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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井底之蛙

  長安場外十里亭。

  這不是杜睿第一次出征了,上一次,他是以幕僚的身份,跟隨李承乾北伐頡利,這一次可是他首次以主將的身份遠征,李承乾,李治,安康公主,汝南公主都來送行了。

  杜睿走進了一看,才發現,不單單是他們,正染病臥床的胡國公秦瓊居然也到了,畢竟是此子秦束第一次征戰沙場,這位后世當中被演義成門神的勇將也不禁流露出了舔犢之情。

  杜睿上前和眾人見了禮,便走到了秦瓊的面前,他知道,如果歷史還按照原先那樣行進的話,這個為大唐江山耗盡了英雄血的老將軍,再過一年便要兵重身亡了,年輕時縱橫沙場,讓他闖下了偌大的名聲,但是無數的傷病也讓他在太宗登基之后,便堅持不住,纏綿病榻,再也沒有了征戰沙場的機會。

  對于秦瓊,杜睿也不禁有些惋惜,如果不是傷病的話,這位老將軍原本可以繼續為大唐貢獻一份心力的,只可惜命運弄人,這個前半生都在尸山血海當中打拼的廝殺漢,如今卻只能和床榻傷病為伍。

  “胡國公!晚輩見禮!”

  秦瓊雖然染病,精神難免萎頓,但一雙眼睛卻是炯炯有神,看著杜睿,道:“按輩分,老夫也當稱呼你一聲賢侄,不錯!不錯!難怪就連程咬金那老匹夫都要說杜克明生了個好兒子,果然不錯!”

  杜睿聞言,不禁一陣暗笑,程咬金那個連太宗都沒辦法的混世魔王,居然被秦瓊稱為老匹夫,也不知道那程老匹夫知道之后,回事一副什么樣的表情。

  “晚輩惶恐!”

  秦瓊點了點頭,將秦束拉了過來,道:“賢侄!此次出征,老夫便將秦束交給你了!”

  杜睿忙道:“世伯放心,小侄定當會保護好秦束賢弟的安全!”

  誰知道秦瓊一聽,不但不喜,反而皺緊了雙眉,道:“誰讓你保證他的安全,老夫將人交給你,他要是墮了我秦家的名聲,老夫可不饒你,我秦家世世代代都是廝殺漢,每逢征戰必定要沖鋒在前,老夫多病,怕是沒機會再為圣上效命疆場了,既然賢侄還覺得秦束可用,便讓他于沙場之上,一刀一槍搏個功名,也好光耀我秦家的門楣!”

  杜睿聞言,不由得一陣心驚,人家的孩子出征,做父母都是要擔心的不得了,生怕除了意外,這位老將軍倒好,生怕沒有意外可出。

  秦瓊的話說得很明白,秦束交給你杜睿了,戰場上,哪里危險,就把他給老子扔過去,哪里是要命的活計,就讓這小子去做,要是尸山血海的趟過來,僥幸未死,那是他秦束的本事,要是死翹翹了,那也是他秦束學藝不精,老夫絕不怪罪你。可要是秦束在戰場上畏畏縮縮,貪生怕死,老夫可不答應,到時候別看老夫年歲大了,身體多病,照樣削你沒商量。

  杜睿想著,朝秦束看了一眼,暗道:“兄弟!有這樣的爹,你上輩子得造了多大的孽啊!”

  留下秦束接受秦瓊的再教育,杜睿又走到了李承乾等人的面前。

  李承乾還是有些擔心杜睿,雖然知道杜睿手段高強,但是戰陣之上,刀槍無眼,誰也說不準,下一刻會發生什么。

  “承明!此去多加保重!”

  杜睿故作輕松的笑道:“殿下放心!多則半年,少則月余,小弟便可得勝還朝,到時再與兄長把酒言歡!”

  李承乾點了點頭,帶著其他人走到了一旁,將杜睿留給了汝南,安康兩位公主。

  安康公主似乎還是不肯原諒杜睿擅自做主,領軍出征,一臉不滿的埋怨說:“你這人就會逞強,朝中那么多能征慣戰的將軍,你非要搶著去,難道就不怕我和姐姐擔心!”

  杜睿笑道:“高昌不過一個小國,滅之費不了多大的力氣,你只管放心!”

  安康公主道:“你只說讓我放心,可是我哪里放得下心,打仗就是要”

  安康公主說不下去了,生怕犯了忌諱。

  杜睿一笑,道:“那我向你保證就是,此去一定倍加小心在意,要是受了一點傷,回來你發落我就是了。”

  安康公主聞言,也被杜睿說的笑了,道:“我哪里敢發落你,你可是朝廷的大將軍!”

  一旁的汝南公主笑道:“安康妹妹,承明都要走了,你還賭什么氣,承明!此去一定要多多保重,千萬不要讓我們擔心!戰陣之上,刀槍無眼,萬萬不可逞強!”

  聽著汝南公主關心的話,杜睿笑道:“你二人只管放心,等我這次回來,便向圣上提親,與你二人完婚!”

  汝南公主聽了,不禁羞得一陣臉紅,安康公主倒是滿臉的向往。

  “此話當真!”

  杜睿笑道:“絕不食言!”

  與此同時高昌國的都城高昌城內,高昌王鞠文泰依然沉浸在酒色奢靡的享樂之中,難以自拔,鞠文泰中年繼位,早年也曾英明神武,致力于高昌國的發展建設,頗有建樹,但是隨著年老,他開始漸漸變得墮落,每日里只是沉迷酒色,將國事都扔給了太子鞠智盛和大宰姚戈。

  一個半月之前,鞠文泰就曾聽人說起過,一隊被派出去,劫掠國王商客的小部隊在剿殺一行大唐商旅之時,被逃走了一個唐人。

  當時鞠文泰也曾被嚇得半死,他在貞觀七年之時,曾到過長安,超見過太宗皇帝,對于大唐有多么強大,鞠文泰感觸甚深,知道他所統馭的高昌國相對于大唐而言,連一個州都比不上,軍力更是天差地別。

  要是太宗動怒,遠來征伐,高昌國連一戰之力都沒有,只能束手就擒。可是驚訝過后,鞠文泰思慮了一番之后,就放寬了心,別說假扮盜匪之事做得隱蔽,就算是被太宗知道,也不大會興師動眾,最多也就是派個人來申斥一番,責令交出兇手罷了。

  最重要的是,鞠文泰認為大唐距離高昌有數里之遙,沙磧闊約兩千里,地無水草,氣候異常,大唐不會以大兵相加。另外,他還有一個重要的靠山,那就是西突厥的欲谷設駐扎在可汗浮圖城,與高昌互為犄角,如果大唐遣軍馬來犯,可以請西突厥人截斷大唐軍馬的退路,到時候沒有糧草,大唐的軍馬來多少,都要被困死在沙磧之中。

  鞠文泰可以放寬心的盡情享樂,但是高昌太子鞠智盛可就沒這么輕松了,當初他就反對假扮盜匪,劫掠大唐的商隊,但是鞠文泰被利益沖昏了頭腦,公然冒犯起了大唐,要是太宗動怒,對高昌來說絕對是滅頂之災。

  “父王!都什么時候,您還在這里享樂!?”鞠智盛走進了王宮的大殿,見鞠文泰還在和他那一幫諂媚的小人一起尋歡作樂,不由得悲從中來。

  鞠文泰見鞠智盛怒氣沖沖的模樣,醉醺醺的說:“你這不孝子,你又要來教訓寡人嗎?你若是想留下,便和父王一起享受著美酒佳肴,音樂歌舞,若是不想,便回你的世子府去,別在這里惹寡人生氣!”

  鞠智盛聞言,心中悲苦莫名,這幾日,他每晚睡著之后,都要夢到大唐軍隊到了高昌,將高昌的所有城池焚毀一空的情形,每次都要被驚得醒來,日日憂心之下,他不過二十多歲的年紀,都長出了白發。

  “父王只知道享樂,難道就不怕大唐的軍隊兵臨城下嗎?”

  鞠智盛的一句話,讓方才還靡靡之音不斷的大殿立刻安靜了下來,鞠文泰也被嚇得醒了酒,看著鞠智盛道:“你從哪里得到的消息,大唐的軍隊到了哪里!?”

  鞠文泰心中對大唐的畏懼可是深深的刻在骨頭里的。

  鞠智盛道:“父皇只道大唐不會發兵問罪,可曾想過,中原人最終顏面,一旦得知那些盜匪是我高昌國的軍隊假扮,大唐皇帝怎肯善罷甘休,為了平息國內群起洶洶的輿論,他也要發病責難,到時候父王如何應對!?”

  鞠文泰聞言,默然不語,好半天才道:“唐國去此七千里,沙磧闊二千里,地無水草,冬風凍寒,夏風如焚。風之所吹,行人多死,當行百人不能得至,大軍安能通行?若頓兵于城下,二十日食必盡,兵必自潰,然后寡人可發兵擊之,何足憂也!”

  說完,鞠文泰似乎都被自己說服了,滿意的點了點頭,接著道:“太子多慮了,唐人必不敢來!”

  鞠智盛大聲道:“父王謂唐人不敢來,可曾想過,當年的頡利,他也曾斷定唐人不敢北進,可結果呢?當年頡利部族上百萬,帶甲數十萬,尚且不是唐人的對手,如今我高昌國小民弱,如何匹敵。”

  鞠文泰被鞠智盛說得也有些意動,道:“那似你言,該當如何?”

  鞠智盛忙道:“依兒臣之見,可將擅殺大唐商旅之人送之大唐,好言謝罪,或許大唐皇帝還能寬宥一二!”

  “放肆!”鞠文泰聞言,勃然大怒,道,“是何言也?你讓寡人將聽命于寡人的將軍送到唐國去送死,還要讓寡人向唐皇謝罪,真真豈有此理,寡人也是一國之主,難道你想要讓寡人遺臭萬年,被世人恥笑嗎?來人!將鞠智盛轟出大殿,無寡人的旨意,誰也不許放他進來!”

  鞠智盛見鞠文泰都到了這個時候,不思如何躲避這場隨時都有可能會降臨在高昌國頭上的災難,居然還想著自家的顏面,更是失望不已。

  “父王不聽良言,我高昌國滅亡不遠了!”

  言罷,放聲大哭,被殿前武士架著轟出了王宮。

  被趕出王宮之后,鞠智盛沒有回自己的世子府,而是去了當朝大宰姚戈的家中,姚戈也是漢人,只是祖輩便遷居到了西域,在高昌國中頗有聲望,當初鞠文泰要劫掠商旅,充實國庫的時候,他也曾多次反對過,后來唐朝的商旅被殺,他便看出了高昌國遲早將不保,便不再上朝,整日里都閉門不出。

  聽到家人說,鞠智盛來訪,姚戈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兒,有心不見,但是年紀鞠文泰對他的知遇之恩,以及鞠智盛對他的禮敬,也不好退卻,只能讓人將鞠智盛帶到了前廳。

  “世子到訪,有何見教!”姚戈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還真有幾分仙風道骨的味道。

  鞠智盛緊皺著眉,道:“高昌危在旦夕,大宰大人身為高昌國有名的智者,必然已經猜到了一些,何必明知故問!”

  姚戈一笑,捻須道:“世子此來可是想要救高昌!?”

  鞠智盛忙道:“正是!正是!還望大人賜教!”

  姚戈道:“若是想要救高昌,卻是難了,老夫也無能為力,但是若是要保留鞠氏,卻容易!”

  鞠智盛聞言,哪里還能不明白姚戈的意思,心中大為不滿:“大宰大人,我高昌雖小,但也雄踞一方,豈能未戰便降,此言萬勿再說,大宰大人食君之祿,當忠君之事,如今高昌得罪了唐人,危在旦夕,大宰大人當真不愿意發一言相救嗎?”

  姚戈搖頭道:“非是下官不愿,實在是無能為力啊!大唐國力遠勝高昌千倍,如何能敵,況且大王整日里醉生夢死,全然不停下官和世子遣使謝罪的意見,老臣又能做什么?”

  正在此時,府中的下人又過來稟報:“曹正大人到訪!”

  高昌國的曹正便相當于大唐的兵部尚書,如今的曹正姓高名仲,監理著一國兵事。

  高仲進來,也不等姚戈和鞠智盛相問,便一臉焦急之色的言道:“大事不好!哨探來報,唐人的兵馬已經抵達磧口。”

  鞠智盛聞言大驚,忙道:“這怎么可能,唐軍何時發的兵,那兩千里的沙磧,他們是如何走過來的!”

  高仲憂心忡忡道:“探馬回報,唐軍皆是騎兵,他們發現之時,已經到了磧口扎營,此時距離田地城也不過百里之遙了。”

  鞠智盛聞言大驚失色,看向了姚戈,道:“大宰大人,還請念在我父子這些年來禮遇的份上,與我一同進宮,向父王稟明此事,盡快派人前往唐營請罪,或許還能有所轉機!”

  姚戈聞言也是一陣苦笑,暗道這位世子當真是天真的可以,大唐遣軍馬遠來,如何是一個請罪就能勸走的,不過此時也只能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三人到了王宮門前,侍衛早得了鞠文泰的王命,自然不敢放鞠智盛進去,鞠智盛大怒,抽搐寶劍,怒喝道:“本世子有要事面奏大王,你等怎敢攔我!”

  侍衛見狀也是驚懼不已,他們都知道鞠智盛是鞠文泰唯一的兒子,如今鞠文泰年老,說不定什么時候就要駕鶴西去,到時候高昌國還不是鞠智盛說了算,此時見他動怒,也不敢攔,只好放行。

  到了大殿之上,鞠智盛見那些只會諂媚的佞臣還在陪伴著鞠文泰飲酒享樂,不禁怒從中來,揮劍將一人砍翻在地,余者皆被嚇得四散奔逃。

  鞠文泰也被嚇了一跳,看著鞠智盛滿臉怒色,慌道:“王兒可是要謀反!”

  鞠智盛忙跪地請罪:“兒臣失儀,還望父王寬宥!但兒臣卻有緊急軍情稟報!”

  接著便讓曹正將哨探探聽來的軍情說了一遍,鞠文泰聽聞大唐的兵馬已經到了磧口,驚的六神無主。

  “這這如何是好?”鞠文泰滿臉愁苦之色,看向了姚戈道,“姚愛卿,你可有辦法,解此危局?”

  姚戈道:“唯今之計,只有派人前往唐營,送交兇手,好言請罪,或許還有轉機!”

  鞠文泰聞言一陣漠然,道:“若是堅壁清野,死守城池如何?”

  姚戈見鞠文泰都到了這步天地還想著面子問題,心中苦笑不已:“大王!大唐皇帝李世民乃當今圣主,如今含怒來攻,必然有所準備,況且高昌國小,城池不固,如何堅守?”

  鞠文泰想了想道:“那一邊堅守,一邊去突厥請求援兵如何?”

  鞠智盛聞言,急道:“父王!都到了這般光景,為何還猶豫不決,當年頡利何等強盛,如今還不是被唐人殺的灰飛湮滅,欲谷設便是敢來,又如何能敵,倒是唐皇震怒,父皇如何自處!”

  鞠文泰想了半天,愁眉苦臉的說道:“那就依了你們,只是這使臣該派誰去?”

  高仲道:“臣愿往!”

  鞠文泰點點頭說:“好!既然愛卿愿往,當速行,見著唐軍大將,可好言相勸,若是有什么條件,愛卿也可一并做主,不必報寡人知曉!”

  高仲下去準備了,殿上只剩下了鞠文泰,鞠智盛,姚戈這君臣父子三人,面面相覷。如何平息大唐的怒火,如何保住高昌的社稷,此時三人縱然是有通天之能,也只有等待了,等待大唐最后的宣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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