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隊,增援上去!第五隊,攻下谷口!”
這一見己方第三撥沖鋒的將士已然殺上了山坡,默罕默德•蘇本•侯賽因興奮得面紅如血,一把抽出腰間的彎刀,縱馬沖到了尚在四百步開外待命的穆阿侖•伊本•哈桑所部剩下的兩支預備隊處,扯著嗓子便狂吼了起來。
“吼!”
山坡上兩支裝備渾然不同的軍隊猛然撞在了一起,激戰暴然而起,刀光霍霍中,人頭滾滾落地,當真是慘烈至極,兩支各兩千兵力的預備隊士兵此時正看得入神,猛然聽到主帥親自跑來下令,自不敢有一絲一毫的耽擱,吶喊著便拔腿向前狂奔,一路直沖山坡,另一路則嘶吼著涌向了谷道。
“轟,轟,轟…”
一見大食預備隊沖了起來,正不知該往何處使勁的大唐炮兵可就來了精神,可著勁地將一輪輪的炮火往洶涌而來的大食官兵頭上招呼了過去,聲若雷震中,炸點處處,奈何射速有限,三輪之后,大食官兵已然沖上了山坡,此際,無論是步兵炮還是重炮此時都已沒了射擊的角度,只能是無奈地停了下來。
“五連,六連,跟我來,移到左側,將谷道給老子封死了!”
山坡上,兩軍的肉搏戰打得異常的激烈,駐守戰壕里的第一團官兵雖不曾出擊,可同樣沒閑著,手中的槍不時地響著,將所有暴露在視線范圍內的大食官兵一一點殺,有力地支援了騎軍的白刃戰,正打得起勁之際,突地發現大食預備隊分兵撲向了谷道,留在陣地上負責指揮的副團長蕭勇登時便急了,忙嘶吼著下了令,將兩個連的官兵調到了側翼,以便支援谷道里的一營。
唐軍在蘇爾漢河谷設伏已是多日,早就已在山坡上構筑好了各種防御工事,壕溝縱橫,交通便利得很,蕭勇的命令一下,兩個連的士兵立馬聞令而動,飛快地貓腰沿著壕溝轉移到了側翼山崖處,四百余黑洞洞的槍口齊刷刷地瞄向了直奔谷道而來的大食官兵。
“給我打!”
第五、六兩連的官兵方才就位不久,大食軍已然沖進了谷道,一見敵勢洶洶,蕭勇自是不敢有一絲的怠慢,大吼了一聲,喝令手下官兵齊齊開火,霎那間,數百支槍口火焰狂噴,硝煙彌漫中,槍聲有若炒豆般地爆響了起來,密集的彈雨瞬間便將大食軍前鋒打倒了一大片,然則此際的大食軍已是殺紅了眼,并不因死傷慘重而畏縮不前,一個個紅著眼地向前狂沖,更有數百神箭手邊沖邊向山崖上射箭,以圖壓制住唐軍的兇悍火力,此舉一出,頓時逼迫得山崖上的唐軍不得不分出一大部分兵力與大食弓箭手對射,如此一來,對谷道的壓制火力立馬銳減,再也無法阻擋住大食軍向谷道里狂沖的腳步。
“打!”
谷道里的大食軍沖得很快,盡管不時有人被頭頂上的亂槍射倒于地,可活著的人卻渾然不加理會,只是一味地嘶吼著向前發足狂奔,很快便沖近到了離第一營陣地三十丈左右的距離上,有鑒于此,陸三勝自是不敢大意了去,大吼了一聲,下達了攻擊之令。
“呯、呯…”
廢墟上的工事很簡陋,也就是幾道算不得深、甚至不甚平坦的壕溝,可層次卻是極為分明,陸三勝的排兵前輕后重,廢墟上三道壕溝里都只放了一個排,分兩列站隊,剩余的兩個連則作為預備隊,全都安置在了廢墟之后,看似兵力不多,可對于不算寬的谷道來說,火力卻是極其兇悍,完全能做到彈幕遮斷之效果,縱使沒有山崖上的同僚支持,大食軍想要沖上陣地也不是件容易之事,但聽槍聲陣陣而起,硝煙四下彌漫,所有直著身子沖到近前的大食官兵盡皆被打成了篩子,尸體橫陳地堆成了數尺高的小山,橫溢的血水流淌進了阿姆河中,生生將小半邊的河水都渲染成了淡紅色,其景可謂是恐怖已極,只是沖進了谷道的大食軍卻并未被此情景嚇倒,怡然不懼地向前洶涌著,更有不少弓箭手藏身尸堆之后,用弓箭與唐軍展開對射,雙方你來我往地殺得個難解難分。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且不說劉子明所在的南口處已是陷入了苦戰,總指揮部所在的山峰上同樣也在進行著激烈的戰斗——大食統軍大將阿穆河一得到攻山的命令,壓根兒就沒等索揚薩率部前來匯合,直接便喝令手下將士開始了潮水般的沖山攻勢,駐守在山腰處的第三團第九營八百余眾立馬便陷入了苦戰之中,雖彈如雨下,手雷、火油彈、大炮齊齊上陣,接連打退了大食軍的三次進攻,可自身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百余名官兵中箭或死或傷,不得不退出了戰斗,寬正面上的防御力道已是大減,面對著大食軍幾乎不曾間歇的沖山攻勢,壓力已是大到了極點,雖說尚不致到搖搖欲墜之地步,可時間一長,卻難免有失,形勢對于唐軍來說,著實不甚樂觀。
兵力,林成斌手上還是有一些的,除了一千騎軍之外,林成斌本身的親衛隊也還有著三百之眾,只是林成斌卻不敢輕易便將手中的預備隊投將進去,概因此戰并未一、兩日能結束得了的,若是過早將預備隊投了進去,萬一再發生些甚意外狀況,那后果可就不堪設想了,至于李賀部那一頭的增援么,林成斌此時還真不好將之算計在內,只因他已從望遠鏡里看見了大食軍搶占北面山頭的行動,李賀所部能否順利沖破阻截尚是件難說之事,再說了,萬一要是大食軍沿山道從側翼來夾攻的話,沒有預備隊在手,總指揮部以及后勤輜重營豈不得就此玩完了去。
“來人,去將阿魯達帶上來!”
望著山腰處愈打愈烈的戰事,林成斌的眉頭不禁微微皺了起來,默默地想了想之后,突地提高了聲調,斷喝了一聲。
“諾!”
林成斌有令,隨侍在側的親衛隊長自是不敢怠慢,高聲應了諾之后,緊趕著派了人去輜重營將阿魯達帶到了山前。
“小的阿魯達參見大將軍!”
阿魯達本是吐蕃軍中一名千戶長,在唐滅吐蕃之戰中,于落鷹嶺被唐軍俘虜,因略通漢文,被任命為戰俘營的統帶官之一,負責管理三千戰俘,此番盡皆被調入西征軍中充當民夫管事,隨軍來到了蘇爾漢河谷,作為運輸大隊之用,方才戰起之際,阿魯達正在輜重營里就大食軍幾日會被滅打著賭,冷不丁被傳喚到了山前,心中自是不免有些忐忑,但卻不敢在林成斌面前失了禮數,一見到屹立在山巖上的林成斌,便即緊趕著搶到了近前,恭敬萬分地大禮參見不迭。
“免了,阿魯達,爾到我大唐已近兩年了罷?”
林成斌乃心細如發之人,自是一眼便看出了阿魯達貌似平靜的背后之忐忑,但并未放在心上,而是面色淡然地一擺手,一派隨意狀地問了一句道。
“回大將軍的話,確是如此,按時日算,已是一年八個月又兩天。”
阿魯達渾然不解林成斌此問的用意何在,但卻不敢不答,只能是強按下心中的疑惑,老老實實地應答道。
“嗯,這么說來,爾還須在我大唐為奴三年余了,本將沒算錯罷?”
林成斌沒理會阿魯達的疑惑之眼神,不緊不慢地接著往下問道。
“這個…,呵呵,大將軍說的是,能在大將軍手下任事,是小的之榮幸。”
按當初李顯定下的規矩,所有被俘之吐蕃官兵一律為奴五年,期滿之后,方可開釋,此乃鐵律,不管是原先當千戶長的,還是萬戶長,都是一般處置,盡管唐軍中甚少有虐俘之事,可為奴者地位低下,且無自由可言卻是不爭之事實,阿魯達雖說是戰俘營的統管之一,卻也無甚地位可言,隨意一名小兵都能對其喲三喝四地,這身份自然不是甚值得說道之事,阿魯達盡管口中不敢有抱怨,可內心深處卻是頗以為恥的,同營戰俘若是敢當面提此,必招其老拳痛擊,只是當著林成斌的面,卻又哪有他放肆的余地,也就只能是干笑著諂媚了一句道。
“嗯,客套話本將就不說,今日叫你來,是有一事要爾自擇,這么說罷,本將要爾率戰俘營參戰,但凡能在此戰中立功者,一律可免了奴籍,功高者,更可直接入我軍中為官,若是領了賞錢欲回歸故里者,也悉聽尊便。”
林成斌沒有多廢話,神情淡然地點了下頭,開出了條件。
“啊…”
阿魯達渾然沒想到林成斌說的會是這么件事,這一聽之下,不禁便傻了眼,要知道西征軍可不是其它唐軍所能比擬得了的,這支軍隊并非普通意義上的府軍,戰斗力之強就不必說了,更令其它府軍垂涎的是這支軍隊不僅有著府兵該有的一切待遇,還有著餉銀可拿,加之又是當今大唐太子的嫡系心腹之軍,地位之高自是不消說了的,個中之利害,久在大唐的阿魯達自不會不清楚,能有這么個加入此軍的機會,說不心動自然是假話,問題是這么個機會卻是要拿命來換的,卻也由不得阿魯達不為之犯躊躇的,面色紅白轉換不定之下,整個人都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