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息怒,小的愿為殿下效力,但有所命,無敢不從!”
寧古思都到底不是傻子,雖被李顯左彎右繞地轉得有些子暈了頭,好在卻并未糊涂到不可救藥的地步,總算是明白了李顯將其喚了來的用意何在,為活命計,哪有不趕緊表忠心的道理。
“哦?這話孤倒是愛聽,只是爾區區一草芥之輩,又能幫得孤甚事?”李顯嘴角一撇,不屑地冷笑了一聲道 “小的,小的…”
李顯此言一出,寧古思都立馬又傻了眼,翻遍了腦海,也想不出他有何處能幫得到李顯的,口角嚅動了幾下,也沒能說出個所以然來。
“啟稟殿下,撒拉一族雖卑下,卻養得一手好馬,今我河州馬場尚缺人手,不若便讓寧古思都去試上一試也好。”
寧古思都半晌無語之下,李顯的臉色立馬便又有些子不好相看了起來,眼瞅著又將是一場暴風雨將至,寧古思都的腿肚子都不禁開始哆嗦了起來,好在此時莊明義從旁閃了出來,溫言地出言為寧古思都解了圍。
“啊,對,對,對,好叫殿下得知,小的族里祖祖輩輩養馬,所產之青海驄向來冠絕草原,若是殿下不棄,小的愿生生世世為殿下養好馬,小的一片忠心,還請殿下恩準。”
被莊明義這么一提醒,寧古思都自是不敢再多猶豫,緊趕著順竿子便爬了上去。
“養馬孤若是需要養馬者,但消放聲話去,慕容氏、房當氏胡不趨之若鶩,又何須爾撒拉一族!”
寧古思都倒是說得慷慨,奈何李顯卻并不領情,漠然地一揮手,毫不客氣地駁斥道。
“啊,這,這…”
寧古思都剛稍防松下來的心情,被李顯這么句話一整,登時又緊繃了起來,啞口無言之際,不得不將求助的目光投到了莊明義的身上。
“殿下明鑒,慕容、房當等部雖也善養馬,只是忠心卻是難保,今撒拉一族本該因罪滅族,若能得殿下赦免,即是死里逃生,感殿下大恩之下,當不致起二心,以之為養馬奴,或相得焉。”
莊明義在這場戲里本就領受了唱白臉的角色,這一見寧古思都果然將自己當成了唯一的救命稻草,心中自是暗笑不已,這便假作為難狀地猶豫了一下,末了還是站了出來,婉言為寧古思都緩頰道。
“嗯?莊大人如此說法,莫非欲為這廝做保么?”
李顯瞥了眼莊明義,有些子不悅地哼了一聲。
“這…”李顯此言一出,莊明義似乎愣住了,遲疑地看了看李顯,又看了看寧古思都,滿臉子的為難之色,那樣子直瞧得寧古思都冷汗狂涌不已,卻又不敢出言打岔,只能是可憐巴巴地望著莊明義,滿臉子的哀告之意。
“啟稟殿下,下官身為河州刺史,勢不能坐看治下之民如此而死,下官愿擔此保,還請殿下恩準!”莊明義躊躇了好一陣子之后,終于還是下定了決心,咬著牙關,語氣決然地應答道。
“唔,也罷,既如此,孤便給爾這么個機會好了,若是事情出了岔子,爾自己提頭來見孤!”
一聽莊明義如此說法,李顯似乎很不高興,但卻并未當場發火,只是冷冰冰地哼了一聲,丟下句話,便即一拂袖,領著一眾親衛們轉入了后堂。
“莊大人,小的給您磕頭了,您之大恩大德,小的永世不忘,小的…”
眼瞅著李顯已去,寧古思都登時便大松了口氣,忙不迭地起了身,湊到莊明義的身邊,陪著笑臉,滿口子奉承之言。
“夠了,老寧頭,這擔保本官可是脫不得關系的,爾若是行差踏錯半步,不用殿下出手,本官第一個便取了你的小命!”
莊明義的心情似乎很不好,不等寧古思都將話說完,已是毫不客氣地一揮手,不耐地訓斥了一句道。
“啊,那是,那是,小的一切都聽莊大人的,大人說打東,小的絕不敢向西,大人放心,小的對大人絕對忠心不二。”
寧古思都這會兒只求能逃出生天,但消能回到部族,至于忠心不忠心的,大可到時再說了,左右誓言之類的玩意兒,寧古思都向來不放在心上,于他而論,誓言比屁強不到哪去,大可隨口便賭咒上幾回。
“很好,這句話本官記住了,如今正有一事要爾去辦,若是辦得妥當,不單爾之全族可脫奴籍,爾也能撈個將軍當當,若是辦不成,嘿,爾之全族一萬零三百五十一口都得因此掉腦袋!”
莊明義在河西呆久了,哪會不曉得這幫子游牧部族的德性,壓根兒就不信寧古思都的表忠心,這便獰笑了一聲,放出了句狠話。
“啊,是,是,是,莊大人請吩咐,小的一定照辦,一定照辦。”
莊明義這話里滿是殺氣,直聽得寧古思都心頭狂顫不已,可人在屋檐下,卻是半個“不”字都不敢說,只能是奴顏媚色地應答著。
“那好,附耳過來。”
莊明義緊貼著寧古思都的耳邊,絮絮叨叨地吩咐著,直聽得寧古思都臉色一陣紅一陣白地狂變著,眼珠子瞪得都快掉出了眶。
“使不得,使不得啊,莊大人,這事若真這么辦了去,小的,小的全族都沒了活路了啊,莊大人…”
寧古思都越聽越是心慌,待得莊明義將話說完,寧古思都的臉色已是煞白如紙,惶恐萬分地哆嗦著,雙手胡亂搖著,死活不敢奉命。
“辦不到?哼,辦不到爾全族即刻便死盡,想死還不簡單,本官這就成全爾!”
一聽寧古思都如此說法,莊明義的臉色立馬便狠戾了起來,從牙縫里擠出了句陰森森的話來,渾身上下滿是掩飾不住的殺氣。
“啊,不,不,莊大人,非是小的不肯為,實是此事一坐,小的全族便成了草原公敵,再無一絲活路了啊,小的求您高抬貴手,就放了小的一碼罷,小的給您磕頭了!”莊明義所圖甚大,寧古思都壓根兒就沒膽子去擔當,這便慌亂地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般地哀求了起來。
“混帳,爾就這么點鼠膽,也敢跟人學反叛?當初勾搭吐蕃時,怎不見爾三思而后行,此時卻有膽子跟本官講條件,嘿,真當本官不敢殺人么,嗯?”
圖窮匕見之下,莊明義可就沒那么好說話了,絲毫不理會寧古思都的苦苦哀求,面色陰冷地喝斥著。
“莊大人,非是小的不肯為,只是小的一族之力,如何扛得住諸多部落之合擊,小的實在是不敢為啊,莊大人。”寧古思都是真的沒膽子去接莊明義布置下拉的任務,只能是可著勁地磕頭哀求個不停。
“這事情沒得商量,爾若是不做,便是滿族抄斬之下場,絕無僥幸!當然了,本官斷不會坐視爾撒拉部平白吃虧的,我大唐雄兵也不是擺著好看的,怕個甚,無論出了甚岔子,自有我大唐強軍為爾撐腰!此事若是辦妥了,一頂將軍的帽子是斷少不了你的,記住,這可不是歸義將軍的虛銜,而是我大唐十六衛之將軍,堂堂正四品的高位!”莊明義根本不給寧古思都拒絕的機會,威脅與利誘齊上,大棒與胡蘿卜共舞。
“小的,小的干了!”
一邊是死亡的屠刀,一邊是甜美至極的果實,寧古思都不想死,所以他沒得選擇,哪怕明知道這甜美的果實里帶著毒,他也只能是硬著頭皮吞將下去,唯一的指望便是這毒不會致命。
“這就對了,老寧啊,將來你若是成了將軍,本官見到你,怕是都得行禮了,哈哈哈…”
一聽寧古思都終于屈服了,莊明義不由地便哈哈大笑了起來,隨口調侃了寧古思都一把,直聽得寧古思都苦笑連連…
咸亨四年元月,元宵一過,紛飛了兩個多月的大雪終于是停了下來,一夜春風乍起,陰霾的天空烏云散盡,許久不見的陽光普照著大地,冰雪消融,堪稱西北最寒的一冬總算是熬過去了,是的,是熬過去了,這一點對于西北大地的人們來說,顯然是件值得慶幸的事兒,只因這一冬實在是太難熬了些,對于河西之地的人們來說,或許只是稍有點苦困,畢竟受瘟疫的侵襲不大,加之又有大都督府時不時的羹濟,河西之民的日子雖過得緊巴,卻尚能支撐,可對于吐谷渾之民眾而論,過去的這一冬簡直就是個不堪回首的噩夢,大一些的部族還能靠著底蘊勉強度日,可眾多的小部落就沒那么幸運了,餓、凍而死者不計其數,為求一條活路,不少吐谷渾小部落冒死偷越國境,試圖到大唐境內避難,卻無一部族能出現在河西內地,所有的越境部族在鄯州、河州一帶便被攔了下來,神秘地失去了蹤影。
草原上的部落是很多,大大小小足足有數百之多,彼此間的聯系也談不上有多密切,可如此多的部落神秘失蹤,要想完全掩人耳目顯然不太可能,于是乎,草原上流言便就此起了,哪怕是嚴寒的天氣也擋不住流言的傳播,一個古怪的名詞——河州馬場便隨著流言傳遍了整個河西大地,只是無人清楚這莫名冒出來的馬場究竟是個甚玩意兒,當然了,為生計所迫的諸多部落們也無心去關注,流言傳了一陣之后,便也就此平息了下去,卻不知這河西馬場的出現對于河西大小部落來說,或許將意味著終結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