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的不解,杜睿自然很清楚,一個堂堂的尚書臺右仆射,在朝堂之上,除了有名無實的三公之外,可是僅次于尚書令,尚書左仆射的高位,而且以太宗對杜睿的寵信,以及杜睿現在的年歲,將來登臺拜相,指日可待。
前程一片光明,何苦要去做什么勞什子的將軍,且不說,朝廷剛剛推行了新法,軍制之中就有一條明文規定,軍人不得參政,杜睿要統軍出戰,就必須辭去尚書右仆射,工部侍郎的位子,在李承乾看來這根本就是得不償失。
而且戰場之上,刀劍無眼,杜睿一個十六歲的少年郎萬一出了什么意外,李承乾失去了一個摯友,智囊不說,更失去了一個堅定的擁護者。
杜睿沒有急著回答李承乾,而是接著辭別的名義,將李承乾請到了集中,屏退一眾下人,書房里就只剩下了他二人的時候,杜睿方才開口。
杜睿看著李承乾,淡淡的笑道:“殿下,萬事過猶不及,盈.滿則溢,非是小弟執意要統兵出征,而是朝中殿下一方的勢力已經太強大了,而且此時魏王被貶為庶人,吳王,蜀王之國,朝中已經缺少了一個可以平衡殿下的勢力,小弟如此做,也是為了讓圣上安心。”
也就是李承乾對杜睿百分之百的信任,要是換作他人,杜睿肯定要擔心這番話說出來,有離間天家父子的干系。
李承乾聞言,一陣漠然,雖然杜睿說得不中聽,但卻是大實話,歷來天家無私情,為了皇位,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之事比比皆是,他的父皇太宗,還不是殺兄弒弟逼父,才走上了那個位子嗎?
雖說太宗這些年來,對他一直都很器重,但是涉及到皇位,這個天下至高無上的權利巔峰,理性,親情,永遠都是要被扔到一邊的。
李承乾做了十年的太子,這個位子有多重,他的感觸最深,有的時候甚至要壓得他喘不過氣來,也想過不管不過,逃出這人情淡漠的皇宮,可是他逃得了,以后呢?那些追隨他的大臣親故怎么辦?
想到此處,李承乾長嘆一聲道:“承明!你的選擇總是對的!”
杜睿也是一陣感嘆,道:“殿下!歷來走上那個位子的路,永遠都最是兇險的,小弟也只能對殿下說,對待圣上,皇后,要始終保持恭順孝義,對待兄弟姊妹更是要仁悌,安心其位,則可保無虞。”
李承乾點點頭,突然又想到了一件事,問道:“承明!前些日子,你建議我父皇成立那個總參謀部,為何不推薦侯君集,而是推薦了李世績,你知道的,李世績在我兄弟之中一向都是不偏不倚,置身事外。”
杜睿道:“殿下,還是那句話,過猶不及,盈.滿則溢,侯大人出任總參謀長自然也堪其位,但殿下想過沒有,圣上雖然對李世績和侯君集同樣信任,但是侯君集可是殿下的岳父,未來殿下繼承大統,侯君集更是國丈,小弟推薦李世績,也是應了圣上的心思,當然,圣上并不是單純要防著誰,圣上擔心殿下勢力壯大,難以制衡是一方面,但是更多的還是為了殿下著想。”
李承乾有些不明白,問道:“這又是為何?”
杜睿回道:“侯君集此人雖然輕財,輕色,對圣上忠貞不二,但是卻有一個最大的缺點,那就是貪權,貪名,圣上是在擔心,將來殿下無法牽制侯君集,避免外戚坐大,而李世績則不同,他的心里效忠的永遠都是大唐的皇帝陛下,不單單是當今圣上,日后殿下繼承大統,他同樣會成為殿下最忠誠的支持者,這一點是永遠都不會變的,而且殿下當真以為李世績在殿下眾兄弟當中,沒有半分傾向嗎?”
李承乾搖搖頭,道:“李世績為人嚴正大方,從來不會結黨私營,這也是為何我父皇會倍加器重他的原因啊!他怎會有所傾向?”
杜睿笑道:“當朝大將軍李靖是李世績的授業恩師,李大將軍傾向于殿下,李世績自然也會傾向于殿下了!”
李承乾聞言,不信道:“這怎么會,朝中誰不知道李世績和大將軍不和,在朝堂之上還時有攻訐,李世績怎么會聽大將軍的話!”
杜睿笑道:“這正是大將軍和李世績這對師徒的處世之道,知進退,懂取舍,殿下,這樣的臣子才是朝廷之福,社稷之幸啊!”
聽了杜睿的話,李承乾也陷入了一陣沉思,杜睿的話,讓許多他此前不明白的地方一下子變得豁然開朗,突然笑道:“原來是這個道理,此前侯君集還因為賢弟沒有推薦他做總參謀長,有些怨言,回頭我就去他府上,和他解釋一番,也避免你二人生了嫌隙,可好!?”
杜睿聞言,忙道:“殿下萬萬不可,方才小弟之言,出小弟之口,入殿下之耳,萬萬不可讓第三人知曉,殿下該不會是讓小弟出事吧!”
李承乾驚道:“為兄如何會讓賢弟出事!”
杜睿苦笑道:“殿下可還記得,小弟那部《三國演義》中楊修是如何死的,歷來太聰明的人都活不長,小弟性子憊懶,只想輔佐圣上和殿下成就一番大事,而后便要功成身退,小弟這性命還要留著日后享受呢,可不想不明不白的就送了!”
李承乾聞言,立刻就明白了杜睿的意思,歷來臣子猜測君主的心思,那可是君主最為忌諱的,不過杜睿能將這番話,明明白白的對他說了,可見杜睿對他的信任,李承乾也不禁一陣感動,笑道:“賢弟的性子如何憊懶了,我看賢弟分明就是個能做諸葛武侯那般鞠躬盡瘁,死而后己的名臣,為兄可舍不得讓賢弟功成身退,賢弟也不用擔心你自家的姓名,你這條命,還是留著幫父皇和為兄打造一個更強大的大唐盛世吧!”
李承乾走了,杜睿在書房內也是一陣嘆息,一直到天色漸晚,寶釵進來詢問是否用飯,杜睿才從沉思當中醒了過來。
“寶釵!你去把家里人都聚到前廳,我有事要吩咐!”
寶釵見杜睿一臉的嚴肅,也不敢多分,領命去了,杜睿隨后也到了前廳,飯桌已經擺好,幾個妹妹圍坐著都在等他。
杜平生,杜平原兄弟兩個,再加上一同從杜陵趕來,負責杜府安全的護衛統領馮照,再加上寶釵等女,前廳整整站了二十多人。
杜睿見人都到齊了,走到自己的位子前坐好,道:“我今奉盛名,將率軍出征,明日點軍,后日便要離開長安!”
杜睿的一句話說出來,在場的人都是一驚,他們都知道前些日子杜睿還忙活著要變法,怎的這突然又要率軍出征了,再說突厥已經被剿滅,大唐的北疆也只剩下些薛延陀,契丹等小部眾,那里值得大唐興師動眾,難道是高句麗!?
杜云蓮聞言,不禁一陣擔心,自打被太宗賜婚之后,她的性子倒是安靜了許多,不過此時聽杜睿居然要領軍出征,哪里還顧得上儀態,急道:“三哥要去哪里?為何這樣急?”
在杜云蓮的心中,杜睿不單單是一個兄長的角色,更是她的依靠,從萊國公府被趕出來開始,只要在杜睿身邊,她就會安心,不然的話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著,一聽杜睿要走,頓時慌了。
杜睿道:“高昌鞠文泰擅殺我大唐商旅,圣上震怒,三哥身為大唐的臣子,圣上既有圣命,自然責無旁貸。”
杜云芙也跟著道:“三哥!朝中那么多勛將,圣上為何單單點你為將!?”
杜云蓮忙道:“對!對!對!我這就去找稚奴,讓他在圣上面前求情,不要三哥去!”
杜云蓮自打和李治定親以來,皇宮之中也是常進常出的,想要去找李治,倒也容易。
杜睿聞言,面色一整,道:“是何言也!圣命既下,如何能推卻!你不要胡鬧!”
杜云蓮被杜睿一說,心中委屈,眼淚都要下來了。
杜睿見狀,溫言道:“你們都不要擔心,量高昌一隅之地,如何是我大唐的敵手,此次圣上屬意為兄,也是要讓為兄建功立業,你等不必擔心,此次出征,多則半載,少則月余,便可得勝還朝!”
杜云蓮等人最信杜睿,見他說得這么自信,也稍稍寬心,杜云芙道:“三哥!雖是如此,但戰陣之間,刀槍無眼,還望三哥掛念著小妹等人,多多保重自己!”
一旁的杜平生聽了,大聲道:“三小姐不必擔心,有俺在,必保少爺無恙!”
杜平原聞言,忙斥道:“閉上你的嘴,哪里有你說話的份!”
杜睿一笑,道:“此次出征,可讓平生與我同去,平原府中一應事物還要勞你費心,多加看顧,凡事多于寶釵商議,要是遇上解決不了的,可讓三小姐決斷!”
杜睿對杜云芙十分了解,杜云芙雖然性子安靜,但卻很有主見,平日里家中的大小事務,也都是她和寶釵一同料理。
杜平原忙道:“少爺說得哪里話,小人自會用心。”
杜睿點點頭,又看向了馮照,他知道馮照當初落難進了他的府上,心中也存了建功立業,光耀門楣的心思,他雖然很想把馮照留下,保證府中的安全,但是也不好冷了馮照的心,再說天子腳下,便是有宵小作亂,也鬧不出什么名堂來。
“馮教師!我知你胸懷大志,此次你可與我同去,將府中的護衛抽調出一百人,為我親兵,由你任統領,你既有大志,可在疆場之上一刀一槍殺出個功名來,到時我自會向圣上保舉!”
馮照聞言大喜,跪拜于地,道:“小人多謝少爺,少爺知遇之恩,馮照沒齒難忘!”
杜睿伸手虛扶了一下,道:“好!你且起來,下去準備吧!”
又囑托了一陣,杜睿和幾個妹妹一同用了飯,便回了書房。
次日清晨,杜睿帶上杜平生,馮照,并篩選出來的一百護衛,便出門去了飛虎軍大營。
如今的飛虎軍大營和當年相比,已然大不相同,規模何止擴大了數倍,蘇定方任飛虎大將軍,其位同驍衛大將軍。
杜睿出示了太宗的逾制,蘇定方便已經升任副將的邱志磊去點檢人馬,自己帶著杜睿到了大帳。
說起來杜睿和蘇定方還是親戚,他的三妹杜云芙和蘇定方的長子蘇麟定有婚約,論起來,杜睿還要叫蘇定方一聲親家公。
只是蘇定方念及當年杜睿保舉之恩,不肯托大,兩人也只能杜大人,蘇將軍,這般客氣的稱呼著。
“杜大人投筆從戎,在下拜服!”蘇定方由衷的說道。
其實唐初的朝中重臣基本上都是文物不分家,便如杜睿的父親杜如晦,當年也曾領軍為將,效命沙場。
“蘇將軍客氣了!此次遠征,在下還有一不情之請!還望蘇將軍能應允!”
蘇定方笑道:“但有吩咐,杜大人盡管直言,在下莫不遵從!”
杜睿道:“在下想借調蘇麟,秦束二人為先鋒官,蘇將軍可愿意!”
杜睿這般要求蘇定方自無不肯,說起來,杜睿這么要求,還存著點假公濟私的心思,蘇麟是杜云芙的未婚夫婿,那秦束乃是胡國公秦瓊的次子,更是杜睿的四妹杜云卓的未婚夫婿。
此次出征高昌,說白了就是積累軍功的一個大好機會,杜睿這么做,也不過是想著趁機給兩個妹夫一個立功的機會罷了。
從蘇定方的大帳出來,杜睿便帶人去了點將臺,那邊蘇麟和秦束二人早就得到了命令,更是歡喜無限,他二人都是十五六歲的年紀,正是血氣方剛的年歲,長這么大,耳邊聽到的都是關于父輩那些征戰沙場的英雄事,此次有機會隨軍出征,自然沒有什么不肯的。
杜睿登上點將臺,朝下面一看,五千軍士已然列隊站好,身上著明光鎧甲,手持長槊,斜跨腰刀,威風凜凜,殺氣逼人,蘇麟,秦束兩個身為郎將站在最前,也是滿臉的激動。
杜睿看著,心中不由得一陣感慨,有這樣的精兵,天下哪個是大唐的敵手,可笑小小的高昌國居然敢撩撥大唐的虎須,也該他倒霉,做了大唐兵進西域的開門磚。
“大唐的將士們!高昌王鞠文泰,貪財好利,擅殺我大唐子民,其罪行昭彰,致使圣上震怒,此次本將軍受命為交河道大總管,帶領你們遠征高昌,使我大唐的雄偉彰顯西域,使圣上皇威雄加宇內,今天,告訴你們的就只有兩個字,那就是一一報仇!”
“報仇!報仇!報仇!報仇!”
臺下的五千軍士一同發出了震天的咆哮,和如今的大唐的相比,后世的宋朝雖然在經濟,文化方面更勝一籌,但是單單這軍威,那是遠遠也比不了的。
后世的人常說什么草原的滿意弓馬嫻熟,來去如風,中原人久事農耕,不可匹敵,那簡直是荒天下之大繆。今天杜睿就要帶領這些中原的好男兒,遠征西域,彰顯大唐的國威,讓那些異族人都看看,膽敢冒犯大唐天威,會是什么樣的下場。
“蘇麟,秦束聽命!”
兩員小將聞令上前,拜道:“末將在!”
杜睿取過一支令旗,遞給杜平生,杜平生小跑著下去,交給了蘇麟。
“本將命你二人引一千軍士為大軍先鋒官,你二人可敢領命!”
蘇麟和秦束對視一眼,滿臉興奮的應道:“末將領命!”
這個時候才不會有人擔心五千軍馬遠征,人數太少的問題,他們只是想要打仗,身體中的熱血早就被號角聲點燃,他們就是要告訴那些異族人,什么叫做大唐的天威,至于人數的問題,根本就不在他們的考慮當中,在他們想來,五千人去征討一個占地不過千里,口眾不過十余萬的小國,已經有些小題大做了。
杜睿當初之所以要求只帶五千騎兵,也是有著自己的想法,在他的設想當中,這五千人馬不單單是要征討鞠文泰,更重要的是,在剿滅了高昌國之后,這五千奇兵,將成為一把尖刀,直插薛延陀的腹地,截斷夷男的退路,配合侯君集的大軍,徹底消滅薛延陀。
騎兵的激動能力強,運轉迅猛,是完成這一任務的最好選擇,至于打下高昌國之后,沒有人駐守,會被他國侵吞,要是那樣的話,就再好不過了,太宗的心思瞄著的可是整個西域,到時候,再發大兵征討,那就有借口了。
點起了軍馬,杜睿又遣人到兵部開具了憑證,然后再到戶部領取軍資,一切準備就緒,休整了一個晚上之后,次日清晨,便悄悄開出了大營,朝著西方奔馳而去。
行之長安城外十里亭處,杜睿遠遠的就看到了前來送行的人,為首的正是太子李承乾,此外李治,安康公主也都在其中。
杜睿下馬,吩咐大軍道旁等候,便帶著蘇麟,秦束上前,與眾人話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