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張先生是嗎,”看著張黎生那妙齡女郎露出含蓄的笑容,略有些拘謹的說道:“您還記得我是誰嗎?”
“你是郭學姐的秘書李小姐吧,我們大約兩周前見過面,我還沒有那么健忘,咦,你回國了,那學姐也回來了吧?”望著女郎白皙的面龐,青年腦海中浮現出十幾天前那個手足無措的倩影,笑了笑說。
“是的張先生,我來酒店找您就是郭處長的吩咐,她現在‘釣鰲臺國賓館’,請您過去一趟。”女郎恭恭敬敬的回答說。
釣鰲臺國賓館,坐落于北平市區西三環玉淵潭畔,奠基時間距今已有八百余年,傳說中華夏三朝帝王在此筑臺垂釣,修身養性,時人有詩贊曰,“堤柳四垂,水四面,一渚中央,渚置一榭,水置一舟,沙汀鳥閑,曲房入邃,藤花一架,水紫一方”,以靈秀之氣聞名于世。
及青代祁隆帝敕命疏浚玉淵潭建起行宮,興為皇家園林,更有了‘代宮’之稱。
到了上世紀中葉,華國紅色政權建立,釣鰲臺又迎來了新的輝煌,被禮定為國賓館,建十八棟設計風格迥異的亭臺樓榭,另有客房四百余套,室內網球場、游泳場、健身房等等現代化設施一樣俱全,專供國外元首和重要貴賓下榻;
同時也供華國領導人進行外事活動或周日短暫休憩。
現在雖然已經有限度的對外開放,但核心區域對普通大眾來說卻仍然顯得神秘無比。絕不是單單有身價、財富就能問津的所在。
“釣鰲臺國賓館…”對這個以前在新聞中常常出現的名詞,張黎生從小就像天平門、長城一樣的耳熟能詳,自然知道其中代表的意味,微微一愣之后,不由浮想聯翩,“去那種地方學姐應該是要介紹華國高級官僚給我認識。
可以她的背景,有誰值得她這么大費周折的特意安排呢,難道是…”
“張先生,張先生,郭處長還在等著您呢。您…”見面前看起來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輕人有些發愣。女郎開口說道。
“噢,那我們出發吧。”青年預感到今天也許會大有收獲,強壓住喜悅的心情,回過神來點點頭說。
兩人走出酒店大堂。女郎打了個電話。不一會便有一輛黑色‘帕薩特’行駛了過來。汽車檔次不高,但‘平A0022’的號牌倒是十分順眼。
幫張黎生打開車門坐進汽車后座后,女郎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上。汽車緩緩啟動后,她便再也不說一句話。
張黎生這時情緒冷靜下來,心里有點納悶,郭采穎為什么回國不先給自己通個電話,就這么派秘書直接去酒店接人,但看看女郎坐的端端正正,如對大賓的背影,張張嘴巴卻什么話都沒有說。
心里既然沒有什么不好的預感,去的地方又勉強可以算是華國‘樞機重地’,根本不可能發生什么意外,一件無關緊要的小問題,青年想想也就沒有多問。
汽車平穩的行駛在城市寬敞的道路上,二、三十分鐘后,窗外變幻的街景一下由繁華的現代都會變成了恬靜的林間風光,經過一條兩邊布滿森森綠樹的私密車道,一座上書‘釣鰲臺國賓館’的巨大牌坊出現在張黎生的眼前。
“張先生,釣鰲臺到了,郭處長就在‘湖心島’等著你。”一路無言的女郎在汽車駛過牌坊后終于扭頭朝張黎生說了句話。
“真沒想到在北平城市中還有一座這么幽靜、美麗,華、西合璧的園林。”透過車窗望著遠處一座座或是歐式古典城堡,或是中東圓頂可蘭式廟宇,或是琉璃鋪頂、畫棟雕梁的華式宮殿,或是充滿異國情趣的熱帶茅屋的建筑,張黎生點點頭后,忍不住低聲贊嘆道。
“這里是國家領導人接見外賓和短期修養的地方,講究的就是鬧中取靜。”女郎一邊回答,一邊落下了車窗。
這時汽車已經駛過國賓館開放區域,變得空曠的道路上開始有便衣警衛巡弋,不時可以見到有抱著獵奇心理四處亂逛的普通客人,被他們禮貌的勸退。
有幾名警衛也注意到了張黎生乘坐的車子,不過看清號牌和坐在副駕駛女郎的長相,他們卻沒有上前阻攔,任由汽車行駛進林蔭深處,停在一片雖然面積不大,但微風吹拂之下仍然顯得碧波飄渺的湖邊。
在車子停穩的同時,湖心小島一片亭臺樓榭中,幾名身穿青布道袍,腳蹬靸鞋,除此之外渾身上下再無他物的道士,依照先天八卦,乾一,兌二,離三,震四,巽五,坎六,艮七,坤八方位盤腿端坐成陣。
此刻,他們面色如土的默念法咒,嘴巴每次蠕動,臉上泛起的黃氣便加深幾分,不久之后,面皮上又隱隱浮現出猶如鐵銹一般的暗紅色斑點。
“那賊子已經快上船了,幾位師兄再堅持片刻,再堅持片刻便大功告成了。”旁邊一個穿著裁剪合體的棕色休閑裝,風度出眾的中年人,望著面前懸空的一團顯現出湖水四周景致的透徹水球,雙拳握拳,緊張到發顫的低聲說道。
“還要堅持片刻,再堅持下去,洪師弟他們可就要精血枯竭而死了。”一個猴子般蹲坐在中年人右手邊一張紅木圓椅上的干瘦老人聽到這話,咬牙切齒的怒吼道:“我早就說現在是萬古未見的‘大變之世’,不要‘入世’太深,能不樹敵就不樹敵,你們偏偏不聽。
現在好了,八名‘有道之士’坐擁地形龍脈之力擾亂天機,迷惑那遠古‘巫’道傳人之心,竟然還得要耗盡本源之力才可成功。
這樣的強敵,實力絕不次于‘人仙’,萬一今日困不死他,那后患之大簡直不可想象,甚至成了‘劫數’也不一定,一個不好就是傾覆之禍。”
樓臺中的諸人聽了這話都是沉默,其中幾個年輕人露出惱怒的神色,攝于干瘦老者的威望卻也不敢貿然開口,只有外表看起來和那老人年紀相仿的一位面如冰霜的老太太沉聲說道:“劉師兄,那古‘巫’傳人實力之強的確遠遠超過了我們的預想。
但越是如此,今日設計殺他便越是對了,否則放任自流,日后成了大氣候,才真是我道家劫難,何況這次咱們乃是奉人皇之命將其除去,又有‘仙境’之力相助,可謂占盡天時、地利、人和,萬沒有不成功的道理。
還有,師兄,大變之世便也是大爭之世,這時不入世和巫門爭奪‘氣數’,只怕門內基業會毀于一旦吶!”
“唉…”干瘦老人嘆息一聲,點點頭說:“陸師妹,事已至此我也只是牢騷兩句罷了。
好了,你去靜室中看看你那弟子吧,這地方不比尋常,一會動靜鬧大了便是天大的禍事。”
聽了這話,那老太太不做聲的點點頭,手中掐了個道訣,瞬間消失的不見了蹤影,在她消失無影的同時,圍成先天八卦陣法的幾名青衣道人突然一個個臉上異色盡去,皮膚變的如同羊脂白玉般的溫潤光澤,鼻孔緩緩流下兩根‘玉筋’。
看到這一幕,樓榭內的道門中人無不神色大變,露出難以置信的悲傷顏色。
“百年修行行‘真道’,一早坐化化枯灰。”在一片死一般的靜寂中,矮小老人突然悲愴的跳下木椅,朝著身體開始一點點散為灰燼的青衣道士深深稽首行禮,“劉世昌,送諸位師弟得享生化自然之妙。”
“我等送諸位師兄(師伯)得享生化自然之妙。”在老者周圍,數十名道門弟子齊齊稽首肅穆說道,話音落地,室外天空中風云突變,有密密麻麻的雨點緩緩飄落下來。
站在游船的帆布帳篷下,透過突然降下的綿綿細雨望著已經近在眼前的湖心小島,張黎生突兀覺得心情一陣莫名煩悶。
“李小姐,你說郭學姐就在江心島那幾座古典的矮樓里嗎?”青年皺皺眉頭,向身后的女郎問道。
“是的,張先生,處長在電話里就是說她在國賓館湖心島等您。”
“學姐不是當面吩咐你的嗎?”張黎生一愣又問道。
“不是,是我工作時接的電話…”女郎話才說了一半,游船已停靠在湖心島的小碼頭上,馬上就有幾名工作人員快步迎了上來,有的拉住纜繩,有的打傘,有的做出攙扶的樣子,態度熱情而有禮貌的說道:“下雨地面有些濕滑,請貴賓注意腳下。”
人多嘈雜,青年也沒法多問,只能跳上岸,就見女郎在船上卻不下來,站起身陪著笑臉說道:“張先生,處長只吩咐我送您到湖心島,我就在這止步了。”
私人會面秘書回避是很正常的事情,張黎生愣了一下,點點頭說:“好的,謝謝你送我過來,李小姐。”
“再見張先生。”女郎微微鞠躬,身影隨著飄蕩的游船緩緩遠去,而青年則從一名穿著制服的國賓館服務人員手中接過一把雨傘,漫步向不遠處的亭臺樓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