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松風大手輕輕松開,那一片木葉緩緩旋轉著,終于是落在了地上。品書網 他的臉上,有著一絲解脫的笑意,又有著無限的眷戀。
歡兒,我是那么的喜歡你,既然你想讓我死,那么我就死給你看。
可是…真的是舍不得啊。
你的容顏,是我永遠也看不厭的風景,死了以后再也無法看到了,我怎么舍得。
顧歡兒沉默不語,看著對面男子那張平淡無奇的臉。
暖風吹過,庭樹枝葉在風中招搖,又有幾片木葉飄落枝頭,旋轉著落向大地。
顧歡兒似乎感到有些寒冷,嬌軀微微一顫。
終于是報仇了。
那個殺死他父親的兇手,已然是死在了她的面前。
可是她的心中沒有喜悅,唯有無盡的哀傷。
看著紀松風平淡無奇的臉,顧歡兒無聲一笑,喃喃道:“真好看!”
然后兩滴珠淚滑落臉頰,落入塵埃之中。
看著那個靠在椅背上的男人,顧歡兒的目光慢慢變得柔和,盯著男子看了許久,目光之中有著一絲癡癡的意味。
“松風,我想殺你,原來你早就知道了!”
“你什么都知道,卻不說出來!”
顧歡兒凄然一笑,依舊極為動人。
只可惜對面的那個男子,再也看不到了。
顧歡兒美眸之中滿是淚水,看著紀松風的目光有著無限的眷戀。
“松風,你就這樣死了,你還沒告訴我,你為什么要殺我的父親,為什么要害得我家破人亡,你就這樣死了…”
“你還沒有向我道歉,就這樣死了…”
“原來你什么都知道,你什么都知道…”
一笑樓的美人淚配仙客來的四鰓鱸魚乃是至毒之物,這個秘密顧歡兒也是通過一笑樓的姐妹偶然知道的。
這么多年來,喝過美人淚的人,根本進不了仙客來,在仙客來吃過四鰓鱸魚的人,也根本進不了一笑樓。
其中的緣由,顧歡兒并不知曉,不過知道這個秘密的人,都知道這一點。
顧歡兒是一笑樓的頭牌,所以她贖身離開之時,帶了大量的美人淚,也沒人會懷疑什么。
而今日去仙客來吃四鰓鱸魚,也是她的主意。
在聽到隔壁胖子講述顧小方的事情之前,一尾四鰓鱸魚剛剛吃了一半。
她并沒有吃一口,而是把每一塊都親手送入他的嘴里。
而他對于她送上的食物,從來都是來者不拒,這次也不例外。
想起他吃下鱸魚時無限傷感的笑容,顧歡兒無聲一笑。
原來想要他死,真的很容易啊。
只要你想,他就會死給你看。
而為了所謂的萬無一失,自己卻等了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人生能有幾個二十多年。
當年清稚的小姑娘,如今卻已經韶華不再。
二十多年來,一直都是他陪在自己的身邊。
他是自己的殺父仇人,是北顧城顧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禍首,所以殺了他為父報仇,一直是自己的目標。
可是…又是從哪一天開始,自己開始喜歡上他的呢。
顧歡兒默默想著,忽然展顏輕輕一笑。
輕輕走到對面男子的身邊,顧歡兒拿出一方錦帕,擦去男子嘴角的一縷鮮血。
然后她俯首下去,潤澤的紅唇輕輕印上了男子冰冷的唇。
良久,唇分。
顧歡兒看著紀松風,美麗的臉上現出一絲笑意。
“松風,若是讓我再選擇一次,我還會選擇要你死!”
“因為畢竟是你殺死了我的父親,你這個壞人!”
“可是…”顧歡兒微微一笑,“松風,我跟你說過,我們是生死相依的一對兒,我們生生世世都不要分開,我說這些話的時候,是認真的!”
“除了你,我上哪里去找愿意這么對我的男人呢!”
“現在你已經死了,不過你不會感到孤單,歡兒會陪著你,馬上就會去陪著你!”
顧歡兒淺淺一笑,剎那的容光照亮了整個小院。
今天她沒有吃仙客來的四鰓鱸魚,不過一個人想要死去,自然有很多方法。
她把手伸入紀松風的懷里,找到了一把黯淡無光的匕首。
看到著一把匕首,顧歡兒嬌軀微微一顫。
當年就是這把匕首,奪去了她父親的生命。
匕首很黯淡,卻極為鋒利。
在皓腕上輕輕一劃,便有熱血噴涌而出。
把匕首放在桌上,顧歡兒伸手拿過琵琶,向著對面的男子微微一笑。
“松風,歡兒這就來陪你了!”
“就讓歡兒最后再給你唱一首曲子吧,你寫給我的這首曲子,歡兒最喜歡了!”
熱血噴涌,琵琶瞬間已經被染得血紅,顧歡兒明眸皓齒展顏而笑,宛若三月春風般醉人。
這美麗的笑容,只為一人綻放。
這最后的一曲,也只給他聽。
素手輕撫琵琶,便有清越之音傳出,顧歡兒輕啟朱唇,天籟之音在小院之中緩緩響起。
“一杯傷心酒/兩滴相思淚/到如今/菱花鏡里空憔悴…”
“莫問當年朱顏帶綠翠/只怨誰/錯把鴛鴦配…”
“芳華任誰貪/憑君枝頭占/不承望/花飛粉謝珠落散…”
“待得來日霜鬢垂肩亂/回頭看/不見來時伴…”
“待得來日霜鬢垂肩亂/回頭看/不見來時伴…”
聲音清脆動人,如珠落玉盤,卻是越來越低。
顧歡兒的臉色,漸漸變得蒼白,終于再也無法拿住琵琶。
天籟之聲驟然停止,琵琶跌落地上,地面已被鮮血染紅。
顧歡兒掙扎著走到紀松風的身邊,無限深情的看了一眼那張平淡無奇的臉,美麗的臉龐笑意綻放。
“壞人!”
“你不會孤單的,歡兒來陪你了!”
“我們生生世世,再也不要分開!”
“下輩子,我們要好好的,不要過得這么苦…”
用力的把紀松風抱在懷里,顧歡兒低下臻首,紅唇再次印上紀松風冰冷的唇。
然后她輕輕嘆息一聲,緩緩閉上了眼睛…
有微風起,木葉飄落枝頭,落在相擁而死的兩人身上。
微甜的血腥之氣也從小院之中,緩緩地向外彌漫開來。
松風軒外。
面攤的葦棚依舊是四面透風,不過現在是夏季,坐在里面倒是極為軒敞,所以來吃爛肉面的食客依舊不少。
大鍋之內的水永遠開著,面攤老板依舊是那個滿口黃牙的老頭兒,手里拿著數尺長的竹筷。
有客來時,老頭便會在大鍋內下一撮面條,在開水里簡單的滾上三滾,然后盛入碗中,澆上不知道什么肉做的鹵汁,再淋上一些麻油,便是一碗香噴噴的爛肉面了。
這樣的食物,富貴人家的子弟自然是不屑吃的,來這里吃飯的,永遠都是一些清閑窮漢。
“老頭兒,加點肉。”一位胸前滿是黑毛的壯漢端著海碗湊過來道。
老者渾濁的目光里沒有任何表情,抄起勺子往壯漢的碗里倒了半勺鹵肉。
“這么點兒怎么夠。”壯漢大聲嚷嚷起來,“老頭兒,你是怕我不給你錢不成!”
“這位爺,這碗面你已經加了三次肉了。”老者哼了一聲道。
“老家伙,你這是什么意思。”壯漢黑了臉吼道,“往常老子來吃面,每回都要加五次肉,你也沒說過什么,這次才不過加了三次,你就給老子臉色看,他娘的,你知道老子是誰么!”
老者眼中寒芒一閃,哼了聲道:“一碗面不過兩個銅幣,都像你這樣,小老兒的生意還要不要做了,不管你是誰,做人總歸該講道理不是!”
“你要跟老子講道理。”壯漢冷笑道,“實話告訴你,老子的兄弟在城衛軍中當差,你一個賣爛肉面的,也想跟爺講道理,信不信爺現在就拆了你的攤子!”
趙松原緊緊捏著手中的竹筷,看著黑毛壯漢的胖臉,心中愈覺厭憎。
類似攤子被砸這樣的事情,每年都會發生幾次,要是往常他根本不會在意。
面攤不過是他掩飾身份的幌子,他自然也不可能與這些螻蟻般的普通人計較。
可是今天,松風軒內飄蕩出來的血腥氣息卻讓他有些不安。
有了少主的出現,松風已經不是小師弟了,可依然是他最為疼愛的師弟。
松風軒內到底發生了什么,小師弟現在在干什么。
師父教導過他們,要尊重別人的,所以他并不愿闖入師弟的私宅,更何況如今師弟剛剛娶親,正是新婚燕爾之時,此時去打攪也極為不妥。
可是趙松原的心中卻是越來越不安,心中也是越來越煩躁。
黑毛壯漢見趙松原不理會他,心中更怒,啪的一聲把手中海碗摔在地上,吼道:“老頭兒,老子跟你說話,聽到沒有!”
趙松原目光一寒,手中竹筷閃電般揮出。
壯漢的頭顱高高飛起,落入沸騰的大鍋之中,無頭的尸體依舊站在那里,斷頭處光滑如鏡,卻沒有一絲鮮血飛出。
這突如其來的一幕,讓葦棚下吃面的窮漢們都驚呆了。
“殺人了。”一位窮漢怪叫一聲,扔下面碗飛快的跑了。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一個個丟下面碗沖出葦棚,拼了命的逃竄。
趙松原冷冷一笑,看著那顆在沸水中浮浮沉沉的人頭,心中微微有些快意。
自從被派到這天南以南,他還是第一次出手殺人。
看了一眼身邊高大的松風軒,趙松原略略躊躇一下,邁步走了進去。
松風軒后院。
桌上酒菜已冷,地上滿是鮮血,顧歡兒與紀松風深情擁吻,身軀都已僵硬。
“小師弟!”
看著眼前這極為詭異的一幕,趙松原的臉色大變。
身軀一閃到了桌邊,趙松原毫不客氣的飛起一腳,把顧歡兒踢得飛了出去,然后一把拉住了紀松風的手。
良久,趙松原站起身來,眼中也是有著淚光浮現。
“我暗夜之刃三十六兄弟,小師弟你年齡最小,沒想到竟然是最早走的一個!”
“師父說的果然沒錯,癡情的男女下場都一樣,小師弟,你就是太癡了…”
趙松原默然良久,伸手一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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