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會的氣氛非常融洽。酒過三巡,彭遠征就主動提起了他關于云水鎮商業街擴建改造的想法。對于他的想法,周大勇等人當然是拍手贊成,不過這種贊成純屬禮節性的,沒有實質性的內容。
彭遠征說說,他們就笑笑。
彭遠征放下酒杯望著周大勇笑道,“周區長,我有個想法。關于這個鎮上這個商業街的改造擴建,我想搞成一個項目進行商業運作,通過招商引資來完成,實現政府的零投入。”
周大勇眉梢一挑,“遠征,你的想法倒是不錯,這種公共建設商業運作的先例也不是沒有。但必須要由區里審批,完了你們才能立項。其實立項也不難,難的是你們這么小的工程量,很難有企業愿意進來投資的。”
彭遠征哈哈笑了,“招商引資的事兒先往后放一放。周區長正好分管區計委和建委,能不能通融通融?”
周大勇也笑了,揚手指著彭遠征笑罵道,“我就知道你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我就說了嘛,這么久了也不請我吃個飯,突然找上我,還能有好事?”
“好吧好吧,你們打報告的,我安排下去。”
周大勇這么爽快地就答應下來,胡進學在一旁暗暗點頭,心道這位新來的年輕鎮長果然不同凡響。看來與周大勇關系不一般。
同時也很有手腕啊,借著別人的酒辦了自己的事兒。
見彭遠征輕描淡寫地就解決了區里審批和規劃建設手續的問題,李新華坐在下首面色恭謹心里越加的敬畏。當著周大勇、黃大量、胡進學這些在她眼里的重量級大人物的面,她一個鎮政府黨政辦的辦事員,連說話都感到緊張,坐在那里也有不小的壓力。
“謝謝區領導關照啊。”彭遠征笑著又轉頭看向了黃大龍。“至于招商引資的事情,還請兩位大企業家幫著鎮里介紹幾個客戶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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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算是給我私人幫幫忙了。”
胡進學還沒有說話,黃大龍就借著酒意大包大攬地答應下來,“還介紹什么客戶,我們信杰企業旗下就有房產開發公司,直接交給我們做得了。遠征,你放心,你的事情就是我黃大龍的事情,包在哥們身上了!”
“不就是一條商業街改造嘛,統統交給我了!掙錢不掙錢是小事。你的事必須要支持!”
彭遠征笑了,“我們要公開招投標的,你要有意思,可以參與進來。至于利潤的問題。這個項目肯定是會賺錢的,不說別的,單是開發后的營業門面,就是一筆不小的收入。”
黃大龍的態度讓胡進學看了一呆。黃大龍看上去大大咧咧粗野豪放,其實骨子里精明著呢。在生意場上,也是一個錙銖必較無利不起早見錢不要命的角色。
胡進學跟他是生意場上的合作者,自然對黃大龍很熟悉。彭遠征隨口提的一個項目,黃大龍連考慮都不考慮、也不管有沒有利潤可圖,就直接答應下來,只能有一個解釋:彭遠征在他和他的父親心里。地位非常重要。絕非常人可比。
鎮里要來一個年輕的鎮長,胡進學本來并不放在心上。鎮委書記郝建年他都不在乎。何況是一個鎮長。他的惠豐集團與鎮上其他的鄉鎮企業不一樣,他已經成功做大做強,根雖然還在云水鎮,但影響力卻早已滲透到區里和市里。
但就在彭遠征上任前兩天,他跟黃大龍在一起吃飯,從喝醉酒的黃大龍那里得到了一點風聲。以他對黃大龍的了解,既然黃大龍說彭遠征來頭很大,那就是來頭很大了。憑黃家的財力和地位,一般的人黃大龍也看不上啊。因此,就有了胡進學送車進鎮政府的一幕。
胡進學眸光閃爍,深沉的目光偶爾從彭遠征和黃大龍的身上掠過,卻是不動聲色地與周大勇拼酒。
借著上廁所的當口,胡進學又詢問起彭遠征的來頭,黃大龍卻是一問三不知。胡進學有些羞惱了,以為黃大龍太不仗義搪塞自己,卻不知黃大龍自己也想找出答案來。
如果僅憑宋果的關系,黃大龍對彭遠征絕不會這般不惜一切代價結交。因為之前彭遠征還幫了他一個大忙,信杰企業最近融資上市,其中一道手續卡在京城某部委多時了。受宋果的暗中提示,黃大龍找上了彭遠征。彭遠征也沒矯情,當著黃大龍的面打了一個電話,第二天信杰企業的材料就通過了。消息傳回新安,黃家父子大為震動。
“我說老胡啊,你就別再問了,問什么我也是不知道。我只能跟你說,遠征的人脈和能量很大,超乎了你的想象,手眼通天啊!!有些話還需要明說嗎?”黃大龍打了一個飽嗝,揚手指了指廁所的天花板。
胡進學倒吸了一口涼氣。
黃大龍嘿嘿又笑道,“要想跟他相處,我給你提一個建議,坦誠相待。不要耍心眼,他的心眼比誰都多,你絕對玩不過他。”
胡進學默然片刻,才跟著晃蕩著身子的黃大龍出了衛生間。
胡進學端著酒杯借著酒意灌了彭遠征兩杯酒,但奈何他發現,這位年輕的大有來頭的鎮長大人似乎酒量太大,這一杯杯的白酒灌下肚去,猶自面不改色心不跳。
任你吹得山呼海嘯,他照樣是穩坐釣魚臺啊。
“彭鎮長真是好酒量…我老胡是服了,徹底服了!領導就是領導,單看彭鎮長的酒量,這就是做大官的征兆啊!”胡進學放下酒杯,一陣虛假的感慨。
黃大龍哈哈一笑,“我早就跟你說了,遠征的酒量那不是蓋的,你老胡——嘿嘿,三個捆起來也不是對手!”
彭遠征瞪了黃大龍一眼,“扯淡,胡總別聽他瞎扯。其實我也喝醉了,就是我這人喝酒不紅臉,看著沒事,其實早就撐不住了。”
“人家說喝酒上臉是進了血液,有利于排泄酒精,但喝酒不上臉的可是要進肝臟和胃腸的,對身體不好,說明人體承受酒精的分解能力比較弱。領導還是要注意一點,少喝一些酒。最好是喝酒之前,空腹喝上一包牛奶。”李新華突然柔聲插話道。
黃大龍哈哈一笑,“看看,新華同志心疼了——果然是領導啊,走到哪里都有女秘書照顧…”
黃大龍還想再說幾句笑話,李新華的臉早紅得跟西紅柿一樣,垂下頭去。彭遠征瞪了黃大龍一眼,“你這廝滿嘴放炮,再胡說八道,就給你封住那張嘴!”
黃大龍嘿嘿干笑兩聲。
胡進學也笑了,“新華同志說得可有科學根據?不是為了保護彭鎮長,專門編出來的段子吧?”
“我是看電視看來的,專家都這么說。”李新華紅著臉低低道。
“對了,今兒個有個事差點忘了,想請胡總幫個小忙。”
胡進學拍了拍胸脯,“彭鎮長還是太見外了,您是父母官,有事吱一聲,咱老胡立馬就辦。”
“呵呵,鎮上韋主席的女兒韋小娟在鎮上的繅絲廠工作,工作比較累收入也低。老韋家境比較困難,老伴長年癱瘓在床…胡總那里如果有合適的崗位,收入相對高一些的,就給我個面子,幫老韋一把!”
彭遠征提起這茬,也是一時興起。韋明喜家真的是太困難了,困難到一個讓他感覺非常欷歔的地步。
一個鎮上的領導,鎮上這么多企業,卻照顧不到自己的女兒,這大概不能說明韋明喜的清正廉潔,而是從一個側面折射出他的落寞和壓抑。手里無權,何人理睬?
再加上郝建年的無形打壓,韋明喜辦不了事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胡進學沒有任何遲疑,他偌大的一個企業集團,下屬公司好幾個,安排一個韋小娟哪里還是什么問題。既然彭遠征開口了,又是這種小事,他當然不會因此駁了彭遠征的面子。
“沒問題,既然領導指示了,這事我馬上就辦——馬上就辦!”胡進學掏出自己的大哥大,就給惠豐集團的下屬打了電話,當場敲定把韋小娟安置在集團總部的后勤倉庫當保管員,工資待遇等同于車間主任級。
這個工資收入水平,在云水鎮來說,算是相當高的了,等同于白領階層了。
惠豐集團是私營企業,說實話也不太規范運作,更談不上健康的法人治理結構和企業制度,財權、人權、經營權,一切都是胡進學這個大老板一個人說了算,朝令夕改是常有的事兒,胡進學說安排誰就安排誰、說辭退誰就辭退誰,給多高的工資待遇就多高的工資待遇。
“我替老韋謝謝胡總。說實在話,我去過老韋家里一趟,很困難。說是鎮上的領導,其實還不如普通村民。”彭遠征說著想起了韋明喜家的境況,又忍不住有些感慨。
他不是濫好人,更不是想做活雷鋒,只是出于基本的人性道義。舉手之勞可以助人,又何必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