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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彈劾

  盛典雖然熱鬧非常,人人臉上都帶著喜意,杜睿確實心不在焉,便是有人上前敬酒,他也只是勉強應付一下,封萬戶侯,居三公之位,杜睿想不明白太宗將他捧得這般高,究竟是要做什么,卻也隱隱的覺察到其中似乎有些不同尋常的味道。

  杜睿正納悶著,房玄齡悄悄走了過來,此時大殿之上人頭攢動,倒也沒有人注意到他們的小動作。

  “房大人!”其他人杜睿還能應付,但是對于房玄齡,杜睿的心中始終都帶著點兒敬意,再加上房玄齡與杜如晦的關系,在私下里,他還應當稱呼對方一聲世伯。

  房玄齡也是面有憂色,與杜睿飲了一杯,小聲道:“賢侄!可看出了什么?”

  杜睿知道瞞不過房玄齡,苦笑一聲,道:“圣上隆恩太重,小侄此刻也是在火上烤啊!”

  房玄齡道:“年方加冠,便受封萬戶侯,古往今來,你可稱第一人了,只是這第一人卻不是那么好做的,圣上如此作為,定然有深意,老夫在這里只有一句話,希望你能牢記!”

  杜睿一拱手,道:“房大人請講!”

  房玄齡朝左右看了看,道:“明日早朝必有變故,你當小心在意,記住!舍得!舍得!有舍方有得!”

  杜睿聞言一驚,結合上方才的重重,立刻就明白了房玄齡話里蘊含著的深意,不禁驚出了一身冷汗,平日里自詡聰明絕頂的他,此刻也不禁犯了難,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房大人!依您之見,明日何種兇險!?”

  房玄齡道:“你不必多問,只須牢記,雷霆雨露皆是君恩,為人臣子者,只要牢記本分,則萬事無憂,凡事不可強求,只須順勢而為,則可保無恙,不管怎么說,當今圣上終歸是位明君!”

  杜睿聞言,心中不禁一陣悲苦,隨即也就釋然了,道:“房大人之言,小侄牢記在心!”

  房玄齡看著杜睿,微微點頭,笑道:“杜睿!你還年輕,凡事過尤不及,這個道理,你應當是懂的!”

  這個道理杜睿自然懂,不但懂,還時常拿這個去勸解別人,如今到了他的身上,也是這個道理,舍得!舍得!杜睿自家既然都不想得,又何懼舍。

  房玄齡剛走,李承乾又走了過來,臉上帶著興奮的笑容,看著杜睿,道:“承明!為兄也來敬你一杯!”

  杜睿見李承乾已然微微有了醉意,忙道:“殿下甚嚴,此間人多,不可落人口實!”

  李承乾一愣,隨即就明白了過來,掩住口,道:“失言,失言!我失言了!承明勿怪!”

  兩人私下里自然可以稱兄道弟,但是在這種場合,要是讓人知道的話,也是一件大麻煩,如今杜睿被太宗越級隆遇,已然遭了人的嫉恨,要是再加上這個,杜睿可就大麻煩了。

  兩人對飲了一杯,李承乾道:“承明!我真是羨慕你,可以縱馬馳騁疆場,好不快意,可惜我這輩子是沒什么希望了,只能盼你在沙場之上多建功勛,來!再飲一杯!”

  如今大唐蒸蒸日上,雄踞宇內,李承乾身為太子,自然是沒什么機會效命疆場的,可是他自小耳濡目染,聽到的都是父輩掃黃六合的絕世功勛,雖然不能像太宗那樣領軍作戰,不過他覺得杜睿和他年歲相當,還沒有他大,他雖然不及杜睿聰慧,但他和杜睿接觸日久,也學了不少東西,總覺得杜睿既然能做到的,他自然也不會太差,便只好將杜睿當成了自家的替身了。

  看著李承乾一臉的真誠,杜睿知道他是真的在為自己建立功勛高興,也不好說什么掃興的話,兩人接連飲了幾杯。

  杜睿突然看到吳王李恪在和幾位朝中的大臣歡飲,忍不住道:“吳王!齊王此來是小住,還是圣上打算,將他二人召回長安!”

  李承乾聞言,面有憂色,道:“我也不知道父皇究竟是何打算,他二人昨日方到,想來也要在長安留上幾月的!”

  杜睿沉吟了片刻,道:“殿下!微臣有一言,不知當講不當講。”

  李承乾道:“承明!你我二人雖名托君臣,實為兄弟,有話盡管說!”

  杜睿道:“齊王此人不足道哉,而吳王卻不是好相與的,此人心機深沉,更有岑文本相助,雖已之國,卻儼然為殿下大敵,不可不防!日后殿下行事當小心在意,萬萬不可落人以口實!”

  李承乾聞言點點頭,隨即笑道:“有承明在我身旁提點,自然沒什么好擔心的!”

  杜睿聞言一愣,勉強笑了笑,說:“希望如此吧!”

  慶典散去,杜睿也回到了久違的家,一進門就被眾女給纏住了,一個個都嚷嚷著,要讓他講西域和草原上打仗的故事,只是杜睿此刻哪里還有這種心思,只留下杜云芙,寶釵,熙鳳和杜平原四人,到了書房。

  剛一進門,熙鳳就忍不住問道:“少爺可是有心事!”

  杜睿回頭驚訝的看著熙鳳,他沒想到熙鳳居然心細如此,道:“確實有事。”

  杜云芙詫異道:“三哥剛剛受封萬戶侯,為何悶悶不樂!?”

  杜睿道:“這萬戶侯豈是那么好當的,圣上這是在將我放在火上烤啊!”

  杜云芙一驚,道:“三哥何出此言,三哥如今圣慻正隆,怎的好像受封萬戶侯,反倒成了難事!”

  杜睿道:“如今朝中封邑超過萬戶的,也不過寥寥數人,哪一個不是大唐開國之初,跟隨當今圣上效命疆場的勛貴,我這點兒功勞雖然不小,但是如何能封得到萬戶,如今我年方不過十六,日后再有功勞,還能如何封賞!”

  杜睿原本就感覺疑惑,再被房玄齡提醒了一下,當即就明白了太宗的用意,雖然心中感覺無奈,悲涼,卻也無可奈何,就像房玄齡說的那樣一一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杜平原細細思量著杜睿的話,突然一驚,道:“少爺!您的意思是”

  杜睿一擺手,止住了杜平原的話,道:“寶釵,熙鳳,你二人明日將府中的行李收拾一番,平原!你待會兒去唐大將軍府上,替我送一封書信,芙兒!只是苦了你和卓兒!”

  杜云芙聽著杜睿的言語,分明就是要走的樣子,當今的禮法,講究長幼有序,不單單是皇位的繼承,便是婚娶也是如此,杜睿要走,顯然不能立即和安康,汝南二位公主完婚,杜睿不娶,她和杜云卓如何嫁!

  杜云芙想著不禁一陣黯然,道:“三哥不必為芙兒擔憂。”

  杜睿點點頭,又道:“明日或許要有事,你等接不要驚慌,當閉門謝客,任何人都不要見,過段時間就沒事了,記住!”

  杜睿說完,便讓其余人都出去了,伏在書案前,給李靖寫了封書信,交給了杜平原,道:“將這封書信,送到大將軍府上!記住!一定要交到大將軍手上才行!”

  杜平原領命去了,到了李靖的府上,說明了來意,李靖府上的下人也不敢怠慢,忙進去通稟,不多時便引著杜平原到了書房。

  李靖此時身患足疾,不過卻也沒有他說的那么嚴重,只是行伍多年,能立的功勞都立了,如今已然位極人臣,以至于在軍中,他的威望都要超過太宗,一向懂得取舍之道的他,自然知道該怎么做,才能讓太宗放心,使子孫得享安樂,如今已經不出府多時了。

  接過杜睿的信,李靖看了看,面色不禁一陣變幻,暗自點了點頭,道:“回去告訴你家主人,便說老夫知道了,讓他放心!”

  杜平原將李靖的話帶了回來,杜睿長嘆一聲,將所有人都遣出了書房,一整夜無眠。

  次日上朝,杜睿往朝班當中一站便感覺到了氣氛不同尋常,好在有了心理準備,只是站在他的位置上閉目養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和他的年歲極不相稱。

  “圣上駕到!”

  隨著王德的一聲宣號,杜睿跟著眾文武一同跪倒,大禮參拜:“臣等叩見圣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宗往龍椅上一坐,不怒自威:“眾卿家平身!”

  杜睿又跟著眾文武一同起身站好,雖然微閉著雙目,但他也能感覺到數道凌厲的目光襲來,都聚攏到了他的身上。

  太宗開口道:“今日朝議,眾卿有何本章!”

  “臣有本!”

  以往每次先開口的都是房玄齡,今日卻變成了長孫無忌,房玄齡聞言也是暗暗心驚,他也沒想到第一個站出來的會是長孫無忌,不禁長嘆一聲。

  太宗似乎早就知道了一般,朝著杜睿看了一眼,點點頭,道:“有何本章,當面奏來!”

  長孫無忌清了清嗓子,道:“臣今日要參奏一人。”

  太宗道:“何人!?”

  長孫無忌朝著杜睿看了一眼,咬了咬牙,道:“臣今日參奏杜陵縣侯杜睿,杜睿受圣命,遠征西域,沒有奏請朝廷便自作主張委任官員,同時還私自掠奪大量的珍奇寶物,手下將士知道后,競相偷盜,杜睿居然恐其事被發,不敢制止,致使高昌,焉耆,伊吾三國宮室為其破壞殆盡。”

  長孫無忌的話音剛落,朝內便響起了一陣“嗡嗡”聲,魏征一驚,看著長孫無忌,這些話本來都是他準備對太宗說的,只是在被馬周勸解之后,便絕了這個心思,沒想到居然被長孫無忌搶了去。

  太宗聞言,道:“可有憑證!?”

  長孫無忌道:“有焉耆國前王后,世子,伊吾國前國王,皆可作證,圣上若是不信,可差人往西域去,一看便知!”

  薛萬徹聽了第一個不干了,他原本過幾日就要返回邊廷了,只是今日還沒離開,便跟著一起來參加朝議,沒想到長孫無忌居然跳出來要彈劾杜睿,杜睿可是他十分看好的晚輩,如何能坐視不理。

  “圣上!長孫大人所言,全無根據,憑三國之人,如何可信,況且便是杜睿當真有此作為,也當事出有因,何不問問杜睿,再做區處!”

  太宗點頭,道:“也是正理,杜睿!長孫無忌參奏于你,你有何話說?”

  杜睿緩緩出班,拜倒在地,道:“長孫大人所言,卻有其事,臣無話可說!”

  劫掠三國,杜睿確實命手下人做過,三國的王宮因為在并入大唐之后,乃是違制的建筑,也確實是被杜睿下令拆毀,所得珍寶,也盡皆獻于了朝廷,不過已經猜到了太宗心思的杜睿,卻不想反駁。

  太宗也是一驚,但是一想到杜睿原本就多智近妖,他能想到自己的心思,也不足為奇,心中一陣感嘆,若是杜睿的年歲再大些該多好啊!

  如果杜睿年歲再大些,自己也不用總是疑慮,以至于只能不斷的敲打,打壓,為將來李承乾鋪路,與杜睿做一對相得的君臣,可反過來再說,要是杜睿年紀大了,又如何能留給李承乾使用。

  想到此處,太宗也是一陣心中發苦:“既然你無從反駁,來人,將杜睿拿了,交有司問罪!”

  “等等!”李承乾被剛才的一幕完全驚呆了,他怎么都沒想到昨日還歡天喜地的舉行著獻俘儀式,今日一上來長孫無忌居然參了杜睿一本,杜睿居然連反駁都不反駁,就這么認罪了,他也站不住了,連忙出言道,“父皇!杜睿所行所為,定然有所緣由,豈能聽長孫大人一面之詞!況且杜睿對國有大功,豈能因長孫大人一言便治罪!如此豈不是要寒了功臣的心!”

  太宗擺了擺手,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杜睿有功,朕自當封賞,但功不抵過,至于長孫無忌所言,杜睿既然已經認下了,太子!你就不要再多言了!”

  此時早有執殿武士上前,他們昨日都見了杜睿的功績,圍在杜睿身前,面帶難色。杜睿見了一笑,坦然的攤開了雙手。

  執殿武士微微欠身,算是告了罪,正要上前扒去杜睿的朝服,卻被太宗止住了:“不必了!帶下去,杜睿于國有大功,不可怠慢!”

  太宗一出此言,朝堂之上那些人老成精的立刻就品出了其中蘊含著的意味,原本想要說什么的,也就閉口不言了。

  反倒是此前杜睿推行變法,被損害了利益,卻又沒被追究的那些人,一時間興奮不已,紛紛琢磨著回去以后怎么聯絡同道,一同參奏杜睿。

  李承乾見杜睿被帶走,慌得六神無主,跪倒在地,祈求道:“父皇!杜睿推行變法以強國,遠征西域,為大唐開疆拓土,揮師東進,剿滅薛延陀,解除了大唐的邊患,可是有大功的,還請父皇看在杜睿往日的功勞,網開一面!”

  說完李承乾又目視房玄齡,馬周等人,但他們卻都低著頭,對于明白了太宗心意的這些人來說,此時說什么都沒用了。

  太宗也不聽李承乾的祈求,起身便走,大臣們也紛紛出了太極殿,只剩下了一個李承乾和房玄齡。

  “太子殿下!圣上走了!不要再跪著了!”

  李承乾聞言,起身怒道:“房大人!你明明知道杜睿沒有過錯,為何不出言相救,反而坐視不理!?難道這便是你一直以來宣稱,所秉承的一顆公心!”

  房玄齡心中苦笑,道:“殿下!此事殿下只需往長孫大人府上去一趟,便什么都知道了,老臣只想叮囑殿下一句,此事不可爭!圣上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殿下!便是念著這份舔犢之情,殿下也不要讓圣上傷心!”

  李承乾聞言一愣,如今他是關心則亂,根本就想不通其中的關節,失魂落魄的朝著東宮去了。

  太子妃海棠見李承乾失魂落魄的回來,忙問道:“太子!朝上可是有事!”

  李承乾艱難的點點頭,道:“承明被舅舅參奏,如今已經被拿到刑部大牢去了!”

  海棠聞言也是一驚,道:“何至于此!昨日圣上不是還封杜睿做了萬戶侯,怎的今日又要治罪!”

  李承乾搖頭道:“我也不解其意,方才房大人讓我去找舅舅,一問便知!”

  海棠聞言,心中盤算了一番,又道:“朝堂之上,我父親可曾說了什么?”

  李承乾道:“不曾!我也曾目視他,讓他出來替承明求情,但是他卻裝聾作啞,房玄齡,馬周等人也是如此!到底發生了什么,我怎么總覺得有人瞞著我!”

  海棠已經明白了,卻不能直言告訴李承乾,只是道:“既然房大人讓殿下去長孫大人府上,殿下便去就是了!”

  李承乾此時滿心的疑惑,聽了海棠的話,也只好道:“好吧!我這就去舅舅的府上,這都是怎么了,昨日明明還好好的,怎的今日一下子就全都變了!”

  李承乾喚來恒連備車,朝著長孫無忌的府上而去,海棠看著李承乾遠去,喃喃自語道:“父親!你可千萬不要做糊涂事,害了太子啊!”

  李承乾去了長孫無忌的府上,大明宮內,此時也亂成了一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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