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六八章 失常

　　中國，申城。

　　就在李小強和李石佛正在爭奪世界冠軍的同時，第5屆中國圍棋“天元”戰“本賽”也正在這里進行。目前這個比賽已經進行了2輪，8強已經產生。當李小強還在下第1盤決賽的時候，正逢8強戰之前的休息日。因此大批國手有時間來關注李小強的比賽。

　　“老聶這次也太狠了吧！嘖嘖，我感覺新年剛過，老聶完全是像換了一個人。大家看看他前面2盤比賽，居然都是以屠龍的方式獲勝。特別是昨天那盤，大錘被他吃掉的棋子應該超過50個了吧。這么狠的老聶真是很久沒有看到了，我看照這個趨勢，老聶很有可能獲得本次“天元賽”的挑戰權。”

　　說這話的是曹大方九段，他也打入了本次“天元賽”的八強。并且他下輪對陣的就是聶旋風。當他說這個話的時候，時間大概是下午2點左右，李小強和李石佛的比賽已經進行了將近3個小時。

　　不過由于這個年代的通訊問題，匯聚在申城的國手現在并沒有看到棋局的進程。因此有不少棋手一邊在那等待棋譜傳送，一邊在閑聊身邊的“天元賽”。

　　“嘿嘿，我早就說了，大錘只有幾斤蠻力，他的力量根本就不行。大家通過這盤棋應該都看到了吧。他還以為用他那點蠻力能夠欺負一下老聶，結果就被人家活生生的殺花了。唉。丟人，真是丟人。”

　　很顯然，能夠說出這種話的。那當然只有劉大錘的“老冤家”馬小飛。當馬小飛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劉大錘其實也在座。要說對了自己真正的輸棋原因，劉大錘其實也清楚。那是因為聶旋風前面下得太好，自己放出“勝負手”的時候已經很勉強，最后被屠龍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不過面對馬小飛的調侃，劉大錘一時也找不到好的方法反擊。因為自己大龍被殺畢竟是事實，那么這個時候繼續就這個話題糾纏下去。顯然是不明智的。

　　“小妖就是小妖，你也只有這么點出息我看啊。你也別光顧笑話我，沒準你下輪也被人家偉剛咔嚓了也不一定。嗯，我估計你下盤一定有難了。要知道，國少隊那邊可是人家小強的地盤。有他這個妖王坐鎮，那幫年輕人可都學了一身妖術。而人家小強的妖術那是什么，那可是專門用來拿你這種小妖的。”

　　聽到劉大錘說出這樣的話，馬小飛沒有繼續斗嘴了。他只是用很不滿的語氣哼哼了兩聲。要說“天元賽”進行到現在最大的看點，第1就是讓大家感受到聶旋風的變化。在這其中，大家不是覺得聶旋風變強，而是覺得聶旋風變“狠”。比如他和劉大錘的那盤棋，聶旋風早早就確定了優勢。這在老聶的棋局中，這種場面也是司空見慣的。因此大家并不會覺得有多意外。

　　關鍵是聶旋風后面的選擇，其實當劉大錘放出勝負手的時候，老聶有很多種贏棋方法。如果是以往的他。那多半就會選擇一種很簡明的取勝之道。而這次的老聶不一樣，他直接選擇了一種最“狠”的下法。

　　不僅是這盤，其實在聶旋風第1盤比賽的情況也是差不多。因此在本屆“天元賽”中，聶旋風的突然變“狠”讓大家印象深刻。

　　本屆“天元賽”第2個看點，就是國少隊那幫年輕人紛紛取得突破。在首輪比賽中，就有邵偉剛。常韌圣，周大洋和劉青4個人取得了勝利。邵偉剛和常韌圣更是雙雙闖進了8強。而馬小飛下一輪的對手，就是國少隊中年齡最大的邵偉剛。

　　雖說在以往的國內棋戰中，國少隊的成員并非沒有進入過8強。但是如此大規模的贏棋，給人一種“集體突破”的感覺，這在以往是沒有過的。因此這個現象也讓大家印象深刻。

　　“看來真是時代要變了啊。這個元旦剛過，還真給人一種新年新氣象的感覺。現在不僅世界棋壇的格局正在發生變化，我們中國圍棋界也在發生改變。不僅圍棋界在變化，周圍的社會好像也正在發生變化。現在就讓我們看看，小強能不能再為我們中國圍棋界添把火了。”

　　就在大家還在等待韓國那邊傳棋譜的時候，大家一邊開著玩笑，一邊說著年輕人“搶班奪權”的情況。就在這個時候，也不知道是誰突然說了這樣一句話。這句話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發著什么感慨。不過等大家聽到這句話后，大家仿佛是引起了什么共鳴，一時間大家都陷入了短暫的思索。

　　的確，現在已經是92年的元月份。在這個時候，他老人家雖然還沒有開始進行“南巡”。但是整個社會即將發生激烈的變化，這是連相對封閉和單純的圍棋界人士也能稍稍感受到的。不過這個變化是好是壞？會朝哪個趨勢發展？目前的中國并沒有多少人心里有底，那就更別說圍棋界這些人了。

　　對于外界的變化大家可以先不管，但是關于圍棋界內部的變化，關于中國圍棋目前所處的環境，這當然就是值得大家思索了。

　　總體來說，現在的中國圍棋正處于一個轉型期。現在所有棋界人士都知道，以前那種“體工隊”制度應該是一去不復返了。圍棋的職業化已經是大勢所趨。

　　但是話又要說回來，就目前的中國圍棋來說，“職業化”帶來的好處大家并沒有享受多少，反而是因為轉型期帶來的那種“陣疼”，目前的中國圍棋界才是真正感同身受的。要知道，任何項目所謂的“職業化”，其實就是“自己養活自己”的問題。必須承認，目前的中國圍棋。其實是做不到這一點的。

　　例如在真實的歷史中，由于國家減少對圍棋的投入，除了最頂尖層次那些棋手沒有受到影響外。其他棋手都或多或少受到了影響。就在這幾年間。其實中國圍棋的后備人才也出現了斷層。

　　大家可以回想一下，其實在中國棋壇有個現象很有趣，例如從3屆擂臺賽的勝利到馬小飛奪得第1個世界冠軍，這中間大概是7,8年時間。而在中國圍棋“七小龍”之后，一直到古大力和孔二杰這一批棋手的崛起，這中間差不多也有6,7年時間。

　　那么在這幾年中，大家能夠想起一位比較知名的國手嗎？應該是沒有吧。之所以出現這種情況。雖然也有其他原因，但最主要的原因。很可能還是因為最近幾年的“轉型期”造成。因為這種情況是很容易理解的。雖然說每年一度的定段賽還在舉行，每年也會產生不少的職業初段。不過很顯然，目前國內的那些職業初段，根本就稱不上嚴格意義的“職業棋手”。

　　一來他們根本就沒有什么職業比賽可以參加。二來由于很多地方圍棋隊的消失。就算是這些人特別熱愛圍棋。他們也不可能把心思全部放在圍棋上的，他們必須考慮其他出路。這樣一來，當他們錯過了這個年齡段最佳的進步機會，以后再想提高當然是更加艱難。可以這樣說，這就是中國圍棋7,8年都沒有出現知名國手的原因。這不像后世的中國圍棋，光劃分“90后”和“95后”都還不夠，即便是劃分“95后”和“98后”，都可以組成好幾個小型團體賽。

　　當然，今世由于李小強的出現。中國圍棋的現狀要比前世好多了。因為對于一個競技項目來說，有兩個很重要的因素，一個就是比賽成績。而另外一個呢，那當然就是需要有超級明星。關于這兩點，哪怕是那些最成熟的職業競技項目都不會例外。那就更不用說職業圍棋了。

　　在李小強之前，中國棋壇最大的超級明星當然就是聶旋風。他為中國圍棋點燃的那把火，影響力其實一直延續了幾十年。而現在的李小強呢？他在去年的時候奪得“富士通杯”冠軍，其實就在這股圍棋熱潮快要降溫的時候。就在中國圍棋目前比較困難的時候。又把這股火續了上去。

　　因此當李小強再次打入“東洋證券杯”決賽的時候。大家雖然沒有明說，但是對李小強的表現還是非常關注的。這么多職業棋手聚在這里。大家其實就很想看看：“李小強能不能再為中國圍棋添把火。”

　　這次的李小強能做到嗎？

　　不管李小強能不能做到，總之在這個時候，在大家還沒有看到棋譜以前，大家對李小強還是非常信任的。當然，這種信任并不是盲目的信任。這是李小強持之以恒，他多年以來優異的表現累積起來，讓大家養成了這種信任。

　　“來了來了，現在的棋譜傳來了，快在棋盤上擺上。根據我的經驗，越是重大的比賽，小強的發揮就越好，他越能展現一些不一樣的東西。現在就讓我們看看，小強這次又下出了什么精妙的手段。。。”

　　下午2點半左右，俞彬一邊說著這樣的話，一邊興沖沖的跑進了設在申城的研究室。在他的手中拿著一張棋譜，不用說都知道，這是剛剛從韓國傳真過來的棋譜。因此聚在這里的棋手紛紛圍了上去，他們在棋盤上把棋子擺上，然后開始研究起這盤棋局。

　　在這第1張棋譜上的手數并不多，目前總共還不到70手棋。因此大家很快就擺完。考慮到這個年代的比賽節奏，3個多小時下60多步棋，這樣的速度也不算特別慢。只是能讓大家感受到比賽雙方的落子謹慎。

　　當大家在擺棋期間，大家也并沒有說什么。因為當棋局進行到這個時候，布局已經結束，現在再來談論什么“序盤構思”問題純屬馬后炮。因此大家最關心的，其實是目前形勢的優劣以及后續的發展。不過讓人奇怪的是，即使大家已經把全部棋子都擺上了，大家也很長時間沒有展開討論，大多數人都在面對棋盤思索。良久。還是把棋譜傳進來的俞彬最先開口：

　　“不管怎么說，我認為在前面的進行中，小強的黑棋應該打開了局面。他的先行效率非常充分。不過對于小強最后一步棋。。。”

　　說到這里，俞彬拿起棋盤上的一枚棋子，這是李小強下的一步棋，也是這張棋譜上的最后一手棋。只見他搖頭苦笑道：

　　“因為這步棋是小強下出來的，所以第一感覺我就認為這步棋是好棋。不過說實在的，我其實現在還沒弄懂這步棋的真實意圖。唉，想想真是可怕。這如果要是我坐在小強對面的話，我肯定就已經被他這步棋搞暈了。大家來說說看。小強這步棋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聽過俞彬的話后，在場的其他幾位國手也默默的點了點頭。的確，大家剛才之所以沉默，其實都在思考李小強最后這步棋的意圖。這個時候劉大錘接口說道：

　　“如果從小強的整體戰略來說。這步棋的意圖其實很好理解。大家不是都認為李石佛的后半盤強于前半盤嗎？小強這步棋就是主動求戰，他想在前半盤就建立比較明顯的優勢。我認為這就是小強的想法，這種思路應該說也是對頭的。不過我剛才在心里算了算，小強這樣下雖然能夠導致局勢復雜，但是我還真沒有找到黑棋好的變化。我甚至感覺。。。感覺這步棋有點無理的樣子。說無理也許過了，但至少有點過分吧。當然，在這個地方我還是相信小強的，我認為他這樣下一定有他的意圖。只是我這個水平還沒有發現而已。馬小，你認為是不是這樣？”

　　聽了劉大錘的話以后馬小飛一言不發。他只是在棋盤上飛快的擺起了變化圖。等他開始行動以后，其他的人也紛紛參與，大家都把自己想到的變化擺了出來。不過很可惜的是。大家還真沒有找到黑棋有利的變化。最好的結果也只能是讓整個局勢趨于復雜，但無論如何都不能說是黑棋好。

　　“唉，我看大家就不用擺了，大家還是等著看實戰的進程吧，從目前的情況分析，我認為只有兩種情況。第1種，就是小強這步棋確實有點過分。他的行棋略顯急躁了。不過我們對小強都很了解，他下棋相當沉穩，哪怕是很多劣勢的局面，他也不會下這么急躁的棋，更別說是前面那種優勢局面了。因此說小強會突然變得冒冒失失，那我是不會相信的。。”

　　“那么馬小你的意思是。。。”

　　面對劉大錘的追問，現在的馬小飛也搖頭苦笑道：

　　“其實我現在的感覺和你是一樣的，我也認為小強一定有自己獨特的構思，只不過我們這些人沒有發現而已。想想真是失敗啊，我們這么多人都在研究棋局，卻發現不了他的意圖，你說這還有什么意思。。。”

　　聽了馬小飛的話以后，整個研究室再次陷入了沉默。的確，從表面上看，馬小飛好像也是在為李小強說話。但是現在的李小強真的就有那么厲害嗎？這么多高手仔細研究，居然還發現不了他的意圖？

　　在這一刻，雖然很多人都寧愿相信這是真的。但是另外一個念頭卻不可遏制的在大家的腦海里生長：“小強這步棋也許真是臭棋。。。”

　　就在大家還在糾結的時候，最后還是曹大方九段開口了。只見他強笑道：

　　“好了，大家也別糾結了，我們還是等棋譜吧。等看到最新的棋譜，我們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再說了，就算小強下出一步壞棋，這不時間還早嗎？棋盤上有大把的周旋余地。而且圍棋是兩個人下的，小強會犯錯，難道他的對手就不會犯錯？總體來說，我還是相信小強能夠獲勝的。”

　　聽到曹大方的話以后，大家的表情這才有點松動。大家就在這樣一種情緒中等待下一張棋譜。

　　由于各種原因，這次從韓國傳回來的棋譜并不多。等到3點半左右，大家才看到第2張棋譜。在這個時候，整個棋局已經進行了110手棋左右。

　　等到大家把棋局的最新進程擺到棋盤上，大家再次面面相覷。因為這個時候大家已經確定：李小強剛才的那步棋，確實就是一步“無理手”，而不是隱藏了什么巧妙的構思。不僅如此，黑棋在后面的進行中，好像又下出了兩步壞棋。有一步棋是明顯的脫離了主戰場，而另外一步棋，那更是簡單的誤算。

　　“現在看來，小強這盤棋明顯是發揮失常啊，他現在已經很難取勝了。。。”

　　在申城的研究室內，也不知道是誰突然冒出了這樣一句話。不過卻說出了大家的心聲。

　　等到下午4點半左右，最后一張棋譜從韓國傳回，在這個時候，整個棋局一共進行了不到180手。

　　在這個時候，所有在研究室內的中國棋手都已經知道：

　　李小強和李石佛第一回合的碰撞，以李小強的失敗而告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