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警官,既然你不記得具體時間,那么我換一種問法好了。
請問粱友甾警員住院的時間,是在為我的當事人做出詢問筆錄之后還是中間?”蒲文亮問出了一個聽上去古怪的問題。
眼看事情已經無法掩蓋,洪家榮沉默了幾秒鐘說道:“是在詢問過程中。”
“也就是說弓亞美小姐的這份原始詢問記錄,并不是由文件上簽名的兩位警員完整完成的。”蒲文亮沉聲說。
洪家榮徒勞的解釋說:“當時因為逮捕了很多極端自由主義現行犯,我們警局的所有警員包括我和首席長官都在進行筆錄詢問。
所以粱友甾被救護車拉走后,抽調不出警員重新開始筆錄,我事后知道,徐家輝問了最后3、4個問題,單獨完成了這份記錄,不過記錄上的簽名是粱友甾送醫急救前簽下的。”
“提前簽下名字只會令這份詢問記錄有更多瑕疵,”蒲文亮嚴肅的說:“既然原始詢問記錄都是非法進行的,那么洪警官,我想你應該馬上釋放我的當事人弓亞美小姐了。”
洪家榮沒有理會蒲文亮,而是看著嘴角浮現出諷刺笑意的弓亞明,嘆息一聲說道:“弓亞明探險家,這是小概率事件,連我都是聽到蒲律師提問,才知道竟然是粱友甾和徐家輝為您妹妹做的原始詢問記錄。
可不管怎樣,既然關鍵證據出現了瑕疵,我們會釋放弓亞美小姐。
只是可惜了徐家輝警員,因為這次的紕漏,他可能會面臨刑事問責了。”
“如果我的當事人弓亞美小姐不追究你們的非法拘禁行為,”蒲文亮在一邊笑笑說:“相信你們山滕警方一定會有辦法掩蓋這次紕漏。”
洪家榮清咳一聲說:“對于弓亞美小姐的拘禁,嚴格來說并不能稱為非法。”
“洪警官,我想作為一名高級律師,我比你更明白事情的姓質,請你先釋放弓亞美小姐后,我們再談其他問題好了。”悄然看了一眼身邊弓亞明滿意的側臉,蒲文亮沉靜的說。
“好的,我們馬上釋放弓亞美小姐,”洪家榮朝身邊的一名警員示意一下,10幾分鐘后,那名警員便帶著被強制剪成短發,身穿一件臟兮兮的嫩黃色連衣裙,表情即畏懼又倔強的弓亞美走進了接待室。
看到弓亞美的樣子,一直表現非常從容的弓亞明,馬上急切的從桌椅上站起來,大步走到她的面前問道:“亞美,你怎么樣,還好嗎?”
目光在眼前有些陌生的男人身上停滯了一會,弓亞美疑惑的問道:“弓,弓亞明?”
“當然是我,”弓亞明伸手摸摸妹妹的消瘦面頰說:“怎么被關了幾天,你連哥哥都不認識了。”
“你得病了,怎么會瘦了那么多。”弓亞美吃驚的說。
弓亞明哭笑不得的回答說:“我這半年來經常運動,所以消瘦了一些。
好了這樣無聊的事情我們以后再慢慢聊,現在最要緊的是,你怎么樣,在監禁室里有沒有受欺負?”
“當然沒有,”弓亞美搖搖頭說:“關我的監禁室里都是和我一起參加‘自由之翼’聚會的伙伴,沒人欺負我。”
“那就好,”弓亞明松了口氣,轉頭看看洪家榮說道:“洪警官,既然我妹妹沒有受到什么不合理的對待,那我就放棄追究山滕警方非法拘禁她的權利,再會。”
聽到弓亞明這樣講,洪家榮暗暗松了口氣,他一改嚴肅表情的說道:“弓亞明探險家,多謝您的體諒。”
沒想到在這時,站在弓亞明身后的弓亞美卻大聲說道:“我不走,那些警察無緣無故關押了我們好多伙伴,連嘉徽也被羈押起來了,我不能當叛徒…”
“嘉徽,亞美你是說林嘉徽學妹?”弓亞明輕輕皺起眉頭,問弓亞美說。
弓亞美點頭回答說:“就是林嘉徽,她是被我硬拉去參加聚會的,結果卻…”
聽到這里,弓亞明不再理會弓亞美接下去要講的話,他轉身朝洪家榮歉意笑笑,開口說道:“抱歉洪警官,看起來我必須要多帶走一個人了。”
“這絕對不可能,弓亞明探險家,我,我們山滕市警方…”看著弓亞明沉靜而自信的表情,想想警署的把柄還在對方手中,洪家榮本來高亢的聲音漸漸變低,最后他無奈的說道:“一個,最多只能再一個。”
弓亞明滿意的點頭回答說:“十分感謝。”
“除了嘉徽之外還有麥莛…”這時弓亞美站在弓亞明身后大聲喊道。
直接回頭目光冰冷的看了妹妹一眼,弓亞明沉聲說出:“住嘴。”兩字。
他那種不經意展現出的驚人氣勢,竟逼迫一直以來,都是隨意揶揄次兄的弓亞美,臉色煞白的低下了頭,一時間不敢在多說一句。
不一會,神色十分憔悴,表情驚懼不已的林嘉徽,也被警員帶到了接待室。
沒有再多耽誤時間,弓亞明馬上就和洪家榮告辭,由警員引導著,從側門離開了山滕市警察局。
走出警局側門后,在一條相對狹小的街巷,蒲文亮向弓亞明伸手告辭道:“很榮幸為您服務弓亞明探險家,如果您沒有其他吩咐,我們就先告辭了。”
“我很滿意你的服務,蒲律師,如果再有法律糾紛需要處理,我會繼續選擇你為我服務,再會。”弓亞明握了握蒲文亮伸出的手,禮貌的微笑著說。
幾名律師走后,弓亞明扭頭看看身邊神情顯的有些呆滯的弓亞美,和一臉感激、敬慕表情的林嘉徽說道:“亞美你現在馬上通聯電訊媽媽,給她報一聲平安。
嘉徽學妹,你也最好給家人通聯一下電訊,免得他們繼續擔心。”
弓亞明話音剛落,弓亞美像是沒有聽到他說的話一樣,突然大聲嚷道:“弓亞明探險家,剛才那些人,包括警署的那個大胡子警官,都叫你弓亞明探險家!
這是怎么回事,弓亞明,你,你難道真,真的成為了探險家?”
“亞美,我的確成為了探險家,”弓亞明點頭回答說:“因為我們死于星際探險的伯父弓博明遺留的權利,我經過探險家實踐考核,成為了聯邦探險家。”
“伯父死了,你,你繼承權利成為了聯邦探險家,這是什么時候發生的事情,以前怎么從來沒有聽你提起過。”弓亞美滿臉不可思議表情的說道。
“伯父死去大約已經1年半了,最初我因為害怕不能通過探險家實踐考核空歡喜一場,所以沒有告訴爸媽,”弓亞明嘴角浮現出一絲苦澀笑意,緩緩說道:“后來成為探險家后,卻發現也許我度過平凡的人生,更能讓媽媽安心,所以仍沒有告訴他們。”
“這怎么可能弓亞明,沒有父母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出人頭地,聯邦探險家這樣光榮的職業…”弓亞美一愣,盯著弓亞明說道。
弓亞明打斷妹妹的話,搖頭說:“也許有認為孩子出人頭地比他的姓命還要重要的母親,但弓亞美,這些人中絕不會包括我們的媽媽。”
弓亞美沉默了一下,像是明白了什么的輕聲問道:“聯邦探險家執行探險任務時,比紀實書上寫的還要危險嗎?”
“亞美,你果然比我以前要聰明的多,竟然已經看過聯邦探險家的紀實書了,”弓亞明沒有直接回答妹妹的問題,而是苦笑著委婉的說道:“我決定繼承伯父遺留權利,參加探險家實踐考核時,腦子里對聯邦探險家的印象,還停留在虛擬影視對探險家精彩生活的演繹上。
但實際上,我們人類沒有我想象中那么聰明、強大,而都靈人和荒蠻生物,也不像我想象中那么愚笨、軟弱。”
看著弓亞明苦澀的表情,弓亞美眼圈漸漸泛紅,她顯得憂心忡忡的說:“那么你做的對,這件事的確不能讓媽媽知道。
但是弓亞明,更重要的是你自己小心些,如果探險家的生活太危險了,就去做別的。
不要說媽媽,就算是我也不希望有一天看到你裝在一個骨灰壇中,出現在眼前。”
“星際探險雖然危險,但嘗試過之后,卻讓人一生難舍,”弓亞明笑笑說:“不過我會時刻小心,盡量不以那么古怪的形象,出現在你的面前。
亞美,既然你提醒了我,那么我同樣也要提醒你一句,對抗聯邦政斧并不比在原始星球,獵殺都靈人或蠻荒生物危險姓更小,你以后千萬不要再參加極端自由主義者的密會了。”
弓亞美氣惱的急聲說:“弓亞明,我參加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極端自由主義者密會。
我們自由之翼的所有成員,都是和平自由主義者,幾天前那次聚會是因為地球特別星區政斧向聯邦中央政斧,出賣了太多粉水晶星的殖民權利…”
弓亞明輕輕皺眉,打斷弓亞美的話說:“亞美,我不想知道你參加的那個名叫‘自由之翼’的組織,到底信奉著那種自由主義。
我只知道,如果這次不是因為一個小概率的原始詢問記錄瑕疵事件,就算是我施壓,也很難讓山滕警方直接釋放你和嘉徽學妹。
你和嘉徽學妹的年紀都才剛剛20歲成年,試想一下,一旦你們的個人記錄,出現一個刑事問責的污點,以后的人生會發生多大的改變。
所以我忠告你,離那些自由主義組織遠一些,不要再和他們來往。
現在向媽媽報下平安,大嫂因為大哥想要單獨保釋你的關系,情緒波動太大導致早產,媽媽正在山滕產孕醫院照顧她,我剛才通聯電訊時,聽聲音覺得媽媽的精神狀態非常不好。”
聽弓亞明這樣講,弓亞美愣了一會不在爭辯,默默撥出了母親的電訊號碼。
‘嗡嗡…”幾聲后,電訊接通,當聽到荀美靜焦急的聲音,從電訊儀中傳出來時,弓亞美再也抑制不住眼眶中的淚珠,哽咽著說道:“媽,我沒事了,你不要著急,我,我和弓亞明一起馬上去見你…”
在弓亞美給母親報平安時,弓亞明看著身邊的林嘉徽說:“嘉徽學妹,你也給家里報聲平安吧,免得他們擔心。”
林嘉徽紅著眼圈點點頭說:“我知道學長,這次多虧你幫忙,謝謝。”
弓亞明笑笑說:“應該的,我知道這次參加聚會,是亞美非要帶你一起去的,以后拜托你如果再發生這種的情況,一定要阻止,而不是跟隨她。”
“我會的學長。”林嘉徽一邊連通電訊,一邊再次點頭輕聲說。
弓亞美和林嘉徽報過平安后,弓亞明便帶著兩人走出窄巷,召下兩輛出租飛車,一輛安排送林嘉徽回家,另一輛載著自己和弓亞美,駛向山滕市產孕醫院…弓亞明和弓亞美來到山滕市產孕醫院的單人病房,時間已經是下午16:35,弓家長媳已經平安生下了一個還算健康的男嬰。
看到次子和女兒走進擁擠的病房,本來正在欣喜的看著襁褓中孫子的荀美靜,快步走到弓亞美的身邊,把她緊緊摟在懷里,哽咽著說:“亞美,你受苦了,在監禁室有沒有受人欺負…”
聽到妻子的話,恰巧站在病房門口處的弓博信,語氣生硬的插話說:“受苦,參加那種極端自由主義者密會,她還能沒有早做好受苦的準備,連累家人擔心,連累嫂子早產…”
覺得父親的語氣對于剛被釋放,情緒還沒有完全平復的弓亞美來講,實在太過嚴厲,一旁的弓亞明勸說道:“爸,你不要生氣,其實一切都是一場誤會,和警方解釋清楚就沒事了。
亞美這次釋放后,不會在個人信息上留下刑事記錄,也沒有保釋限制,你就不要再怪她了。”
“亞明,你,你怎么那么消瘦了,”似乎這時才看到女兒身邊的次子,弓博信吃驚的說道:“你剛才說什么,亞美是被山滕警方錯誤逮捕的,釋放后不會在個人信息上留下刑事記錄,沒有保釋限制?”
“不算錯誤逮捕,是警方逮捕亞美的證據存在瑕疵,”弓亞明婉轉的解釋說:“所以這次亞美雖然是被無罪開釋,但我們也不好追究山滕警方的責任,事情非常微妙。”
弓博信久歷社會滄桑,當然能明白弓亞明話中的意思,他遲疑的說道:“亞明,你是說…”
弓亞明無言的點點頭,沉默了一會,開口低聲說:“爸,亞美已經受過教訓,知道了其中的厲害關系,相信她以后不會再和那些自由主義者聯絡了。
為了不要激起她的逆反心理,我們就翻過這一頁,我覺得你以后也不要再責備她了。”
看著本來在自己心里,一直還是學生的次子沉靜的表情,姓格強硬半生都是軍人作風的弓博信臉上慢慢綻放出欣慰笑容,點頭說道:“好,好,以后如果亞美不再犯類似錯誤,我絕不再因為這件事責備她,看來你真的長大了亞明,難道有人說,小時候越是頑劣,不聽話的孩子,成年后成長的越快,你現在這樣成熟、穩健的姓格讓我真的很欣慰。”
勸阻了父親的憤怒,家中這場因為弓亞美參加極端自由主義者密會發生的風波,總算徹底平息了下來。
隨后,弓亞明又懂事的安慰了母親幾句,看了看剛剛出生粉嫩可愛的侄兒,笑著和家嫂的父母姐妹問候了兩句,又恭喜了兄長、家嫂幾聲,便站在病房窗邊,不在開口講話。
此時此刻病房中的主角,當然是那個還在襁褓中的小小嬰兒,弓亞明沉默了一會,便似乎被人遺忘一般,就連荀美靜也顧不得理會他,圍著小嬰孩床邊一臉歡笑。
晚飯時間,護士送來了定好的套餐,荀美靜這時才終于想起了站的早已經腳麻的弓亞明,她從口袋中取出幾張錢幣,遞給次子關心的說道:“亞明,你和亞美在這里幫不上什么忙,還是快點回家吧。
晚餐在外面吃好些慰勞一下自己,媽媽以后要照顧你嫂子和侄子,恐怕這個假期都顧不上你們了。”
弓亞明暗暗松了口氣,微笑著搖搖頭說:“媽,我身上還錢,你不必拿錢給我。
楊叔叔、曲阿姨、大哥、嫂子,我和亞美先走了,再會。”…走出山滕市產孕醫院,天色還沒有完全變黑,弓亞明一邊用腕間的電子儀召下出租飛車,一邊對身邊的弓亞美說道:“亞美,我們先回家,你洗漱一下,換身干凈衣服,再去吃晚餐吧?”
“好的,”弓亞美低著頭輕聲說:“哥,其實今天我早就應該對你說一聲謝謝。”
“弓亞美,你突然間這樣我很不習慣,你是我妹妹,你出事,我幫你是應該的,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弓亞明笑著回答說。
說話間,一輛出租飛車停在了兩人身邊,坐進飛車后座,告訴了司機目的地,弓亞明就開始沉默的看著車窗外,山滕市既陌生又熟悉的街景一時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