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門可以拉得極高,行動上卻須謹慎,否則的話,那便是自尋死路,這個道理李顯自是心中有數得緊,故此,自打圣旨一下,李顯便不再過問獅尾巷一案,每日里除了必要的進宮請安之外,哪都沒去,盡貓在自個兒府上,或是習武,或是看書,頗有種自得其樂的模樣,似乎對正鬧得沸沸揚揚的查案一點都不關心之狀。
擔心?事到如今李顯還真沒啥可擔心的,該抹去的線索早就抹得個干凈了,參與獅尾巷一戰的手下,除了羅通之外,其余人等早就打發到南方的揚州分舵去暫避風頭了,至于那些被嚴德勝生擒的地痞么,那可就不關李顯的事了,那些人不過是行動組的人花了點小錢,隨便從酒樓里請的無聊閑漢罷了,壓根兒就啥都不清楚,自是毫無價值可言,死活都與李顯無關,當然了,若是武后一黨想要讓這幫閑漢整蠱出些誣陷之詞,李顯倒是會頭疼上一下,不過么,只要嚴德勝一天不露面,武后一準不敢行此構陷之事,很顯然,早已被毀尸滅跡的嚴德勝是再也沒有重現天日的機會了的,不管怎么算,都沒啥事兒能令李顯擔心的。
擔心的事情沒有,煩心的事兒卻有不少,自家府上雞毛蒜皮的事兒就不說,最令李顯傷腦筋的就一條——沒法去見趙瓊,不是李顯不想去,而是不能去,至少在獅尾巷一案結案前,李顯不能出現在趙府上,至于私下邀約么,風險也還是太大了些,李顯可不想因小而失大,除了忍住心中的思念外,卻也沒旁的法子,好在此案既然武后有心掩蓋,想來也不會曠日持久,熬上些時日也就算過去了。
日子當然不會因人的心情好而變快,可若是心情不好的話,這日子倒是會越過越慢,可憐李顯扳著手指算了好幾回日子了,卻也不過僅僅過了六天而已,獅尾巷的案子雖辦得風風火火,卻顯然沒有要結案的跡象,這令李顯鬧心不已,卻也無可奈何,只能是耐著性子接著往下熬了,或許是老天不忍讓李顯熬得太辛苦的緣故,終于開恩地給李顯送來了個解鈴人——被血案整得焦頭爛額的李旭輪實在是支撐不住了,緊巴巴地跑到李顯府上來求助了。
“八弟今日怎有空來哥哥府上,莫非案子結了么?”
李旭輪一到,李顯便已猜出了其之來意,不過么,卻不打算說破,只是笑著將其引入了后院廳堂,分賓主落了座,又令下人們奉上了新沏的香茶,這才笑瞇瞇地明知故問了一句道。
“沒、沒、沒呢。”
李旭輪打小了起便將李顯當成了榜樣,總想著自己若是得了機會,也得似李顯那般好生表現上一回,此番剛一接手獅尾巷一案時,李旭輪可是信心爆了棚,打算將之辦成似當初李顯成名作——上官儀一案似的鐵案,只可惜愿望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無比的,可憐李旭輪這些年始終生活在皇宮里,壓根兒就沒半點歷練,驟然遇到如此大事,哪能有甚高明手段,幾天忙乎下來,人生生累瘦了一圈,可頭緒卻是半點全無,不僅沒能趁此機會豎立起威望,反倒因不熟政務而沒少遭那些外臣的閑話,如此遭遇之下,李旭輪萬般的豪情早已化成了灰心一片,這會兒聽得李顯見聞,心中慚愧之下,嫩臉不禁紅得透了,結結巴巴地回了一句,低著頭,不敢去看李顯的眼。
“哦?竟如此之棘手么?八弟可是受罪了。”
李顯溫和地笑了笑,出言安慰了一句道。
“七哥,小弟、小弟,啊,那個…”
這一聽李顯如此說法,李旭輪的臉頓時更紅了幾分,有心出言求助,可話到了口邊,卻又說不出來,直憋得面色發紫不已。
嘖,這小家伙臉皮還是真薄得緊了些,連求個人都開不了口,夠嗆!李顯與李旭輪可是兩世的兄弟了,自是知曉李旭輪的性子,然則見其如此羞澀狀,還是忍不住一陣的好笑,可不管怎么說,既然李旭輪求到門上來了,這忙總是得幫的,當然了,在幫忙前,李顯也必須先套套李旭輪的話,總得看清武后那頭是否有動靜,才好再做打算,自是不急著開口,只是給了李旭輪一個鼓勵的微笑。
“七哥,小弟此番深陷泥沼,卻難尋出路,還請七哥能撥冗為小弟指點一下迷津,小弟先行謝過了。”
李旭輪偷眼看了看李顯的臉色,見李顯笑得格外的和藹,心中的慌亂自是大為減輕,鼓起了勇氣,急忙忙地將所求之事一口氣道了出來,話一說完,氣息便亂了,只顧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兒,狼狽之狀表露無遺。
“八弟無須如此,你我兄弟本就一體,八弟的事哥哥豈能坐視不理,只是此事乃是父皇與母后所下的旨意,又事涉內禁,未得父皇、母后許可,為兄實不好插手其中,這…”李顯先是微微一笑,而后便皺起了眉頭,一派為難狀地說道。
“啊,這,這…”
李旭輪是實在沒法子了,這才找到李顯府上的,本以為自己若是出言一求,以李顯的豪爽,該是肯搭一把手的,卻忘了天家自有天家的顧忌,畢竟李顯如今已是開府建牙的親王,沒有旨意的話,確實不適合參與到事關內禁的案子中去的,若是事情敗露,李顯極有可能被人彈劾一個“圖謀不軌”的罪名,其風險自是不小,此際李顯一將此關節道明了出來,李旭輪滿腔的熱情頓時便全都結了冰,小臉蛋就此苦得皺了起來。
“八弟,母后一向睿智,八弟何不問計于母后?”
眼瞅著李旭輪在那兒發著呆,李顯不由地便笑了起來,一派隨意狀地出言問了一句道。
“好叫七哥得知,小弟倒是問了,可,可…唉,母后就只說了句‘此案重大,須早日有個結果方好。’唉,小弟何嘗不知事情重大,也確是急著破獲此案,奈何…”一聽李顯如此說法,李旭輪原本就苦著的臉登時便更苦了幾分,唉聲嘆氣不斷,整一個受了天大的委屈,卻投訴無處的苦孩子之形象。
早日結案?哈,果然如此!李顯可不是李旭輪那等啥都不懂的菜鳥,只一聽便已把握住了武后話里潛藏的意思之所在——案子如何結不打緊,關鍵得趕緊結了便可,很顯然,武后說這句話的目的不是說給李旭輪這個傻小子聽的,而是說給李顯聽的,釋放出來的便是妥協的信號。
“哦,原來如此,母后可還有旁的吩咐么?”
李顯心思縝密得很,自不會因李旭輪這么一句話便急著下個決斷,而是細心地接著問道。
“沒了,小弟倒是希望有,可母后卻不給小弟再問的機會,唉,這些天小弟想要見母后一面都難,七哥,您看…”
李旭輪苦惱地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之后,眼巴巴地看著李顯,一派有心求助,卻又不敢開口之狀。
“唔,是這樣啊,那父皇那頭可有甚交待么?”
李顯心中雖已有了計較,可依舊不打算立馬說將出來,而是若有所思狀地點了點頭,遲疑狀地追問了一句道。
“父皇只說不急,若是案子棘手,多寬限小弟些時日也是可以的,其它的倒是沒說啥,小弟見父皇這幾日氣色不好,也不敢多打攪,也就只能來找七哥想想辦法了,七哥,您、您能幫幫小弟么?”事到如今,李旭輪也顧不得面子不面子的了,霍然站起了身來,對著李顯便是一躬,直接出言求助道。
“八弟無須如此,且容為兄好生謀劃一下罷。”
李顯并未起身還禮,只是面色凝重地壓了壓手,示意李旭輪落座,而后,也沒理會李旭輪那可憐巴巴的凝視,微微地皺著眉頭,自顧自地便深思了起來——早在事發之前,李顯便已通盤算計過了,對于可能出現的各種局面自是早就有了相關的預案,自是不擔心自個兒過不了此關,當然了,武后的妥協自然是各種局面中最優的一個,李顯也不求武后將來會對自己網開一面,只求武后將來打算對自己玩陰謀時會有所顧忌便可,至于武后會不會因此懷恨在心,李顯卻不是很在意,一者雙方本來就是無可調和的天敵,恨不恨的都無關緊要,再者,在李顯看來,武后眼下的首要目標只能是太子,而不會是自己,此役過后,或許就該到了武后對太子下手的時候了,在此之前,武后節外生枝的可能性極小,換而言之,雙方或許能有一段時間的和平共處,盡管這段時間不會太長,可對于李顯來說,卻是足夠了,至少能謀劃出個穩妥的法子將趙瓊娶回家來。
“七哥,有法子了么?”
李旭輪可憐巴巴地等了良久,總算是盼到了李顯抬起了頭來,不等李顯開口,他已迫不及待地出言問了一句道。
“嗯,法子倒是有,只是…”
李顯面色肅然地點了點頭,可話卻只說了半截子便就此停了下來,急得李旭輪直撓頭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