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才能和野心往往成正比,而一個野心勃勃之人通常又不太可能會虔誠的信奉神靈,因為他們往往會更相信自己。
既無比虔誠,又有著卓絕才能的教徒不是沒有,但數量卻少的可憐,所以張黎生挑選凡間的布道人一向都堅持著實用主義道路,得到的效果也異常良好。
完成和哈勃的公平‘交易’后,兩人冒著大雨走向街邊一輛混雜在歪七扭八排成長龍的拋錨破舊汽車中,被雨水沖刷的干干凈凈的黑色凱迪拉克房車。
坐進后座,青年脫下詭異的一滴水珠都沒粘上的雨衣,透過模糊的車窗最后看了一眼遠處氣氛異常沉重,麻木行走的人群,朝前排年老的白人壯漢吩咐道:“開車去漁場,薩葉諾夫。”
“是,大人。”面孔像是鐵板一樣毫無表情的大漢生硬的回答著,啟動汽車,碾起四溢的水花將車拐向大道。
周圍絕望的民眾注意到廢車堆里竟然駛出一輛黑頭豪車,臉上清晰的顯露出莫名嫉恨的表情。
紐約并非石油產地,此刻汽油早已在民間禁售,即便有些有先見之明的聰明人有所儲存,也一定是留在逃命的關鍵時刻再用,像這樣開著大馬力房車出游之人自然十分惹眼。
而在絕大部分人都填不飽肚子的情況下,這種浪費物質的人也一定非常遭恨。
“薩葉諾夫老白狗,快瞧瞧外面這些娘娘腔想搶劫我們又不敢的表情。真他媽的虛偽,都是些懦夫。
以后到這里‘傳教’我一個人就能對付一個街區。”坐在凱迪拉克副駕駛座的一個粗壯的脖頸上爬滿赤紅火焰紋身的壯碩黑人大個子,享受著絕望民眾投來的不善目光,毫不在乎的呲牙笑著說道。
“灰牙,在神使大人面前你怎么敢用這么沒有教養的語氣講話。”哈勃對手下怒聲訓斥道,一句話便令比自己高出兩個頭的黑人壯漢畏畏縮縮的再不敢做聲。
看著這一幕張黎生露出寬仁的表情,笑著勸說道:“哈勃,巫黎鉨下是非常寬宏的神祗,只要不是在正式祈愿儀式中,他并不在意信徒粗俗的態度。何況是我。”
“那是您有著高尚的情操。和容人的雅量,大人。”哈勃用一種和丑陋相貌、犯罪者的職業完全不同的強調恭維了青年一句,臉上冷酷的表情緩和了下來,朝手下說:“灰牙。你現在也是真神的信徒。
我正想懇求神使大人賜予你和薩葉諾夫祭司的身份。不久之后很可能就要你們獨當一面。
作為一名未來的布道人你怎么能一張嘴就像個白癡一樣的罵罵咧咧。以后說話之前要多動動腦筋,多想想之后再開口。
比如今天的事情,你覺得外面那些人真是懦弱嗎。哼,我們現在是在‘布朗克斯區’的杜蘭德街,是墨西哥裔的老街區。
生活在這里的人大都已經是移民的第二代、第三代,雖然早已沒有了父輩那種敢于冒險的野性,但他們骨子里卻絕不軟弱。
只不過因為彼此間都是相處了幾十年,幾代人的鄰居,所有現在才會只暗暗發狠,都守著規矩…”
“那是這群狗娘養的還沒餓夠。”聽到老大語氣緩和,黑人壯漢死性不改的嘟囔道。
“是啊,他們會守規矩是因為還沒餓夠,”哈勃陰森森的說道:“可派發的糧食越來越少,再過個幾周這些家伙就會餓夠了。
到那時為了一袋面包,他們中的有些人就可能會毫不猶豫的悄悄割斷‘老鄰居’們的脖子,所以記住現在是戰亂的時代,人和惡魔的轉變有時候只有短短幾天功夫,甚至就在一瞬間,以后‘傳教’絕不要小看任何人,否則遭殃的一定是你自己。”
“我,我明白了老大。”灰牙一愣,這才明白了哈勃的苦心,沉默一會,心服口服的說道,之后便再不呱噪。
寂靜中汽車在空空蕩蕩的紐約公路上左轉右拐許久,逃過雨云,迎來了淡白色的冬日陽光。
空氣中的味道不知不覺變得有些腥咸,落下車窗看了看前方隱約可見的廢舊港口,張黎生突然說道:“哈勃,看來你對人性的洞察還在我的想象之上。
這樣吧,帶去洛杉磯的人選你可以自己挑,如果不是祭司,我會祈求神靈賦予他施法的力量,并且我會賜給你和凱瑟琳一樣在跨越城市、國家自由‘傳教’的權利。
最后給你一個忠告,不要那么斤斤計較,巫黎鉨下是位慷慨而公平的神靈,虔誠的付出總會得到回報。”
“大人,我雖然是個出生在貧窮的黑鬼社區,從小就販賣白粉的暴徒,但其實一輩子追求的也僅僅就是‘公平’而已。”聽到身旁黑發青年的話哈勃仍然沉默無語,直到汽車在皇后區舊港口銹跡斑斑的破舊圍欄外停下,他才聲音低沉的回答了一句,推門走下汽車。
戰亂一起,和軍事基地相連的紐約新港的地位就急劇上升,再加上民間航海業在卡拉多人蒸汽飛彈的打擊下日益凋零,舊港在半年前便已經幾乎處于荒廢的狀態,直到巫黎教擴張到整個皇后區后,這座圍欄外早就雜草橫生的港口才終于迎來了重生。
此時一艘艘年代跨度從上世紀初到最近十幾年間;
種類從豪華游艇到簡易商船;
噸位從只能容納幾人的小艇到可以堆放上百噸貨物的大船,飄蕩在海港外的淺海中。
在站立在甲板上的巫黎祭司的操縱水流神術的驅動下,這些引擎里空無一滴燃油的船舶神奇的在海面上來回游弋。
許多笨手笨腳的男人在船上觀察著海面的動靜,慌張跑動著,不時撒下漁網,收獲起滿滿的海魚 岸邊,一堆堆漁獲前,婦女、孩童們說笑著把一條條還搖晃著尾巴的鮮魚開膛破肚刨成兩半,晾嗮在水泥地上,眼神中充滿了歡樂。
‘紐約客’們本來靠昂貴的名牌服裝,高檔餐廳的法式大餐,豪宅、名車等等奢侈物品都不能滿足的溝壑,在戰亂面前,竟然一下變的幾條腥臭的魚干就能填滿,不親身經歷者實在難以想象。
這樣的時代對于人類來說完全是種沉重的災難,可對于神靈來講卻無比幸運。
獲得虔誠信徒變得十分簡單,有時保證一個孩童吃飽肚子,就可以收獲一父、一母兩個狂信者,殘酷而美好的現實令巫黎神祗越來越明白‘救贖’這個詞的重要。
“如果‘海蝦二號世界’綠葉大陸上的戰亂不是我引起的,那占領它之后能收獲的信仰恐怕可以增加幾倍。
想想真是可惜。”張黎生跟在哈勃身后走進港口,感受著地球信徒們投來的崇敬目光,喃喃自語著露出一副‘神愛世人’的笑意,無聲的漫步穿越半個港口,走進了海港辦公樓的一層。
和斑駁起滿潮濕蘚斑的外墻截然不同,辦公樓房間里的擺設異常奢華,地板上鋪著柔軟、棕紅的長毫羊毛地毯,中央擺放的沙發下竟然墊著五六張連頭的完整熊皮;
天花板上,古老的歐羅巴珍珠墜式吊燈熠熠生輝;
米黃色燈光下的典雅古董家具,單單看其精巧的手工和沉重的歷史感就可知道價值不菲。
一進房間青年就見比自己領先一步的哈勃徑直走到懸掛在,正對鐵門的那面墻壁正中間的蛇首人身畫像前,先是在胸前劃出一個‘l’字,隨后低頭念念有詞的輕聲祈禱起來。
這副經過張黎生親口指點修改的神像,比起原來酷似華國門神的畫像多了幾分邪惡、恐怖的感覺,卻也更顯神秘、強大。
尤其地球上沒有巫黎圖騰柱和神廟,掛在墻壁上就可以充當簡易祭臺的神靈畫像冥冥中自動擁有了儲存信仰力量的能力,不知不覺間更增加了許多震懾人心的神秘韻味。
哈勃向神祗致敬時,原本正呆在屋子里愜意閑聊的人都不自覺的秉住呼吸,露出肅穆表情同樣在胸前劃出字母“l”來,低頭肅靜。
可等他祈禱完,臉色輕松的走到墻邊酒架上,選出一支紅酒塞進冰桶時,卻有人突然說道:“哈勃祭司,你剛剛向神靈祈禱完就馬上飲酒,這好嗎?”
“阿倫索祭司,偉大巫黎禰下并不是那種崇尚苦修的苛刻神祗,恰恰相反,神靈喜歡自己在凡間的居所莊嚴、大氣,喜歡自己信徒的生活隨性、富足。
他是最寬仁而不虛偽的神祗,所以祈禱后我想來上一杯當然就可以來上一杯。”
“那只是你的認為。”
“不錯,這的確僅僅是我的認為。
可我覺得自己比你更了解巫黎禰下的教旨,否則也不會比你晚了上百天皈依信仰,卻和你一樣都是三等祭司了。
難道你認為神靈更恩寵我僅僅是因為我獻上地毯和熊皮,裝修了這間簡陋的教堂嗎?”哈勃轉頭用一種蔑視的態度看了發難者一樣,攤開雙手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