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金雙方打了這么多年,對金國的四大貝勒,明人大半都能輕易的說出名字,尤其是被金軍荼毒過來的遼東和京畿百姓,對那莽古爾泰之名更是不陌生,都知道此人是女真人的一個大王,殺人如麻,還酷食人心,恍如人世間的活夜叉。
時至今日,京畿一帶的百姓還拿這莽古爾泰的名字嚇唬家中的小孩,比起那狼來了還有效果。這么一個讓明人膽戰心驚的人物竟然要獻城投降大明,這消息產生的沖擊不亞心口被大錘一砸,讓人顫得很。
有登州叛軍出身的明軍還是不太知道莽古爾泰是誰,那有知道的立即聲形并茂的描述了一番在家鄉時聽說過的食人夜叉大名,還有不少原遼南明軍降卒和漢軍旗的士兵也將自己所知道的莽古爾泰事跡向同伴們講述起來,直聽得那些不知情的木愣木愣的。
不過很快明軍上下就從震驚變得格外興奮起來,試問,一個金國的大王都要向咱錦州軍投降了,這不正說明咱錦州軍是天下第一強軍,那些金人連和咱們一戰的勇氣都沒有嗎!要不然,他一個金人大王憑什么要向咱們投降!
大金國的議政大貝勒到底是個多大的官,彭四海不知道,但莽古爾泰他知道,這人絕對是個大人物,先前沒少聽錦州那幫人說過大小凌河和錦州之戰,對八旗的旗主多少都了解些,知道這莽古爾泰還是個什么大貝勒,想來就是方才金人說得什么議政大貝勒了。現在一個統領一旗的金人大貝勒要獻城投降大明,這絕對是件足以震動明金雙方的大事,其意義恐怕能和奪取沈陽城一比。
彭四海沒有想太多,激動過后,便毫不猶豫的派陳壽快馬向鞍山報信,他是一點也不敢耽擱了。稍后,又在額必倫的強烈要求下派人將他同圖魯什一同送往鞍山。
遼陽城中,莽古爾泰為了表示自己歸明的誠意,遣人送來牛十頭,羊百頭以供城外明軍食用,另外還設了酒席邀彭四海等明軍軍官入城暢飲。牛羊彭四海收了,那酒席卻是不敢去吃的,他很怕這是金人搞的勞什子“鴻門宴”。書沒讀過,字沒識字,可那楚漢爭霸的故事卻是時常聽人說起的,當了這么多年刀口上舔血的響馬盜,彭四海的心眼總是比別人多一點。現在這投降一事還只是停留在嘴邊,八字還沒一撇,為了安全起見,他不介意再在這遼陽城外風餐露宿幾天。
莽古爾泰或許也知道明軍不會這么輕信于他,更不會輕易就入城,因此象征性的請了兩次后便不再提此事,將牛羊送去之后,又在城中部署了一番,確保不會有人內亂后,便呆在埃古的府中等消息。這會,他的心已是定當許多,有城外的明軍騎兵在,沈陽的兵馬就是來了他也不怎么感到害怕了,因為他知道洪太遠征蒙古基本上抽空了沈陽城,就是他也將身邊僅剩的五百擺牙喇交出去了四百,其他貝勒和大臣府上更是剩不了多少人。
別看代善平時威望不小,也素有智謀,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憑空變出一支大軍來,充其量也就是湊出幾千不披甲的旗丁來。這些人還要留一大半防守沈陽,能夠派到遼陽來的兵馬絕不會太多,況且他代善這會還得處置因他莽古爾泰出逃在沈陽引起的騷動,能騰出多少精力來對付自己還難說。現下自己有遼陽堅城依靠,又有明軍外援,只要不是洪太親率大軍前來,莽古爾泰甚至都有信心就在這遼陽城打出自己大貝勒的旗號號令國人造洪太的反了。
鞍山城中,大勇聽到消息也瞬間愣了一下,那莽古爾泰大名他自然是知道的,不過聽說這人是金國的所謂四大貝勒之一,八旗之一的鑲藍旗就是由此人執掌,在金國可謂位高權重,這樣一個能和洪太平起平坐的大人物怎么會要向大明投降呢?難道真是老天爺眷顧自己這個穿越者,知道自己不容易降下這份大禮來讓自己開心開心不成!
此事太過匪夷所思,要是真的,那可真是千載難逢的機會,比天上掉個餡餅都要有運氣得很,要知道自打奴爾哈赤起兵以來,從來只有大明的官向金人投降,可沒有過金人的官向大明投降的,而且還是這么一個在金國數一數二的大人物,那可是類似大明親王一級的存在啊!
嘿,真是風水輪流轉,沒想到金人也會出“滿奸”啊,還是個超級大“滿奸”...
大勇既驚又喜,下意識的就要立即帶人趕到遼陽去受降,可是人剛走到門口,卻突然又停了下來,轉而吩咐郭義:“去,把吳赫寅給我叫來。”此刻神情變得冷靜下來,剛才的狂喜蕩然無存。
郭義忙去將正在奉大勇之命統計遷移漢民人數的吳赫寅叫了過來,小心翼翼的行過禮之后,不知道施大勇為什么叫自己過來的他,老老實實的站在那,頭微微下低,并不敢看戴著面具的大勇臉。他心中其實是有怨恨的,怨恨施大勇沒有立即率主力北上沈陽,要是等下雪了,這北上可就是千難萬難。
拿不下沈陽城,他吳赫寅的一家老小可就真的沒命了。鞍山屠城后,他屢番進言大勇火速出兵,可偏偏大勇無動于衷,就這么看著大好機會溜走,吳赫寅要死的心都有了。許是大勇被這天天要他北上給惹煩了,直接打發吳赫寅去統計遷移人口,省得老是聽這北上不北上的,圖個清靜。
北上北上,書生之見,你道這大軍就這么容易能北上的,且不說這天已經變得冷了,就是那遼陽城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拿下的,真等攻下遼陽再兵發沈陽,黃花菜都涼了,要是洪太大軍回來,他錦州軍能全身而退就得燒香謝菩薩了。
大勇沒有理會吳赫寅對自己的些許不滿,直接問他:“吳先生,本帥問你,你可知道莽古爾泰此人?”
“莽古爾泰?”吳赫寅疑惑的抬起頭來,本能的回道:“小人當然知道,不過大帥問他做什么?”目光中滿是不解。
“遼陽傳來消息,莽古爾泰要獻遼陽城投降咱們。”大勇沒有說什么廢話,直接將遼陽的事情告訴了吳赫寅。
“啊?!”
和大勇一開始的反應一樣,吳赫寅也被這消息驚住了,半響,才囁囁道:“大帥確認是莽古爾泰要投降?”
“你來告訴他。”大勇沒有回答,而是朝來報信的總旗陳壽一指。
“是,大帥。”陳壽嘴一張就說道:“末將聽得清楚,那人當時說大金國議政大貝勒莽古爾泰殿下愿率部獻遼陽城于大明!”
“噗哧!”
讓人意外的是,吳赫寅聽了這句話卻是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大勇和陳壽都是一怔。吳赫寅也發現自己笑得不是時機,忙斂住笑容,秉聲呼氣不敢再動。
“怎么?”大勇有些奇怪吳赫寅的失常。
吳赫寅生怕大勇誤會,忙解釋道:“大帥有所不知,這莽古爾泰雖是老奴之子,鑲藍旗的旗主,也確曾是金人的議政大貝勒,但去年在大凌河時卻因為冒犯洪太,臨陣脫逃被洪太削了議政大貝勒之職,旗下的牛錄也被奪去了一半,另一半也劃給了他的同胞弟弟德格類,這會只是個空有其名的多羅貝勒,哪里還是什么議政大貝勒。小人一直呆在沈陽,對此事知道得清楚,所以方才一聽什么議政大貝勒就忍不住發笑,還請大帥恕罪。”
“他娘的,那他自稱什么議政大貝勒。”一聽莽古爾泰早就不是什么議政大貝勒,他的鑲藍旗也被人瓜分一空,卻還自稱什么大貝勒,大勇也禁不住來了火氣,這他娘的不就是裝腔作勢嗎!
吳赫寅猜測道:“許是往臉上貼金,如此也顯得他莽古爾泰身份尊崇,能引起大帥和朝廷的重視。”
這個解釋還是合理的,大勇也想不出其他好的解釋,便點了點頭,說道:“也許吧。不過不管他莽古爾泰是不是什么議政大貝勒,我且問你,你如何看他投降一事,這事有幾成可信?”
“這個...”吳赫寅神情凝重起來,在大勇的等待中,終是張嘴說道:“回大帥,小人以為莽古爾泰投降一事十成可信。”
“十成?”大勇原以為吳赫寅能說出個五六成,沒想到他竟然一下說是十成,那豈不就是板上釘釘了嗎。
“說說看,你為何認為有十成可信?”
“莽古爾泰從大凌河逃回沈陽后曾意圖自立為汗,這事沈陽城里知道的人不少,所以洪太回來后就對他嚴加提防,雖說明面上沒有圈禁他,但暗地里和軟禁也差不多了...這莽古爾泰又是個極要強的人,不可能甘心被洪太打壓,先前被剝奪了牛錄部眾,如今又被削了議政大貝勒爵位軟禁在家,他怎么可能沒有怨恨。再說洪太也不是不想殺他,只是暫時不好動手而已,所以小人以為莽古爾泰為了自保而投降我大明是很有可能的。”
“這么看,莽古爾泰確是為了保命來投我大明了。嗯...”大勇輕笑一聲,“那本帥可不能讓莽古爾泰失望,這遼陽城本帥若是不取,可是要遭天遣的。”
聞言,吳赫寅猶豫一下,還是忍不住上前說道:“大帥,遼陽一旦落入我軍之手,這沈陽城可就唾手可得了!”
“哈哈...”
沒了遼陽擋在前面,沈陽城確是如個被扒光衣服的姑娘躺在眼前,若是天公作美倒真是能蹂虐她一番。心動之時,親衛來報,莽古爾泰之子額必倫求見大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