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蒙大將軍錯愛,小的愿戰!”
阿魯達雖不算甚精明之輩,可能在噶爾•欽陵手下當上千戶長,自然也不是愚魯之人,心中的猶豫與掙扎雖是難免,可很快便有了決斷,倒不完全是貪圖軍功之故,更多的則是慮及自己若是不從命,就算林成斌肯放過,殺上了山來的大食人也斷然不會手下留情,到時候免不了還是一死,與其窩囊而死,倒不如趁此機會搏上一把,指不定還真能成就上一番功業也說不定,正因為此,阿魯達只沉吟了片刻,便已是滿臉慨然之色地表了態。
“好,本將沒看錯人,林福,爾陪阿魯達將軍一起到后營,向輜重隊說明了詳情,愿戰者,即刻編組成軍,戰后按功敘銜,所有兵刃武備一律到輜重營申領,去罷!”
前線已漸吃緊,林成斌自是不欲多言,僅僅只是簡單地吩咐了幾句。
“諾!”
林福乃是林成斌的堂侄,入河西軍已是多年,大小戰事經歷了無數,可全都是跟在林成斌的身邊,戰功倒是不少,卻始終沒能逮到獨領一軍的機會,這一回一聽林成斌如此吩咐,哪有不樂意之理,登時便興奮了起來,緊趕著應了一聲,一把拉住還想表個忠心的阿魯達,不管不顧地便向后山腰處的老營狂奔了去。
“弟兄們,給打,狠狠地打!”
山腰處,面對著大食軍一浪高過一浪的攻勢,負責指揮作戰的第三團團長水成敏已然殺到了眼紅,親自手持步槍上了第一線,嘶吼連連地指揮著手下諸將拼力射擊,以圖抵擋住大食軍的強。
這是鐵與血的廝殺,雙方都沒有退路可言,于唐軍來說,丟了防線,后方的總指揮部便危在旦夕,而于大食軍來說,不能搶在大唐援軍趕到前拿下山頂的話,只怕永遠都再無機會辦到此事,真要是被唐軍徹底封鎖在谷中,只有死路一條可走,雙方將士對這等殘酷現實都有著相當的明悟,自是誰都不肯退縮,戰事越打越是慘烈,一撥撥的大食軍手持刀盾,不要命地向上仰沖,又一排排地被唐軍的子彈橫掃成了滾地葫蘆,而后續者卻依舊絡繹不絕,喊殺聲震天狂響,但見子彈如雨,羽箭如蝗,雙方殺得個難解難分!
大食軍的攻勢實在是太兇悍了些,渾然不顧方才開戰便已折損了兩千余人的巨大代價,一撥撥的死士呼喝著宗教口號,拼死向上仰沖,隨著戰事的持續,唐軍陣地上的彈藥消耗得極快,手雷早已耗盡,火油彈所剩無幾,兵員急劇減少,戰不過半個時辰,原先滿編八百二十人的第七營便已只剩下五百一十余人還能堅持在陣地上酣戰不休,重炮與步兵炮都已打得炮膛發紅,再也無力為己方步兵提供火力輸出,如此一來,火力驟減的唐軍已是漸漸吃緊,在為數多達兩千人的第五撥大食軍不顧傷亡的沖擊下,第一道防線已是岌岌可危,留守戰壕的一個連已戰損了過半,已然無法再形成彈幕遮斷,狂沖不已的大食軍已然推進到了離戰壕不過二十余步的距離上,只消再一個沖刺,便可殺入唐軍戰壕之中!
“上刺刀,跟我沖,將賊子打下去!”
眼瞅著已然壓制不住大食軍的攻勢,水成敏登時便急紅了眼,嘶吼了一聲,一把抄出懸在腰間的匕首,往槍口上一套,一躍而起,率先向二十步之前的第一道戰壕沖了過去,其余唐軍將士見狀,紛紛嘶吼著跟在了其后。
白刃戰乃是考驗一支部隊戰斗意志的絕對標準,不敢刺刀見紅的部隊便算不得強軍,這么句真理對于唐軍來說,卻壓根兒就不是問題,只因所有的第一師官兵都是從各軍中精挑細選出來的百戰老兵,對他們來說,白刃戰不過是一種戰斗本能罷了,渾然沒半點的思想壓力,五百余戰士便是五百余只猛虎,這一沖將起來,氣勢當真凌厲已極,只在大食軍之上,而絕不在其下!
血戰狂亂地持續著,盡管大食軍人多勢眾,可技戰術上,比起唐軍來,卻是差了老大的一截,但見唐軍官兵每每三、五人一組,彼此間相互掩護,將大食軍的陣型生生沖得個七零八落,戰不多時,便已將大食軍的氣勢完全壓了下去,只是這一撥大食軍的戰斗意志也極為的頑強,傷亡雖重,卻不肯后撤半步,彎刀狂揮地與唐軍在山腰處血戰連連,隨著戰事的持續,久戰之下的唐軍之傷亡也逐漸開始大了起來,戰場的形勢已有了逆轉之趨勢。
“好,打得好,索揚薩,再派一隊人馬上,一鼓作氣拿下山腰!”
眼瞅著己方已漸漸扳回了不利局勢,勝利的希望已近在眼前,身為前敵指揮官的阿穆河心情自是大好,得意洋洋地朝著同僚一揮手,毫不客氣地指使道。
“嗯,第五隊,沖上去,壓垮唐人!”
索揚薩也是軍中大將,與阿穆河本是平級,只是因著總督之令,這才屈居在了阿穆河之下,心情本就不爽得很,加之前五撥的攻擊他的兵便占了四撥,手下精銳傷亡不小,此時一聽又要自己出兵,自是更不快了幾分,奈何人在屋檐下,卻又怎能不低頭,無奈之下,也只好悶悶地吭了一聲,一揮手,將集結待命的一千精銳再次派了出去,隨著這一撥大食官兵的前沖,本就已是岌岌可危的唐軍陣地立馬便面臨著崩盤之危險!
“殺,殺,殺!”
水成敏在調入陸軍之前,本就是河西軍中的一員勇將,雖比不得李賀、林成斌等人那般有著萬人敵之勇,可在軍中也算是小有名氣之輩,尤其擅長槍法,一把步槍在其手中,運轉得飛快,各種殺招層出不窮,每一出槍,槍刺總要見血,一番拼死下來,也不知挑殺了多少的大食勇士,當真是擋者無不披靡,盡管久戰之下,身體已疲,喉嚨也已喊啞,可兀自堅持沖殺在最前方,依靠著強悍的武藝以及數名親衛的拼死掩護,血戰至今,依舊毫發無損,唯有一身黃綠相間的野戰服已然被濺上的鮮血染得發黑,整個人狂勇得有若地獄里來的殺神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水成敏戰到了狂,渾然沒注意到緊跟在他身邊的親衛不知何時已倒下的只剩下了兩人,而他的勇武也引來了大食軍的瘋狂圍殺,十數名大食軍中強者有意識地配合著,將水成敏所在的這個小組與其余唐軍小組割裂了開來,而后對水成敏的小組展開了瘋狂的圍殺,人影重重中,刀光霍霍,殺機逼人已極,然則水成敏卻是怡然不懼,一把步槍運轉如飛,挑、刺,抹,砸,招招見血,刺刺封喉,瞬息間便干掉了包圍過來的五名大食去強者。
“團長小心!”
正所謂百密必有一疏,水成敏固然武功高強,可圍將上來的大食強者也不是紙糊的,兩名身著鎖子甲的大食軍官趁著水成敏一槍挑殺了一名處在正面的同僚,來不及回槍自守的當口,從側后搶到近前,雙刀一左一右地狠劈向水成敏的腰腹,刀勢快到了極點,壓根兒就沒給水成敏留下反應的時間,眼瞅著水成敏已是在劫難逃之際,卻聽一聲大吼響起,一道人影從后撲至,猛然一撞,將水成敏魁梧的身子撞出了數步之距。
“小虎!啊,老子跟你們拼了!”
那從后撲至的人正是水成敏身邊唯一尚幸存著的貼身警衛,他這一撞,確是救了水成敏一命,可他自己卻是再無力躲開兩名大食強者的刀鋒襲擊,被兩把彎刀狠狠地攔腰劈成了三截,卻一時不死,上半截殘軀直疼得在地上翻滾不已,剛站穩了腳跟的水成敏回頭一看,眼眶登時便迸裂了,大吼了一聲,不管不顧地便揮槍殺向了那兩名大食強者,一個突刺,將其中一名挑上了半空,另一人則被水成敏的瘋狂嚇得連滾帶爬地逃進了亂軍叢中。
“該死的狗賊,哪里逃!”
一見那名大食強者要逃,水成敏如何肯依,怒叱了一聲,雙手一用力,手中的步槍已然暴射了出去,如銀龍掠空般劃破空間,準確無比地插進了那名大食強者的背心!
“小虎,小虎!”
一見到水成敏如此勇悍,原本正打算撿便宜的數名大食官兵全都嚇得逃到了一旁,而水成敏卻也沒去理會,幾個大步竄到了兀自在地上翻滾著慘嚎不已的親衛身旁,也不顧其身上的污血狂噴不止,一把將其抱入了懷中,悲痛萬分地呼喚著。
“團,團長,陣地,陣地…”
翻滾了好一陣子之后,鮮血已是幾乎流失殆盡,此時的小虎已然沒了掙動的力量,眼神也漸漸地渙散了,唯有一個心愿還在,兀自不肯就此安息,口中急喘著念出了幾個字,可話未說完,頭一歪,人已是徹底沒了知覺。
“啊…,混帳,狗賊,死!全都該死!啊…”
眼瞅著小虎死在了自己的懷中,水成敏徹底瘋狂了,跳將起來,雙目圓睜地嘶吼著,腳一挑,一把彎刀已飛了起來,手順勢一抄,已握住了刀柄,身形一竄,整個人已如瘋虎般地殺進了亂軍叢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