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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八章 不再愛了(下)

  直播已經開始了一段時間,待機室外的走廊里,人潮洶涌來去,藝人、伴舞、工作人員、經紀人、助理等等,嘈雜的聲響充塞了前后左右幾乎所有的方向,而在更遙遠的地方,大約是舞臺的歌聲,穿過墻壁的聲波隱隱約約在嘈雜里飄了過來。

  種種聲音沖擊著大腦,腦袋有需沉,幾乎是被安空托著往前走。

  途中經過的人,會詫異地看著他們,她能看到他們眼底的異樣,能察覺到,當看著她和安空遠去,那些人悄悄捂住嘴,交頭接耳的悉悉索索。

  她不知道他們在說些什么,只看那樣的表情,就猜到多半不是什么好話,所以也不想知道,這樣的心態或許是逃避,但她想,自己大概沒辦法再承受更多的尖酸與刻薄了。

  心跳的很快,壓力像繩索一般在那些聲音中纏繞上她的脖子,勒得她呼吸困難。

  視野變幻著,扭曲著,前方的走廊儼然在無限延伸,朵朵光暈拉長、變幻,直到轉過一處拐角,來到后臺的準備區,舞臺就在前方的簾幕外,失去了燈光的這里,黑暗籠罩而來,才終于讓她清醒了一些。

  一個等在簾幕后的工作人員看到了他們,打著手勢,示意兩人等在原地。

  這時安空才回過頭:“我已經和總pd說好了,舞臺背景會用你的…”

  她聽不清他在說什么,兩眼愣愣地看著前方,黑暗像是濃墨刷在周圍的空間里,但她的視線,卻一直停留在幾步外,那抹透入了一縷彩色光束的簾幕縫隙。

  快節奏的舞曲激蕩著,一簾之隔,就是這幾年她夢想的舞臺。

  從17歲開始,她就為了站在上面而努力。一直到23歲才正式出道,那上面每一縷空氣,每一束燈光,都留駐著她的青春與汗水,然而當她終于站在上面,開始收獲自己用年華換來的歡呼與掌聲,人氣一點點爬上顛峰的時候。這個社會的殘酷卻猛地將她打落。

  4年了!

  不知多少次的午夜夢回,她夢到自己站在一片廣闊的空間里,追光燈明亮的光柱將她籠罩,她手里拿著麥克風,凝視前方的黑暗,期待那里亮起熒光棒。亮起有著“白智英”這三個字的應援彩燈,期待當自己重新舞蹈起來的時候,腳下踩到的觸感是屬于舞臺的膠質地板。

  但這樣的夢,每次都是從黑暗開始,又從黑暗結束!

  那凝視著的前方給她的回應,從來都是一片沉甸甸的,仿佛山峰一般壓來的漆黑。它們從未讓她看到她期待的東西,就像03年在幾個電視臺徘徊尋找機會時,一次又一次冷漠拒絕的臉,就像這四年來,每次好不容易爭取上了一個節目,收看的觀眾在留言板上對她的攻擊和污言穢語,就像…

  “智英”

  有人按住她的肩膀搖了搖,一只手在她眼前擺動著。她下意識望了過去,但懵懂的腦海卻停頓了好一會兒,才將視覺收到的信號反鐳大腦,并恢復思考。

  是安空!

  他一手按住她的肩膀,搖著她,滿臉關切:“聽到我說話了嗎你怎么了”

  她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說,嘴唇翕動著。卻發不出一點聲音。

  這時,有兩人從準備區側面一道門,掀開簾幕走了進來,大概是已經打完歌。從那邊去觀眾席觀看live回來的歌手,兩人在聊著天,沒注意到這邊有人。

  “不知道剛剛那位能打幾分,唉,不說別人了,我們的歌打分能排幾名都還不知道呢!”

  “反正第一是不要想了,金鐘國前輩出場的時候,你聽到觀眾席上的尖叫了吧恐怕還是像上一期一樣,又是他蟬聯一位。”

  “誰敢奢望排第一啊…說起這個,聽說今天白智英也來了,前幾天新聞上報道的,安空說要把白智英捧上一位,不知道他怎么捧呵呵…”

  那人意味莫名地笑了笑,另一人顯然聽懂了他笑聲里的意思,表情有些猥褻地伸出雙手,“還能怎么捧話說,白智英身材其實不怎么樣啊,長相也就…呃…”

  說到這里,他忽然愣住了,他身邊的同伴也陡然僵硬地停住腳步。

  兩人幾步外,安空目光凜冽地望了過去,在他身邊,白智英面色一片蒼白!

  世上最尷尬的事,莫過于背后嚼別人舌根卻被人發現,而對這兩個小歌手來說更恐怖的是,發現他們的那個人人氣火爆,隨便找個借口就可以折磨得他們欲仙欲死。

  兩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承受著安空冰冷的目光,如果不是互相支撐著,恐怕已經腿軟地站不住了。

  空氣壓抑的不知沉默了多久,那邊安空終于開口:

  “滾!”

  “對…對不起,前輩…”兩人慘白著臉慌忙跑開,之前閑聊時的戲謔與猥褻,早隨著渾身炸開的冷汗流了出去。

  理智控制著自己沒有動手,看著那兩人倉惶逃走,回頭看著連嘴唇都失去顏色,嘴角抽搐著,似乎不知道該做什么表情的白智英,暗暗嘆了口氣。

  “智英姐,那種庸人的廢話,不要放在心上!”按著她的肩膀,斟酌片刻,他也只能這樣安慰。

  聽著他的安慰,臉頰牽動了好幾下,白智英才勉強露出一絲笑容:“我知道的,我不會放在心上…”

但實際呢  他們的話,就像一把刀狠狠刺進她的心里,順便還用力剜了一圈,將心臟絞得支離破碎。

  “白智英準備!”

  一直觀察著外面的工作人員,回頭通知道,本來還想說什么的安空,只得匆匆幫她收拾一下頭發、衣服,又觀察一下妝容,隨后他微微彎腰,扶著她雙鬢,那雙深邃的眼睛緊緊盯著她:

  “智英姐,聽我說。什么都不要想,不要想那些人說的話,不要想他們會怎么看你,集中注意力,就像平時練習那樣,好好唱好這首歌,不管怎么樣。還有我陪著你…”

  她有須渾噩噩,遲鈍的腦袋暫時分辨不出來他說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只聽到一墻之隔的舞臺上,報幕念到了她的名字,工作人員推開安空,然后把她推到簾幕那里。

  當外面的燈光暗淡。把她推了出去!

  嗡——

  耳朵一陣嗡鳴,像是從現實走進了夢境,廣袤的黑暗在眼前無止境的擴展開去,一直一直延伸,然后,燈亮了。

  朦朧的光明中,她看到了觀眾席。看到了那些坐在延伸過去的昏暗的光線里,沒有鼓掌,沒有歡呼,鴉雀無聲的人們。

  他們在那下面,淡淡的看著她,那種匯聚而來的漠不關心的目光,就像噩夢里無聲壓來的黑暗,緊緊地揪住了她的心臟。

  風鈴的聲音在背后響起。她有些茫然地回頭看去,身后的大屏幕上,播放了《不再愛了》那支由李泈熹和林允兒主演的mv。

  她看到兩個女孩手牽著手,看著她們在陽光中慢慢靠近,看著一盞紙風車悠悠旋轉,青澀的百合盛開,字幕悄然浮現:

詞/曲:安空演唱:白智英不再愛了  不再愛了…那行字幕浮現的剎那。時光流過心頭!

已經決定了,離開你對你的冷漠都是有理由的撫摸我的那雙手,已不在了現在才明白你的心已離去  下意識跟隨著旋律演唱,她的思緒卻已經飄到4年前。飄到剛剛發現自己被背叛的日子。

  她看到對方錄下了一幕幕她的丑態,把她最的一面,血淋淋地展示在所有人面前,她看到媒體在譴責那個人,她看到很多人給她聲援,但看到更多的,卻是廣告商翻臉無情索要品牌因她形象受損的賠償條款,看到她的專輯在音像店下架,看到往日和她親近的一些人避之唯恐不及!

  還有,那些總也刪不盡,到處傳播的錄影!

  她絕望的想過結束生命,但是她不甘心自己被一個卑鄙小人得逞,她不甘心,自己的生命因為那個卑鄙小人而結束,于是她重新振作起來,努力反抗。她開始頻繁出現在一些電視節目上,向人們訴說自己的遭遇,并聯合幫助一些有過類似遭遇的女性,用法律的途徑幫她們討還公道!

  很長一段時間內,她以為自己成功了,但2003年,現實給她上了生動的一課!

  心情閃過當時的晦暗與迷茫,穿過時光,她看到那年新專輯發行的那天,忐忑中她接到電視臺和電臺,拒絕她登上打歌節目的消息,深夜里,一個人走上街頭的彷徨。

  她在路燈的光暈里穿梭,從橘黃的光明中走過,走進黑暗,一下一下,路長的仿佛看不到盡頭。

  她閉上了眼睛,歌聲深沉,失落與茫然的情緒從舞臺擴散出去,那無關愛情,但每個人都體會得到!

也許是因為那種迷戀,但我還是安慰自己覺得這樣的我,好可憐現在開始,要把你的一切記憶全部清除記憶真的能清除嗎  又是2年的時光走過,她以為時間會洗去一切,把她曾經的過去全都清除。但她又錯了,當她再次出現于公眾的視野中時,他們以令她難以想象的激烈,向她釋放著鋪天蓋地的惡意。

  他們說她不知廉恥,說她很多很多壞話,他們就像剛剛那兩個歌手一樣,猥褻地猜測著,她是不是與安空有什么“交易”,之前從走廊經過時,那些流露出異樣眼神的藝人,大抵也都是那樣想著的吧!

  身后的大屏幕上,兩個手牽手,在城市里穿梭的女孩,她們發現了丟掉了鐘面的時針和分針,她們看到丟掉了輪子的自行車,她們看到了照片上,一只離開水面的海豚。

  所有的一切都分開了,就像此刻演唱著的她的心,那些人用名為流言蜚語的無情的刀,狠狠把她的心剖成兩半,拆散,分解,讓痛苦啃噬而來。

你們,為什么要這樣  她緊緊閉上眼睛,淚水止不住地流了出來,哭泣的嗓音在大聲地唱——

現在開始,不再愛了,像你這樣的人不能再相見,不能再愛了不會像傻瓜一樣愛了,對你這樣的人希望把我忘掉,徹底忘掉  俯拍的鏡頭在旋轉,從左到右,將她拔起高音而挺直的身軀攝錄下來,追光燈明媚地照亮了她的臉頰,照出她眼角滑落的淚水,這一刻,無數個家庭的電視屏幕上,名叫白智英的女人,闊別4年,再次站在舞臺上,用她哭泣的歌聲向所有人訴說著她的痛苦。

  那是痛徹心扉的傷痛。

  也是責重生的鳴啼!

  身處在舞臺上,閉上了眼睛的她看不到,臺下有人在她的歌聲里哭了出來,淚眼朦朧,因為旋律,因為歌詞,因為她陡然爆發融入音樂之中的悲傷。

  裝修豪華的大廈復式套房,允兒雙眼通紅,哭泣的聲音隨著喘息而哽咽。

  遠在全州,泰妍抱著妹妹摘下眼鏡,不想讓別人看到她流淚的樣子,而在她身后,金媽媽卻紅起了眼圈。

  矮小的出租屋里,自認是反對派的宋秉書,默默坐在電視機前,看著這些天來一直被他的反對牽連到的女人,在鏡頭下流著淚的臉,眼角酸脹,冰涼的痕跡從臉頰滑落,在下頜凝結,墜落進懷中早已涼掉的面湯。

  還有很多很多。

  默默抽泣的,放聲大哭的,悲痛像是風暴一般,通過圖象與聲音的訊號,在無數人的大腦里投映下深刻的印象,為了她的委屈,為了她的磨難,為了她爬滿臉龐,甚至花掉了妝容的眼淚。

  站在后臺,聽著歌聲,安空看到身旁的工作人員悄悄擦起了眼角,看到原本應該是偶然經過的人,癡癡地停下腳步,看到待機區通往這邊的拐角,一些藝人安靜地站在那片黑暗里,仿佛穿過墻壁,凝視那個在舞臺上盡情演唱的身影。

  3分鐘的時間很快過去,一直被痛苦統治的,漸漸走入尾聲。

  他還看到,當音符降下,白智英哭泣的顫音悠悠回蕩時,舞臺下那片燈光照耀不到的區域,很多很多人,在微弱的光線下含著淚水,用力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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