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戶人家舉辦葬禮,便是人多,事多,哭聲多。
按照當朝律例,在參加喪禮之時,啼之無音,泣之無淚便是對死者不敬,也就是說,你跪在禮堂前,如果哭著沒有聲音,沒有眼淚,這是有罪的,可以拉到官府去制裁。在喪禮之時微笑的話,簡直就是罪上加罪。
官越大,要求也越嚴格。如果這戶人家脾氣不太好,因為家中死了人,心情不好,剛巧碰到你沒哭,很有可能覺得你是在找茬,說不定會將你亂棍打出去,這樣也只能自認倒霉。
姚芷煙跪在屏風后面,看著身邊的庶女妹妹直喘粗氣,忍不住撇嘴角。
姚芷煙的庶女妹妹是秦姨娘的女兒,姚子明的妹妹,今年九歲,比姚芷煙小一歲,名叫姚芷若。她對姚子英沒有任何感情,在這里哭不過是為了演戲,看到有人過來拜祭,她就要扯著嗓子哭兩聲。
如果來者是家世不錯的,就會哭得溫婉些,如果是仇家的人過來假惺惺,姚芷若就哭得跟招魂似的,給他們填晦氣。
其實對于這個庶女妹妹,姚芷煙總是很討厭。
她是庶女,卻因為父親寵愛,又很喜歡告狀,所以在小的時候沒少給她與妹妹這兩個嫡女找麻煩。嫡女有什么,她就想要什么,不給她,她就會哭鬧一番,說什么因為她是庶女,就種種不受待見之類的話。真要是哭鬧了也不給她,她就會裝成去姚芷煙或者是姚芷珊的屋中做客,看到什么,就伸手拿什么,說是借去用用,轉手就不還了,如果真的向她討,她八成會用一種酸言酸語在那里冷嘲熱諷,說一些:“喲,你可是嫡女啊,怎地這般小氣?不就是一件東西嘛,明明已經給了我,還想要回去,這是什么道理?”
說著,還容易鬧到父親那里去,那個時候姚芷若都會一口咬定是她們兩個人給她的,不是她自己拿的,然后哭著撒潑耍賴,被姚芷煙推一把,就能直接裝暈。
前一世,她處處要強,婚事卻也沒得著好。她及笄之時,楊宛白剛剛過世,為了守孝,不能成親。孝期剛過,就開始為父親尋繼室,她的婚事又延后了,到了她十八歲,繼室也過門了。
沒成想繼室剛過進門,就與想拿大的秦姨娘對上陣了。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新媳婦入門,第一件事就是攬權,第二件事就是將姚芷若與姚芷煙的婚事定了,姚芷煙嫁給白谷屬于低嫁,那繼室覺得無所謂。姚芷若想高嫁,沒門,最后不過是嫁給了一個七品的官員,嫁到了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想依靠娘家都不行,就連秦姨娘過世,她都未能回來看一眼,聽說是在婆家被貪了嫁妝,沒臉回來了。
那個時候,姚芷煙不得不感嘆,一山總比一山高,姚芷若這般精于算計的人,也碰到了難纏的老婆婆,最后被奪了嫁妝,被婆家拿捏得妥妥的。
這個時候有人走到了屏風前,喚了一句:“三小姐,閆夫人來尋你說話,您可要見上一見?”
閆夫人姚芷煙認識,兩個人算是閨蜜的關系,雖然稱為夫人,卻也只有十六歲而已,屬于早早就定了親事,剛剛及笄,就成了親,如今不過成親一年,還算是新婚。她大姚芷煙六歲,明明該有些年齡差距的,偏偏兩個人根本沒有任何的隔閡。
聽到閆夫人來了,姚芷煙很快起身,與跪在她身邊的姚芷珊說了兩句,就直接起身與那名侍女離開了。
剛剛到了一側,就看到閆夫人站在那里。出嫁一年,人已經出落得十分窈窕了,她身材纖細,挽著少婦的發鬢,原來還有些嬰兒肥的臉蛋,如今已經出現了尖下巴。她的眉眼并不如何精致,貴在她氣質如蘭花,蕙質蘭心。
其實,很多貴族的嫡出小姐,大多是長相一般,能看到長相出挑的,大多是一些庶出的小姐。
原因很簡單,貴族總共就那么幾戶,世家也是那么幾家,嫡出的也就那么幾個,長相都是一般或者是中上。以至于正妻像楊宛白這般美貌的少之又少,像二叔那么可悲的卻是十分多的。很多嫡子盲婚啞嫁,想要一掀蓋頭看到一個美若天仙的妻子,八成是幻想。這些嫡子為了彌補遺憾,才會納一些美麗的妾室。
幾乎是默認的事情就是:很多戶嫡女與庶女對峙,罵的最多的,就是:“你是嫡出又如何,還不是個丑八怪?!”
“你這小蹄子,仗著有幾分美貌,就得意了不成,不過是個庶出!”
當然,更多的庶出,姨娘還不給力的話,是不敢與嫡出叫板的。
姚芷煙走到閆夫人的身邊,發現閆夫人當真是長高了不少,姚芷煙才到她的肩膀。
前一世,兩姐妹剛剛見面,姚芷煙就哭倒在了閆夫人的懷里,哭訴不止,后來還哭暈了過去。許久之后她才憶起,那一次是她最后一次見到閆夫人,想來上一世的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之中,卻忽略了閆夫人的愁云滿面,才會錯過安慰閆夫人的機會,讓她自尋短見。
姚芷煙剛剛見到閆夫人,腳步就是一頓,看了她一眼,又快步走了過去,伸手拉住了她的手,仔細打量她的臉,眼中全是老友未見的思念之意。
閆夫人看到姚芷煙憔悴的模樣,當即抽出一只手來,抬起來摸了摸姚芷煙的小臉,著重的摸了摸她略顯凹陷的眼圈,這才心疼的問:“妹妹最近定然十分難過吧?”
姚芷煙點了點頭,手緊緊的握著閆夫人的手,然后拉著閆夫人轉身就往自己的閨房方向走,說道:“姐姐去與我說說話。”
此時姚芷煙心中有事,拉著自己的姐妹說說話也是常事,不該受到阻攔,可是閆夫人卻很恐懼似的,快速的抽回手,然后有些不安的說道:“不…不可,大夫人她還在等著我,待會拜祭完畢,我就要跟著回去的。”
姚芷煙回頭看了一眼,見閆夫人一副懼怕到戰栗的模樣,突然有所領悟似的抿了抿唇,然后快步走到了閆夫人的夫家人方向,口中很自然的說道:“姐姐何必如此害怕,我去與大夫人說一聲就是,她該不會是那種不通情達理的人。”
說著,已經踏上了自己的輕功,她知曉,閆夫人懼怕大夫人,可是她姚芷煙不怕。
她今日就要與閆夫人說說話,看這大夫人還能怎么攔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