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俞清瑤看著人收拾東西,那些顏色艷紅的銷金帳帷幔,雖然喜慶,奈何天天處在其中,總給人一股焦慮不安的感覺。//78無彈窗更新快//.因此,全都讓人收了。她是當家主母,別說小小的臥房,整個府邸的擺設裝潢都隨她的心意。唯一要注意的是—不能讓失明的景暄覺得不便。#阝氏送來的大丫鬟琳瑯出了個主意,讓人把所有桌椅的棱角都用布匹包裹起來,門檻也全都去掉,這樣絕對不會傷著、絆著姑爺了。
注意不錯,俞清瑤卻覺得,是不是太過了?連瓷器都收走,換成木質的,掉在地上也不會有碎片,一般是有小孩的人家才這樣用心吧,景暄是個成年人,這樣是不是顯得他很脆弱,會傷害他的自尊心?
其實景暄只是看不見,他的記憶極佳,去過的地方、看過的風景,數年后都記得清清楚楚。只要說清楚了方位和可能的危險,身邊任何時候都不要少了人,怎么會有那么多“意外”?
于是,俞清瑤在看人布置好了后,特意領著景暄在房內轉,細細的說明她換的那些東西,什么顏色、形狀,大小,讓他親自觸摸體會。不消多少時間,景暄就大致明了。有些時候,還會問,“今天花香很濃郁,是不是桌案上的花瓶換了新開的薔薇?如果薔薇是粉色的,去庫房換雨過天青色連珠瓶,這個粉瓷的配不好。”若是晚上換了水墨綾的帳,他摸了摸觸感,也會道,“被褥換成雪里青色,不要繡鴛鴦、牡丹的。”
這會俞清瑤才知道,景暄還是是布置房間的高手。她重生后對這方面不是很講究——有的住就不錯了,再者住在舅父、舅公家里,只是暫住,怎好大動干戈、興師動眾的?只有金陵書院讀書時閑了、空了才布置一下。可惜那時知道自己住不多久,也沒多用心。
現在則完全不同了,安樂候府,就是她的家是她的根。她想怎樣就怎樣,即便把自家的園圃全都鏟了,種上瓜果蔬菜,景暄不反對,誰又能指責她呢?
因布置房間的小事,夫妻兩人多了許多話題。他們都喜愛清雅、大方類型,總的方向一致花了五六天,終于把自己的小窩弄得合兩人的意。.期間,庫房里的好東西搬出來,又弄回去,忙斷了丫鬟的腿。有些是俞清瑤僅僅記得大概,拿出來看看才發現不合適。可,但凡過了景暄的耳朵,他都記得最后變成他說,這里擺什么,哪里放什么…···十有都是景暄的意見!
小夫妻兩人淡淡的處著,這讓聽到消息的長公主很是欣慰。
雖然她相中了淑嫻安靜的俞清瑤,卻一點也不想讓孫兒沉溺與兒女私情。不久,她召了新婚夫妻過府說話。長公主住的自然是公主府,作為皇帝的胞姐,她所居住的乃是整個大周朝占地最大、最富麗堂皇的公主府。前府的奢華,僅次于皇宮,飛檐斗角、碧瓦琉璃。但到了真正居住的后府,除了各色花草菁菁,扶蘇爛漫外不少廊柱上的紅漆早就斑駁了,空置了不少院落—想想也是,前府是公主府的臉面,每年都有禮部專門撥款修繕,自然修得美觀。后府,只得長公主一個主能住多大地方?禮部的人只肯撥錢修常住的宅院,其他就不管了,因為要修全部的話······哪有那么多的錢啊!皇宮不要修了?其他親王府、公主府怎么辦?后者同樣是金枝玉葉,滿宅上下幾百口的人呢!
在俞清瑤心理忐忑不安面見長公主之前,面目慈祥的孫嬤嬤先過來,領著她往稍間坐了坐,笑著讓她不必緊張。
提點了兩下,
“待會兒主問起大少爺的飲食起居,少奶奶要記得三點。一是主信道,道教中最重養生,切記不可大魚大肉、暴飲暴食。大少奶奶即便回說‘青菜豆腐,,主也沒有不悅的。三餐均衡,才是康健之道。”
單這一點,差不多就顛覆了俞清瑤的想象。她原以為祖輩溺愛孫輩,巴不得日日給好的吃、好的用,卻不想長公主不同尋常人,看法也與諸多祖輩不同。見她露出疑惑目光,孫嬤嬤少不得多說了兩句,“…青菜豆腐,最養人不過。你看富貴人家,多有肥胖、氣喘兩虛之癥。可窮人家呢?年過半百照樣下地干活。可見吃的不是龍肝鳳髓,就能健康的。少奶奶才進門,不大懂得,日后便曉得了。便是主自己,每隔十天半月也要辟谷一日——除了泉水,一概不食的。”
“什么?這如何了得?”
俞清瑤掙圓了眼睛。她是真正挨過餓的人,當然曉得餓起來腹部咕咕亂響,胃部火燒火燎的感覺,實在難受!長公主年紀那么大了,怎么受得了一日不吃?
孫嬤嬤笑道,“主身體一向康健,雖然常年太醫跟在身邊,你見她可有頭痛腦熱到下不來床的時候?自打靈心郡主過世之后,就這么過來了。”
點到為止,到底是因為信奉養生之說,還是為了幼女的死而自苦,也不細說,又道,“再就是大少爺的功夫不能落下。每日拉弓一百下,天氣晴好的時候騎‘紅棗,出去轉轉也使得。那馬是精心調教過的,萬不會出差錯。少奶奶也多用點心思,平日里除了馬夫,任誰也不許靠近。若是陰雨天,在屋內打幾遍拳腳。”
俞清瑤點點頭,練功不是為了上馬殺敵,而是為了強身健體。她略微有些明白長公主的苦心了,一味的溺愛只會慣出不成器的紈绔之輩,要求嚴格才會出英才。可惜景暄的眼睛······那下毒的人到底是誰,這樣惡毒加害身世堪憐的長公主唯一嗣!莫不是有深仇大恨?
“三是大少爺的書房里,是主千挑萬選的書籍,不乏珍惜孤本。閑著有空,便使人讀書——少爺以前的習慣,每日不誦讀三卷,不肯安眠的。”
俞清瑤聽了這些話,心中感觸良多。
她深恨那下毒之人的同時,心理也想過,若是景暄沒有失明,怕是長公主萬萬不會同意她做孫媳婦吧?身居高位,相貌堂堂、文武雙全、性情溫和,這樣的世家少年不是京城少女夢寐以求的如意郎君嗎?
唉,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那下毒之人…從而找到解藥。
可緊接著,俞清瑤立刻想到,若是真的找到解藥,怕是世之位也要不回來了——前世,景昕不知用什么手段踩著景暄,安安穩穩的坐上了國公位置,等到新皇登基一樣受重用,威風八面。可見景昕早有準備。
現在的他名分有了,還有齊國公的支持,長公主都退讓三分,地位只有比前世更穩當。
當然,私心而論,齊國公的爵位是以兵權換來的,要想底下軍中各將領服氣,必須戰場上真刀真槍拼殺才能獲得認同——從這一點而言,景昕更為適合吧。
見到長公主,她老人家果然身穿素凈青色的字不斷道袍,身上帶著香燭煙熏的味道。面容蒼老,眼角、嘴角的皺紋非常明顯了。可她沒有用胭脂水粉等隱藏,而是素面朝天—或許已經到了毋須看任何人眼色,不必害怕任何人評價的地步了吧!
隨口問了幾句景昕的起居,俞清瑤按孫嬤嬤提點的,說到景暄早晚練兩遍拳腳,每日令書房的丫鬟臘梅等念書,此外吃了什么,零零碎碎,長公主微微點頭,仲了手臂。俞清瑤急忙上前兩步,攙扶著,隨長公主在后府轉了一圈。
為什么不修葺斑駁的院?憑長公主的身份,她向皇帝要求,怎么會求不到。可是,唯一的外孫看不見,她年老了,又不接待外客,修葺了又有什么用?由著它敗落吧!
“也不知道我去后,這里歸誰…”
公主府的財產,是屬于皇家的。有規定公主一旦過身,會由皇家收回—這也是長公主懶得修繕的原因。
說了一番家常話,回到屋內,孫嬤嬤捧著一個木匣給來,打開一看,見兩張薄薄的紙張,其中一張已經泛黃了。長公主拉著俞清瑤的手,“丫頭啊,這是給你的。一張是緩解月事疼痛的,一張是···…避湯。”
咯噔!
俞清瑤的面色一變。
長公主笑了笑,擺擺手,“你別多心。這避湯是我從東夷那邊帶過來的,好東西,用了絕不傷身,還能養顏美容。你現在年紀太小了,身骨都沒長開,怎么能承受生育之苦?過兩年再說吧!”
“可是······”一般人家,長輩不都是希望開枝散葉嗎?哪有不準納妾,不要通房丫鬟,連正妻都不準生孩的?
俞清瑤滿是疑惑,孫嬤嬤連忙使了個眼色,暗示她接下來。長公主瞧見俞清瑤遲疑,冷笑了下,“你們還是小孩呢,怎么知道養大一個孩是多么辛苦的事情!本宮生了四個兒女,算上景暄有十五個孫輩!最后活下來的,也只有他一個罷!生孩容易,怎么才能讓他平安長大,一生順遂?若要他出生受苦,還不如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