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遠征好不容易才把情緒幾近崩潰的易國慶從飯館里拖出來,送回了他的住處。安頓下他,彭遠征本想離開返回縣里,但見易國慶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擔心他出點什么意外,就留下來繼續安慰著他。
易國慶一直在流淚,哀莫大于心死,竇曉蘭一句“你不是羅密歐我也不是朱麗葉”的分手宣言,給他的刺激太大了。他滿懷信心而來,對愛情和未來正充滿著無盡的憧憬,然而卻突然遭遇了當頭一棒,這種打擊對易國慶而言,是致命的。
“彭少…我想不通…曉蘭為什么會突然這樣…昨天晚上,我們還商量著怎么操辦婚禮…”
易國慶悲哀地喃喃自語,眸光中的絕望讓彭遠征看得心頭愴然。
易國慶和竇曉蘭這種撕心裂肺的愛情活話劇,帶給了他極大的心靈震撼。雖然他跟易國慶也不是很熟的朋友,但見易國慶如此真情流露,也難免感同身受。
這是一個與眾不同的世家子弟。彭遠征默默得思量著,開始琢磨自己是不是幫他一把。與失去理智淪陷在悲痛深淵中的易國慶相比,他其實當時就意識到,竇曉蘭的突然變化、態度的急轉直下,應該跟易家有關。
否則,她不可能這樣。
“我不是羅密歐,但我真的可以為她拋棄一切,但是她不給我機會啊…彭少,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只要她跟我在一起!”易國慶痛哭流涕,歇斯底里地嚎哭起來。
彭遠征輕嘆一聲:“易兄,別太難過了。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真的離不開她,咱們再想想別的辦法。其實只要你們堅持住,什么壓力都不成壓力了。”
易國慶一把抓住彭遠征的手,顫聲道:“彭少,問題是我能堅持。可她現在不愿意堅持了呀…”
“未必,易兄,你有沒有想過,竇曉蘭為什么會突然要向你提出分手呢?”彭遠征拍了拍他的肩膀。
易國慶整個身子陡然間哆嗦了一下。他抬頭來望著彭遠征,眸光中透著憤怒和絕望:“難道是我家里?一定是的,我媽一定來了新安…”
彭遠征無言點頭。
易國慶呆了一呆,突然發瘋似地沖到客廳的電話機跟前,抓起電話就撥通了一個號碼,那邊剛接起電話,他就沖著電話里吼道:“爸。我媽呢?她是不是在新安?她在哪?我要見她!”
易國慶瘋狂地沖出門去,彭遠征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這種事情他遇不上便罷,既然遇上了,也不好讓易國慶“獨自行動”,一旦出點什么意外,他心里也過意不去。
兩人打了一輛出租車,直奔新安大飯店。易國慶的母親云秀剛跟竇曉蘭談完話回到飯店。兒子就闖進門來。
見易國慶如此情緒失控的神態,云秀就知道壞了事——換言之,失去竇曉蘭對易國慶的打擊之大、之深、之重。遠遠超過了她和易家的預計。
“兒子,你…”云秀剛要上前,就聽易國慶憤怒地猛然將她一把推開,聲音冰冷:“你不是我媽,我也不是你的兒子。如果你真的是我的母親,你就會考慮到我的痛苦,不會這么殘忍地在我的心坎上刺刀子!可你沒有,從來都沒有!!!”
“你考慮的從來都是你們的面子,你們的面子!我一輩子的幸福,還不如你們所謂的面子值錢!門當戶對?哈哈哈!還真當我們家是貴族了?我爺爺當年就是一個放牛娃。我姥爺當初也不過是地主家的長工——你們,你們身上流著的血脈真的比別人高貴嗎?高人一等嗎?”
“笑話!天大的笑話!!你們憑什么抹殺我的幸福!憑什么?!”
“我受夠了!我真的受夠了!”
易國慶跺著腳語無倫次地咆哮著,云秀氣得嘴角都顫抖起來,眼前一陣發暈,差點沒栽倒在地。
彭遠征嚇了一跳,趕緊扶住她。又回頭望著易國慶皺眉道:“易國慶,過分了啊,你好好跟阿姨說話,好好解釋!”
云秀沒有見過彭遠征,以為彭遠征是易國慶在新安的同事,不想在外人面前扯上家事丟人現眼,就掃了彭遠征一眼淡淡道:“同志,謝謝你送國慶過來,你回去吧。”
彭遠征哦了一聲,轉身就要走,卻被易國慶一把拉住,“彭少,你別走!今天你就幫我做個見證——”
云秀眉梢一挑,疑惑地望向了彭遠征。彭遠征聳聳肩笑笑,“阿姨,我大伯是馮伯濤,我叫彭遠征。”
云秀眼前一亮,訝然勉強笑道:“原來是馮家的遠征啊!阿姨今天頭一次見你,看看這事鬧的…遠征啊,你幫我勸勸這個孩子,你看他這個樣子!太不像話了!”
易國慶冷笑著:“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媽,當著彭少的面,我非常鄭重地向你和家里表明我的態度:這一輩子,我非曉蘭不娶,沒有她,我活不下去!如果家里再阻撓我們,我只能說,你們會失去我這個兒子!”
“我寧死不悔!既然易家以我和曉蘭為恥,那么,我就不做高貴的易家人了!我會永遠留在新安和曉蘭一起生活,絕不會再踏進易家半步!”
易國慶的聲音斬釘截鐵,云秀的臉頓時變得煞白。她萬萬沒有想到,兒子的態度這一次竟然會這么義無反顧!就連彭遠征都沒有想到,易國慶會當著他母親的面說出這番話來。
云秀淚流滿面,顫聲道:“兒子,你這是說的什么瘋話?你連媽媽都不要了嗎?”
“請原諒我,媽媽。我心里很清楚,如果我這一次不能拋開一切,我會永遠地失去曉蘭。你不理解我對曉蘭的感情,如果沒有她,我活著也是一具行尸走肉!”
“你們要我這樣嗎?!你們要一個行尸走肉嗎?”
易國慶暴怒而去。
云秀呆滯地站在那里,大腦中一片空白。彭遠征嘆了口氣,還是追了出去。他一路陪在易國慶身邊,隨他去了江北大學的教師宿舍區。
站在竇曉蘭住的樓下,易國慶轉身凝望著彭遠征,勉強笑著:“彭少,今天實在是麻煩你了。拜托你上去跟曉蘭說一句話:我現在什么都沒有了,我愿意脫離易家,她還是要離開我嗎?我就在樓下等她,如果她不下來,我就離開!”
“從今往后,我再也不來找她,只等她一句話,就可以決定我的命運!”
彭遠征聞言,心里咯噔一聲。
彭遠征敲開了竇曉蘭的門。
竇曉蘭很久才出來開門,臉上猶自掛著淚痕,神色憔悴,看得出她此刻的狀態比易國慶實在也強不到哪里去。
“你是?”
“竇老師吧,我姓彭,是易國慶的朋友,我可以進去坐一坐嗎?有幾句話,我替易國慶向你轉達一下。”彭遠征微微笑著,氣度從容。
竇曉蘭猶豫了片刻,還是打開了門。她是大學教師,性格溫婉很有教養,縱然是在傷心之中,也不愿意失去了禮數。
“請坐。”竇曉蘭勉強笑著。
“呵呵,謝謝。請恕我說一句冒昧的話,竇小姐,你真的愛易國慶嗎?”彭遠征攤了攤手。
竇曉蘭表情痛苦地轉過頭去,默然相對。
“如果你們真的相愛,就應該攜手共度難關,一起堅持抗住風雨和壓力,而不是互相傷害。”彭遠征輕輕又道。
“彭先生,你不知道他們家給了我多大的壓力,你也不清楚他們是怎樣的家庭——這足以讓我一輩子都抬不起頭來。”竇曉蘭猛然轉頭望著彭遠征,哽咽起來。
“我很了解,因為我也在這樣的家庭當中。但是,如果我是你們,我會與自己的愛人一起堅持,無論怎樣都不放棄對方,你這樣輕言放棄,對易國慶的打擊太大了。”
彭遠征笑了,“所以,你今天的過激表現,其實很沒有必要。我知道是易國慶的媽媽再次找上了你,但你處理的方式不對,你可以把易國慶找過來,讓他跟自己的媽媽談。”
“無論結果為何,都不至于激化矛盾,你說是不是這樣?”
竇曉蘭肩膀劇烈地顫抖了一下。
“兩個人在一起是一種緣分,尤其是你跟易國慶之間,你們已經堅持了這么久,輕言放棄,是對自己和這段感情的不負責任!”
“我說多了,其實易國慶只讓我轉達他一句話。”
“竇小姐,就在剛才,易國慶當著我的面,跟他母親表明了態度,他寧可脫離易家,不做易家的兒子和孫子,與易家斷絕關系不再進門,也不愿意失去你!易國慶就在樓下,去不去見他,你自己拿主意吧。”
“換言之,如果易家在拒絕你,就會失去他這個兒子。他的態度如此,我想,已經說明一切了。再見,你好好考慮一下。”
說完,彭遠征轉身就走。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他也實在是無話可說了。如果竇曉蘭還是拗不過這個彎來,那也只能說明兩人有緣無分了。
既然如此,再強求也是無濟于事的。不過,一旦如此,恐怕就要釀成不可挽回的悲劇。R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