上一擲,柳婧突然說道:“你別提他了,一提他我就心情不好。”
柳婧顯然是真的心情不好了,她把手中的筆擲下后,也沒了辦公的心思。披上外袍也不理會刑秀地轉身就走。
不一會,柳婧便來到了馬廄,叫來幾個護衛,她翻身爬上馬車后,便命令道:“走走吧。”
“是。”
馬車走著走著,柳婧仰望著高大的城門輕嘆了一聲后,又道:“出城看看去。”
“是。”
不一會,柳婧的馬車出了城門。
這時的番禺城,在柳婧的治理下,還甚是繁華,想她剛來時,這里的城門外,可是很少有行人的,至于現在,卻是車輛不息。
望著這些來來往往的子民,柳婧出了一會神,突然的,她輕聲喚道:“文軒。”
蕭文軒策馬靠了過來,回道:“公主喚我?”
“與我說說話吧。”
柳婧提出這個要求后,自己卻沉默了,在馬車駛出了幾百步后,她喃喃說道:“我想念吳郡了,也不知這一生,還有沒有機會回去看看。”
馬車外,響起了蕭文軒的回答聲,“大夫說了,女人有孕后容易胡想,公主的思鄉之情,等產下世子就會緩解。”
這個男人!
柳婧差點翻了一個白眼。
她望著遠處的夕陽,又道:“我不與你說了,文軒,咱們向太陽落山的地方追去吧,等我煩了厭了再回城。”
蕭文軒等護衛,一向有點寵著柳婧,聞言他也不阻攔,只是沉默地跟在馬車后,按她所說的那樣,沿著官道朝著西邊的天際駛去。
此時,西方的半邊天空都被霞光染艷了,美得讓人想要落淚,那艷麗至極的天空,渲染在嶺南那遠比中原要茂盛的山脈上,直是如夢如幻的蔥郁。
見柳婧怔怔地望著天空不說話,蕭文軒等人也沉默起來,一時之間,只有馬蹄聲,馬車滾動聲不絕于耳。
又過了許久,柳婧的低喃聲傳來,“文軒,這天空這么美,我怎么卻想要落淚?”
蕭文軒看了她一眼,半晌回道:“公主,時辰不早了,回吧。”
柳婧搖了搖頭,她低聲道:“我不想回。”過了一會,她又說道:“我覺得我與鄧九郎,便像現在這般,他遠在天邊,我驅著馬車急急地追著,明明靠近了,回頭一看,才知是越來越遠,直到心灰意冷。”
見她還在想著鄧九郎,蕭文軒徐徐說道:“公主不該殺那女子。”過了一會,他又說道:“公主是被夷人女子帶壞了,在中原時,你想也沒有想過要對一個妾室趕盡殺絕的。”
柳婧聞言笑了笑,她悵然若失地說道:“可我現在已是百越女王了。”
說到這里,她回頭朝著蕭文軒一笑,道:“咱們不說他了,就這樣看著美景,等我走得累了,就扎營休息,可好?”
蕭文軒見她這樣說,哪里會回答不好?
太陽落山時,時辰總是走得特別快,明明剛才還是漫天晚霞,這走不了一會,夜霧便開始籠罩在天地間。
來到一個空曠原野時,柳婧望著黑黑莽莽的山脈,也不想走了,便吩咐扎營休息。
因她懷孕后任性多了,這隨時帶著帳蓬的事眾人已經做慣,不一會功夫,原野上便扎起了幾個營帳。
而這時,顛坐了一二個時辰馬車的柳婧也累了,她稍稍抹了一下身,便躺在了自己的帳蓬中,翻來覆去一會,又是嘆息又是自語的,直到折騰著睡去。
聽到她睡去了,蕭文軒才回去自己的營帳。
他是在半夜被驚醒的!
幾乎是剛剛聽到響聲,他騰地一聲沖出營帳,跟著一個黑影沖出五百步不到,蕭文軒便赫然發現,自己所處的小山坡四周,嗖嗖嗖從黑暗中鉆出了十幾個高手!
看著這些身著黑衣,身手不比自己差多少的漢子,蕭文軒臉色一沉,就在他嗖地拔出佩劍,憤怒要想要斥喝時,突然的,一個熟悉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你是蕭文軒?別慌,把你叫出來是不想出現無謂的傷亡。來來來,咱們坐在這里數數星星看看銀河吧。”
睡夢中,挺著大肚睡得很不安穩的柳婧,似是感覺到了異常,她嗖地一下睜開了雙眼。
這眼一睜開,她才發現自己的帳蓬外燈火通明,仿佛處身白晝,而營帳里,一側的角落陰影處,正靜靜地站著一個高大的男子。
“誰?”柳婧呼地掙扎著坐直,可能是她坐起的動作太過迅猛,牽扯得腹中一陣激烈的跳動,她連忙咬著唇按上了肚腹。
就在這時,那男人向她緩步走來。
站在柳婧的榻旁,他微微彎腰,伸出大手按在她那突起的肚子上,男人沒有絲毫感情的聲音冰冷地傳來,“這里沒有穩婆,你行事穩重一點!”
柳婧騰地抬起頭來。
朝著背著光,看不清五官表情的男人認真地盯了一會,柳婧伸頭朝著外面看去。看了一會,她收回目光。
扶著大肚倚著榻坐好,柳婧沒好氣地說道:“不知刺史大人憊夜前來,有何貴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