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酒下肚,美人在側。
程西涯又不是初出茅廬的小伙子,看高杰眉梢一挑,就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了。再看看嬌俏可人的胡姨娘,老頭子心里掂量掂量,有了決斷。
“高大人,你這話可就見外了。你是什么人?是皇上欽點在此的監軍,若不是皇上信任你,會差你在此身負重任?不管太上皇來此做甚么,你只要記住公忠體國,好好辦妥皇上太上皇交下來的差使就行了。”
高杰聽這些番套話,心里剛自一涼,以為沒戲了,猛地聽程西涯又刻意壓低了聲音道,“這軍屯制推行之后,九原整個格局只怕都要為之一變,將來只怕大有可為。老夫在此,可要先恭喜高大人了。不出一年,必見成效。”
高杰心頭一跳,難道除了軍屯制,皇上對九原還有其他的改革?“程公,此話怎講?”
程西涯卻笑瞇瞇的看著他搖搖頭,什么也不肯說了。
可人家已經點撥到這里了,高杰也不好裝作沒領情,當即就一個眼色,讓胡姨娘扶程西涯回房,盡情服侍。過后程西涯笑容滿面的出來,暗令高杰又尋了個買家,假意把胡姨娘轉了道手,才充作侍婢收了回去。
消息報到胡姨娘母親和弟妹那里,已經無法可想,他們只能打定了主意跟著錢文仲一家,看日后有沒有把姐姐贖回來的機會。
此時石氏帶著錢靈犀姐妹正在覲見景元帝,不僅是她們,連錢文仲也奉詔急急趕到了,一家子心中惶恐,不知道到底是為了何事。
及至看到也給帶到這兒的錢揚威時,錢靈犀心頭一跳,隱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看錢揚威神色自若,還帶著笑跟他們點頭打招呼,錢靈犀心安不少。只怕是自己的提議給太上皇采納了吧?
可是沒曾想一進門,景元帝就放下臉來,厲聲質問,“錢文仲,你可知罪?”
錢文仲嚇得面如土色,撲通一下就跪下了,“臣有罪,臣有罪!”
他雖不住叩首。卻實在不知自己到底哪里做錯了,惹得太上皇發這么大的火。錢靈犀等人俱也驚住了,隨著錢文仲一起跪下,不明白景元帝到底是何意。尤其是錢揚威,這太上皇之前跟自己說話時不一直笑瞇瞇的么?這會子怎么突然就變臉了?
往下瞟一眼那個圓臉小姑娘,景元帝心中暗帶幾分笑意,但面上卻是威嚴之極,“錢文仲,你明知朝廷官員不可從商,卻縱容妻女私下販糖。此事該當何罪?聽說你家二姑娘還是主謀,是否果有其事?”
“太…回太上皇!”錢靈犀一著急。也不等人發話,主動回話了,“此事確實是系民女所為,但也是情有可原,并不是惡意想要違反禁令的。”
景元帝有些欣賞這小姑娘的勇氣,并不動怒,反而順著她的話道。“那你說,究竟是怎么個情有可原?”
錢靈犀定了定神,開始解釋了。“此事要說起來,民女和干爹也是想給邊關辦一件好事來的。”
她偷瞄一眼景元帝,見他似乎臉色緩和不少,并不是十分生氣的模樣,大著膽子開始解釋,“干爹自來到邊關,一點俸祿全都借給同僚救急,弄得身無分文,家中日子很是難過,想買點糖吃都很是拮據。當時民女看見九原這漫山遍野閑置的甜菜,便動起了榨糖的念頭。正好也是軍中開始試行軍屯制,那些甜菜眼看挖出來就沒用了,民女心里覺得可惜,便想一試,這才付錢給士兵們收集了一些挖出來不要的甜菜,想練甜菜試試。”
話說到這兒都見景元帝沒半分打斷的意思,不僅是錢靈犀,就連錢文仲和石氏心里也開始覺得奇怪,若是太上皇真的要問他們家的罪,怎么可以容許自家一個小丫頭在此滔滔不絕的辯駁?只怕是另有目的吧?
就聽錢靈犀接著說了下去,“一開始我們家為了煉甜菜,也花了不少銀子,還蓋了房子,置辦了許多東西,但煉糖的產量卻極低。民女本說不做了,但想想自家白花的那么些錢,卻不忍心,于是想著法兒干了下去。等到甜菜能榨出糖來,這試行制度也結束了,我們家便關閉了糖廠,把那廠房也交回了軍里,準備歇業了。是鄧世子找上門來,表示要跟我們合作,還說不會有問題,我們才繼續合作,但我家在那糖廠中所占比例也極少,并不關干爹的事。”
錢敏君此時也大著膽子插進話來,“那是爹娘打算給我和妹妹做嫁妝的,若是太上皇不信,盡可以去查,若是有罪,就請處罰我們吧。”
景元帝早聽說錢家大姑娘是個心智不全之人,聽她話語天真,這話斷然不會做假,心里舒服多了。
他其實也知道,錢靈犀之前所說邊關拖欠俸祿之事,一些官員還好,底下士卒很難有拿得全的。但錢靈犀不給他說得這么仔細,他還當真不知道拖欠餉銀會給上上下下的官兵帶來這么大的影響,以至于弄得家里日子都過不下去。
可這樣的話題讓景元帝怎么接?一接就是打自己的耳光了。幸好錢靈犀后面半字不提對朝廷的抱怨,只說自家煉糖的不易,就是賺了些錢也是在試行階段,這就給了個景元帝臺階下來。
錢揚威是個沒心機的,順嘴說出自家妹子開糖廠之事也不覺得有什么,但景元帝卻是一國的太上皇,要是他明明知道卻不追究,那不成了故意縱容,以后還怎么約束其他官員?所以這個罪他一定要問,但錢靈犀既然能扯出由頭把此事說清,那他還有什么好追究的?
當下微露霽色,“既然如此,倒是罪不當罰,都起來說話吧。”
呼,錢文仲暗地抹一把冷汗,總算是把事情揭過了。此事既然在太上皇面前都過了明路,以后就更不怕人查了。只是太上皇勞師動眾的把他們叫來,只怕不僅僅是為了這點子小事吧?
果然,就聽景元帝隨后就問起一事。“聽說二姑娘對于九原還有不少的看法,這是你干爹教的么?”
“不!”錢靈犀聽他那語音不善,嚇得又跪下了,“此事純屬民女異想天開,不關干爹的事。”
錢文仲心中苦笑,傻丫頭,就算是你愿意背黑鍋,但你是我女兒。你有什么事,我能不擔責的?所以他也跟著跪下,繼續請罪,“臣教女無方,請陛下責罰。”
“要不要責罰容后再議,眼下你倒是說說,你這些異想天開究竟是從何而來?”
錢靈犀偷偷咽了口唾沫,心想我能告訴你,這是源自于若干年后的經濟特區制度?
“民女…民女其實是這么想的。首先,這是因為九原這個地方的特殊地形。”錢小妞鼓起三寸不爛之舌。開始搜腸刮肚的為自己的想法編理由,找借口。
鄧恒挑了幾樣中意的珠寶首飾。也去了錢家,同樣撲了個空。秦姨娘同樣把去向告知,又把他送出門去,暗暗納悶,今兒這是怎么了?怎么一個二個都跟約好似的找來上門了?回頭要不要吩咐廚房多準備點飯菜,萬一這兩位小爺接了自家夫人小姐,又要回來一同吃飯怎么辦?還是先預備著吧。秦姨娘自去忙活了。
鄧恒倒不奇怪外公會找錢靈犀,他奇怪的是外公找錢靈犀有何事?到了云來寺,就見韓燧樂呵呵和趙庚生勾肩搭背。邊說邊笑的過來。
老將軍雖然出了些汗,卻是一臉的笑意,反觀趙庚生卻狼狽得很,衣裳上全是土,還給撕破了好幾處,下巴有一邊是青的,明顯是吃了虧。
“怎么樣,你服不服?”
“不服!”趙庚生揉著青淤的下巴,很是惱火,“你這老頭太奸詐了,完全不講規矩。還沒開始就動手,叫了暫停又動手,一點都不光明磊落!”
韓燧卻得意的笑了,“光明磊落?你見過哪個打勝仗的將軍是光明磊落的?別忘了那句老話,兵不厭詐!小子,只要上了戰場,誰給你玩那些禮義廉恥?你要想的是如何盡一切努力消滅對手,贏得勝利,這才是最重要的東西。只要對得起天地良心,不使那些過于陰狠毒辣的陰謀詭計,道義不道義的又有什么要緊?就算我雖然出手暗算了你幾次,但你承不承認,還是有許多地方比不上我?若我真的那么不經揍,不早給你這小子打掉幾顆牙了!”
趙庚生皺著眉頭想想,似乎還真是這么回事。要說韓燧也確實有些真本事,別看一把年紀了,可老當益壯得很,特別是近身博擊時,經驗非常老道,這就是趙庚生所欠缺了。
想通了這個道理,趙庚生不糾結了,稱呼也客氣了幾分,“老侯爺,那我明日還能來向您討教么?”
“歡迎之至。”韓燧拍了拍他的肩膀,目光中流露出毫不吝惜的贊賞之情,“只要你不怕痛,我就敢打。”
“我不怕!”趙庚生捏著拳頭,也鄭重告誡他一句,“我還年輕,經得起摔打,您老年紀可大了,要是磕著碰著就不好意思了。明天若是要來,您加件護甲吧。”
韓燧笑著點了點頭,走了。身后長隨緊跟上幾步,分明有些激動的樣子,“侯爺…”
韓燧卻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
鄧恒看著他們主仆有些奇怪的樣子,暗暗疑惑。可趙庚生一轉過頭,就看見他了,“嘁,怎么走哪兒都能遇到你?你是屬跟屁蟲的嗎?”
鄧恒挑眉一笑,“我可記得是我先到這里來的。”
他不多做口舌爭辯,抬腳搶先往景元帝的院子而去了。趙庚生急忙大步搶上,生怕落在后面做了跟屁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