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燕眉梢一挑。
郝建年的話開門見山,一張口就流露出了戰火紛飛的味道。
因為彭遠征不在,李雪燕和褚亮這兩個副書記都沒上主席臺,倒是讓郝建年一個人獨居其上,又找回了幾分昔日大權獨攬的感覺。
“同志們,剛才我接到區委秦書記的指示。領導的大概意思是這樣:現在從國家和省市都對農村用地轉建設用地、尤其是進行商業運作,管控得很緊很嚴,讓我們立即停下手頭的商業街改造項目,回頭來對相關的手續進行自審和復審。明后天,區建委和區規劃、土地等部門的工作組將來鎮里進行審核。”
“秦書記指示,如果手續不全,堅決不允許開工,絕不容許出現帶病開工的現象。同時,涉及一百多工商戶和數十戶村民的拆遷補償,秦書記要求我們要慎之又慎,必須要把方案報到區里,由區里把關審核。”
“所以,按照秦書記的指示精神,我們必須要立即停止手頭上的建設開工準備工作,著手對這個項目的相關手續進行自審、自檢自糾,完了,如果真是沒有問題,再等待區里有關部門的檢查。我看這項工作就由褚亮同志配合雪燕同志來做。其他同志先忙別的。”
郝建年的話音一落,眾人都吃了一驚。包括褚亮、閔艷和匡雅嵐三人。
這個項目已經進入了建設開工的倒計時,明天上午就是競標大會,競標之后確定開發商,立即跟工商戶和拆遷戶簽訂協議。就可以破土動工了。
可郝建年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徹底推翻了彭遠征這些人之前所做的大量工作。
李雪燕眉頭緊皺道。“郝書記,這樣怎么行呢?這塊土地的建設、規劃手續都經過了區、市、省三級部門的審批,手續齊全完備。還需要審什么呀?再說明天上午就是項目的競標大會。所有的準備工作都已經結束,企業方面也都通知到了,這么突然要停下,我們怎么向企業和群眾交代?”
“雪燕同志,手續齊不齊、完備不完備,不是我們自己說了算的。必須要真金不怕火煉,經過區里有關部門的審核才行。這是區委秦書記的指示,我們就算是有天大的理由,也要立即停下來。”
“競標大會可以推遲嘛。這就讓黨政辦的人打電話去!手續審核。也花不了多長時間,也許三五天就完成了。既然區委主要領導都在關注這個項目,我們就必須要嚴格按照領導的指示來做!”
“過幾天,秦書記還要來鎮里檢查指導工作!雪燕同志,項目建設延遲幾天不會有太大的問題,但是領導的指示精神卻馬上要不折不扣地貫徹落實!”
郝建年的聲音陰沉下來。
他口口聲聲“秦書記”,但究竟是不是秦書記的指示,李雪燕等人也不怎么相信。可問題的關鍵在于,既然郝建年這么說了,誰也不敢當面反駁。萬一真是秦書記的指示。跟郝建年對著干就相當于跟秦書記對著干,這可是要犯大錯誤的!
但,準備了這么久,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了——難道就要因為郝建年不知道有沒有“根據”的幾句話而停止?雖然郝建年嘴上說得漂亮,說是只不過延遲幾天——但恐怕所有人都明白,既然他拿這個作為切入點,又選擇了彭遠征不在鎮里這么一個時機,突然放起了冷槍,肯定會有后手。
這個項目只要一停,就廢了。
前功盡棄,一切推倒重來。
對于這個項目,雖然是彭遠征的主導推進,但李雪燕和賈亮等人也為之付出很多時間、精力,做了大量的基礎性工作。眼看心血即將打水漂,他們心里怎能不心急如焚!
褚亮目光閃爍,他有些拿不準郝建年究竟有沒有把握。如果真是秦書記發難,或許還真能反攻成功,借著叫停和拿下這個項目的時機,再次恢復鎮委書記的權威——因此要將彭遠征排擠走不現實,可此消彼長之下,彭遠征也要被郝建年壓上一頭了。
賈亮、黃河等人則面色沉重,默然坐在那里,有些不知道該怎么辦好。他們下意識地都將目光投射在李雪燕的身上,彭遠征不在,也就是李雪燕在主持大局了。
郝建年起身揚長而去。有秦書記這面大旗,他相信李雪燕不敢不從。而等彭遠征得到消息再趕回來,他早就成功完成了謀劃的最后一步,徹底將這個項目掀翻了。
郝建年對商業街改造擴建項目的“仇恨”程度之高,超過了眾人的想象。就是從這個項目開始,他一步錯、步步錯;一招敗、招招敗,最終被彭遠征成功架空淪為擺設——而今日,則就是他打翻身仗的一個絕佳機會!
彭遠征這艘所謂的大船,要翻了!
郝建年一系的人離開后,會議室里一片死寂,只能聽見賈亮和黃河急促的呼吸聲。季建國有些煩躁地點燃一根煙,猶豫著皺眉道,“李書記,我不相信這是區委秦書記的意思。秦書記日理萬機,怎么可能注意到我們云水鎮的一個小項目!”
“也不會吧,他就算是拉大旗作虎皮,也不能太沒邊際。不過,可能是夸大了秦書記的指示而已。”吳明獷壓低聲音道。
賈亮有些憤憤地揮了揮手,“李書記,你說該怎么辦吧?彭鎮長不在,我們難道就眼睜睜看著項目被叫停?不行的話,趕緊給彭鎮長打個電話,問問他怎么處理!”
幾個人都凝視著李雪燕。
李雪燕幽幽一嘆,“諸位,我已經給彭鎮長打傳呼留言了,但是我琢磨著彭鎮長現在還在火車上,估計要到晚上才能打回電話來。”
施萍也皺眉道,“那可怎么辦呀。”
眾人一陣長吁短嘆,一籌莫展。其實,也不是都沒有主意,只是地位權力不同,他們無法做得了主。
眾人還是都望著李雪燕,李雪燕遲疑片刻,終于還是發揮出了她巾幗不讓須眉的強勢一面,她咬了咬牙揮揮手斷然道,“彭鎮長不在,我就拿主意了。老賈、老黃,明天的競標大會照常舉行,我留在鎮里跟褚亮核對手續!”
賈亮一驚,輕輕道,“可他那邊…”
“不用管他!如果有什么嚴重后果,我一個人承擔!我留在鎮里應付他!”李雪燕當機立斷拿定了主意。
實際上,李雪燕的性格跟秦鳳本來有些相似,都可以算是一類人。要不然,她一個二十多歲的女同志,怎么能在鄉鎮堅持工作這么久。但因為彭遠征到任,她一切唯彭遠征馬首是瞻,自己的個性漸漸被隱藏起來。
如今危急關頭,彭遠征不在鎮里,李雪燕當仁不讓挺身而出,撐起了局面。而在場這些副職們,也只有她地位最高,排名在彭遠征之后,即是副書記又是副鎮長,是鎮政府的二把手,大概也只能是她站出來。
李雪燕帶著項目的一大摞手續在會議室準備和褚亮等人進行自審,而她安排了田鳴靠在她的辦公室里接聽電話,她怕彭遠征會打回電話來找不上人。
到了下午下班的點了,郝建年從閔艷那里得知,李雪燕竟然“越俎代庖”堅持明天的競標大會按時舉行,不由勃然大怒。
他氣沖沖地走進會議室,望著李雪燕大喝道,“雪燕同志,你怎么回事?我再三跟你強調了,明天的競標大會先停了,延遲幾天,你為什么不下通知?誰給了你這個權力?”
“你這樣做,是準備公開跟我這個鎮委書記過不去還是跟區委秦書記唱對臺戲?!”
李雪燕早就料定郝建年不會善罷甘休,她抬頭來望著郝建年冷笑道,“郝書記,我認為,競標和手續審核沒有沖突!競標都已經做好了各項準備,而且鎮里能邀請幾個大企業來參與競標,這本身就是我們百般爭取來的結果,一旦取消,再要舉行就難了。”
“我不想跟誰唱對臺戲,但是我覺得工作就是工作,不能因為個人的一點私心破壞鎮里的工作大局!”
“這云水鎮的工作,什么時候輪到你來做主了?褚亮,馬上讓黨政辦的人下通知,明天的競標大會取消!什么時候再開,另行通知!”
“云水鎮的工作,不是哪個人做主,而是黨委政府、組織上做主!”李雪燕這時候也豁出去了,她怒道,“郝書記的做法,我很不認同,我嚴重懷疑你的用心,我要向區委區政府領導匯報!”
“明天的競標大會一定會按期舉行!”李雪燕俏麗的臉蛋上一片湛然的紅光,她斬釘截鐵道,“誰也擋不住!”
李雪燕超乎尋常的強硬態度讓褚亮和閔艷看得一呆。他們沒有想到,走了一個彭遠征,又冒出一個李雪燕來!
這個時候,兩人才突然醒悟過來:這李雪燕也不是什么善茬,她可是駱天年的女兒啊!
雖然駱天年已經退了,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作為高干子女,李雪燕真要跟郝建年撕破臉皮擰上了,恐怕——
褚亮心里暗暗嘆了口氣。
他心里本來剛浮起的一點希望和熱情又漸漸冷卻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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