竟是連真假都分不真切!
“我也不知曉。”在這里的,不管是鐘步歸還是莫問或者諸星元,其記憶力都不會差到哪里去,雖說沒有刻意去注意葭葭的舉動,但她身上的穿著打扮,樣貌形容素日里也時常接觸到,更何況,幾人又不在局中,照說葭葭的舉動行為若有一點不尋常,該很快發現才是。可里頭的葭葭,便是幾人也不得不承認不管是從行為舉止還是其他都看不出一點差異,也不知道眼前這個葭葭到底是真是假。
而方才園中也曾出現過幻化出來的修士,幾人卻不過一眼便辨出了真假,當幻化出的修士變成葭葭之時,幾人竟是突然分辨不出了,也不知道眼前這個究竟是真的還是假的。
因著葭葭過來,顧朗與她走到一旁坐了下來,二人相靠而坐,倒是分外愜意,一臉舒心之色的看著這園中的美景。
其實論美景,這“試心”園中的美景也并未美到哪里去,只是此情此景,身邊又有傾心相許之人,所見自是美不勝收。
眼見二人輕聊耳語,已然許久,在外旁觀的鐘步歸突然失笑:“顧朗心中所愿,長劍在側,美人在懷,倒是都應了他心中所想。”
顧朗是個并不擅長說謊之人,他的那點心思,可以說在座的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可不是么?眼下有仕魔劍在手,有葭葭陪伴左右。對于一名劍修來講,這兩樣聽著簡單,要當真得到卻并不容易。
鐘步歸突出此言,倒也令得眾人渾然一驚,恍然明白過來:雖說葭葭也步入了這園子中,但是段氏一族的“試心”園雖無奪人性命之憂,可卻也不是來叫人玩賞的。眼前這個葭葭多半是假的了。
名劍美人,陪伴在側。這兩樣看似簡單易得的東西同時也是多少修士心中所想。顧朗自是不會免俗。
“我若是顧朗,眼下定然心中美得很,人世間大快,莫過于心想事成。”鐘步歸瞥了瞥嘴,“只是心想事成四個字談何容易。”
“顧朗,待我們來日得升上界,成神飛升,天地同壽,我們便可以隨意來去,到時候那才叫真正的自由和快活。”靠著顧朗的葭葭眼中言笑晏晏,眉目之間溫柔繾綣的似是都要化不開了。
自古世間之事難以兩全,如今最最重要的兩樣東西皆在手中,那滋味委實太妙,春風得意,不過如此。
感慨了半晌,忽地聽顧朗長嘆了一聲:“真好!如今師妹雖是早已答應與我共同攜手了,但修士飛升始終是一等一的大事,在未飛升之前,她可從不會與我這般在這里憧憬上界之事。”
這話一出,便看到“葭葭”愣了一愣,似是有些不能回神的看著他:“顧朗,你在說什么?”
她那模樣本就頗具楚楚之姿,如今這委屈至極的樣子當真看的叫人不忍心苛責于她,顧朗卻不過看了一眼,便別過了頭去,輕聲道:“她只會與我說好生修煉,努力飛升。她并非是個喜好憧憬之人,一步一行,足踏實地才是她會做的事情。”
“我遇見她之時,她不過十六七歲的年紀,彼時她心念還未完全成熟,你當我看著她這一百多年是光看著不成?我不知道我是不是這世間最了解她的人,但是至少這點程度的真假我還是認得出來的。”
顧朗摩挲著手中的仕魔劍,低頭嘆了兩聲:“算了,‘試心’園中也不會有什么性命之憂,我便不傷你性命了。”若是在平時,顧朗也不會與那幻化出來的“葭葭”說那么多的話,今日卻有些不同。
“既然知道是假的,顧朗為何不殺她?何況不過一個幻覺之物而已,又不是真正的連師妹!”莫問很是不解。
聽他這么一說,鐘步歸笑了笑,正要說話,忽地聽一旁的魏探默默地開口了:“即便知道是假的,若非萬不得已,顧朗也下不去手。因為它幻化之人著實是顧朗最下不了手之人。”
“為何如此?”莫問似是有幾分不明白,修士獨身一人,永生永世不碰“情”之一字的人多得是,莫問便是其中一個,對于此,他很是不理解的。在他的印象中,對自己身邊的至交好友,他也是下不了手的,但若是一旦確定那是幻覺所化,當機立斷殺了便是,左右不過是假的而已。
“無形的情之一字有時候往往比世間最厲害的法寶更要傷人。”魏探蹙了蹙眉,說罷這句話之后便未再向莫問解釋了起來。
一旁的鐘步歸笑而不語,看著園中的顧朗默默的坐在其中,一旁是那幻化出來的“葭葭”,眼下正神色怔忪的站在一邊,似是不曉得該怎么辦才好。
看了片刻這二人的詭異,鐘步歸瞧著顧朗這頭應是沒什么好看的了,便轉而選擇了葭葭,看起葭葭的動靜來。
但見葭葭似是也行出了一段距離,周圍空無一人,便干脆靠著大樹歇了起來。
看著這相似的動作,莫問皺眉,問題脫口而出:“不會連師妹遇到的是個假的顧朗,然后那般試心?”
“雖說鐘某對段氏一族這幻術的手段并不了解,但是同樣一件幻術既然失敗了,就不會試第二次。”鐘步歸答道,“鐘某看來不應當如此,我們且看著吧!人有七情六欲,心中執念的事情自然不會只有一件,幻術只能將小執念變為大執念而已。”
說話間,但見坐了會兒的葭葭,忽地雙目一肅,目光敏銳的看向四周,這突如其來的模樣也唬的眾人嚇了一跳,而后便見園中的葭葭手中一晃,取出一團肉眼幾乎看不見的銀絲。
作為多次一同出任務的同僚,莫問與魏探很快便認了出來:“這是連師妹每一回要行那天地道之事,借助外物所需的牽引絲,怎的竟拿了出來?”
“這‘試心’園中難道有陣法不成?”魏探與莫問的驚異盡數被鐘步歸看在眼中,鐘步歸只笑道,“幻術幻術,人可能是假的,那么陣法未必不可能是假的。看來連道友對修真六藝倒是執念不小啊!”
話音剛落,便見園中的葭葭手中彈出數道銀絲,牽引出園中的一些假象五行之物,開始動作了起來。她本就是世間第一流的陣法師,這一點就算是再如何古板的老陣法師也無法否認,手中上下翩飛的速度都要遠遠高于他們日常所見的任何一位陣法師,這種手法可以說早已超越了一般修真六藝的技藝。
修道修道,在技藝之上,更上一層的便為道,技藝巧至極致,近乎于道,這是對六藝宗師最高等的評價,眼下確實是能夠從葭葭的手法中看出一二。
然而這手法再如何巧妙,再如何令人嘆服,在外看著的三人眼下心中都有種莫名的感覺,在這等幻術之中使出這等精巧至極的手法,簡直是一種生生的浪費。
一番手法之后,便見園中的葭葭輕舒了一口氣,彎起了唇角,似是心頭多了幾分欣慰,口中喃喃道:“沒成想,這園中竟然還有如此厲害的陣法。也不知是哪一位陣法師所布。”
“不成想連道友身為女子,竟也如此好勝。”鐘步歸抿唇輕笑了起來,“于六藝之手高低之上竟這般執著。”
布了片刻的陣法,葭葭復又靠著枝干小憩了起來,這一小憩便是一個時辰的光景,待到她再睜眼之時,眼中卻多了幾分煞氣。
“這是…”眼見著方才還言笑晏晏的葭葭一個睜眼間便似是變了一個人一樣,這著實叫外頭看著的三人愣了一愣,誰也不曾想到還會有這一茬。
“怎么回事?”莫問蹙眉,身為出竅修士的本能似乎在提醒他有什么不對勁的事情發生了,不過這“試心”園不比其他,一旦走入其中,眾人便被分了開來,屆時想去尋出葭葭,也是不可能的。
“我也不知。”鐘步歸搖了搖頭,也察覺出了眼下的葭葭似乎有幾分古怪,卻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魏探更是搖了搖頭,眾人只好雙目一眨不眨的看向其中,也不知道葭葭怎的突然渾身似是變了一個人一般,煞氣如此之重。
就在她一聲冷笑之中,但見自她腳下開始微微震顫,不過眨眼,便有上千道符箓自腳下開始浮現出來。
眾人在外所見,但見那上千符箓成陣,環繞在她的周圍,葭葭便勾著唇角,一臉冷笑的站在這符箓陣中。
符箓之物本就是修真六藝中最最耗費人力物力的一物,是故這世間的高等符箓師并不多,因著要培養一位厲害的符箓大宗師,門派所需要提供的補給遠遠超出眾人的想象,而且這還要是那被培養的修士有著絕高的天分才行。
普通符箓或許價格并不算太貴,但是如這等要布下符箓法陣的符箓品級最低也在五品,更何況五品的符箓不過入門基本而已,眼下所見,環繞住葭葭的符箓法陣最低的竟已達到了六品,高級的符箓更是多到難以想象,光這一個符箓法陣所需要耗費的人力物力幾乎是一般修士無法做到的。
就莫問魏探二人印象之中,連著這一回也不過見過兩次,上一次便是不久前,因為仕魔劍的事情與寧無缺動手,那時候牽扯出來的符箓陣。
“這試心園中怎會有符箓陣?”莫問大驚失色,當真是坐不住了,伸手指向陣中的葭葭,“這般危險的東西誰有把握能夠安全的走出來?那段氏一族的人到底想作甚?”
便連一直鎮定自若的鐘步歸也有些拿不定主意了,踟躕道:“這,當真我也不知這究竟是幻術還是真的符箓陣。”
也直到此時,他們看了半日的好戲,終于意識到了段氏一族為何難纏了,這其中的符箓陣到底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便罷了,不過試心而已;若是真的,今日葭葭要從里頭出來,恐怕不受傷也是不可能的了。
“去將段氏一族的族長尋來,我昆侖不能冒這個險。”莫問額上冷汗涔涔,實在是不敢想象若是葭葭在這里出了什么意外,他該當如何去向昆侖交待。
說話間,鐘步歸早已捏了傳訊符開始傳訊了,只是這一傳訊忽地臉色劇變:“我任何傳訊符都發不出消息了,這是怎的回事?”
莫問見鐘步歸的模樣不似作假,更是大駭:“難道那段氏一族不過假意投誠,這一切都是他們設下的圈套?”
“不應當啊!李師祖那樣的人,段氏一族想要騙過他的耳目幾乎是不可能的。”鐘步歸大驚的看向四周,神識外放,這一試探更是驚訝至極,但見這段氏一族的領地卻在不知何時之際變得空無一人,而整座領地似是被一種不知名的力量分隔了開來,分明是要將他們困死于此的樣子。
“從一開始,我們便中招了吧!”魏探臉色也是極為難看。
假作真時真亦假,他們竟一點都沒察覺到這其中的真假,妄他們還在這里指點了半晌,卻不知自己在他人眼中仿若跳梁小丑一般,早已成了他人口中的獵物,連周圍的真假都分不出來,幻術之能,這幾人這才真真切切的體會到了。
“莫急,總當有辦法的。”鐘步歸雖是這般說來,眼中卻現出了幾分難得的暴躁與不安,笑話,如今整座蜀山上下幾乎盡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卻要不明不白的被段氏一族的修士暗算至此么?
心中不甘,忿忿不平,一拳砸到了那巨石之上,巨石水幕之上的畫面震了一震,依然能清楚的折射出葭葭眼下的處境,很是不好,但他們的處境也同樣好不到哪里去。
“這段氏一族難道想鋌而走險,與你們蜀山徹底決裂了不成?”莫問邊說邊埋怨的看了眼鐘步歸:他如此信任李忘真,卻不知道李忘真也在此栽了個大跟頭,若是今次他們找不出離開的辦法,被困于此,恐怕這段氏一族的幻術當真是要天下皆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