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住供精彩。
“丟人現眼!”
超等公揚古利憤怒地盯著固山,他灰色的胡須因為氣憤而發抖,一雙眼睛更是能噴出火來。
他今年已經六十五歲,乃是建虜中的宿將,十四歲開始殺人,后來被努爾哈赤看中,娶了努爾哈赤的女兒,成為“額駙”。他的父親是最先依附于努爾哈赤的部族首領之一,他也因此成為了努爾哈赤的近衛,與他相比,阿巴泰、阿濟格都算是年輕的。
若是不出什么大問題,此次征明,有可能就是他最后一戰,因此揚古利希望能用明國更多的將士和百姓的血肉,將自己的頂戴染得更紅一些。可他所信重的固山,卻在明國京師城下,讓他丟了面子,眼睜睜看著明國的什么“勤王義師”,將降將巢丕昌擊殺后取首績而還。
殺一個巢丕昌算不得了什么,但原本在他們這些建虜高層的計劃中,可是要將巢丕昌“獻俘”于“皇帝”面前――就在今年的四月十一日,皇太極已經祭告天地,正式稱帝,改國號為大清,還上了個什么“寬溫仁圣”皇帝的尊號。若是能獻上一名活著的明國總兵,皇太極一定會十分愉悅。
“超等公何必在意這點小事?”
出口相勸的武英郡王阿濟各,他今年才只是三十一歲,正值壯年,揚古利每每見到他“英姿勃發”的模樣,心里便半是羨慕半是嫉妒。
當初他胼手胝足,隨著太祖努爾哈赤打江山的時候,可沒有如今的條件。因此他極欠保養,全身上下散發著一股臭味,而這位武英郡王阿濟各,則長得如同漢人一般英挺。
“幸好不象漢人一樣懦弱…”
揚古利心目中的漢人,便是懦弱的別稱。
“揚古利,你和我已經用不著靠這樣的事情來證明自己的勇武了。”另一邊,饒余貝勒阿巴泰陰陽怪氣地說道。
同為努爾哈赤之子,皇太極當了皇帝且不說,其余年長諸子大多地位較高,可阿巴泰卻只是一個區區貝勒。當建虜諸酋舉辦酒宴時,戰功赫赫又身為努爾哈赤第七子、今年已經是四十七歲的他,竟然要落在一群十三四歲的少年之后,同那些還拎不起刀戴不起甲的小屁孩兒們混于一處。即使是今年皇太極稱帝之后,努爾哈赤的第十二子阿濟格便成了郡王,而他卻只是在“貝勒”之前加了個“饒余”的虛號!
這種待遇,讓阿巴泰心中甚為不滿,因此也怪話極多。他方才這句話,便是隱隱諷刺阿濟各,他們這樣的小年輕,才需要靠著一時的勇武來鞏固自己的地位。
阿濟各聽得明白聽不明白,揚古利弄不清楚,但他卻是聽得極明白了。
“不過是一個明國的總兵,他最大的作用已經用國了,便是活著帶回去,也只是給皇兄多帶個奴才罷了。”阿濟各自顧自地說道:“我大清富有四海,等擊敗明國之后,還怕少一個奴才嗎?”
“哈。”阿巴泰懶洋洋地應了一聲,沒精打采。要他去給小自己十余歲的這位弟弟低聲下氣,他實在是做不出來。
阿濟各也知道他性子莽撞,或許正是因為莽撞無心機,所以雖然他牢騷話不斷,時有違背帝意之舉,而皇太極卻一直容忍他,對他的處罰,最多也不過是罰些錢物罷了。
“原本我的意思,是用巢丕昌那奴才試探一下,明國的君臣有沒有與我殊死一戰的勇氣。若是有,我們就得當心,不可在北`京城下多做逗留,免得明國援軍至后,我們難以脫身。但如今我知道,雖然明國百姓中頗有敢戰之人,但紫禁城里的明國皇帝和他的文臣武將們,卻都是懦夫。只有兩千投降的奴才出現在西直門,他們竟然無人敢出城野戰…哈哈,我們可以在北`京周圍多逗留一段時間了。”
“還是小心些好,殺巢丕昌的,看起來可不是什么善茬。如果因為大意,在小河溝里翻了船,嘖嘖…吃敗仗不要緊,丟了陛下新封的郡王臉面,那才是大事。”
阿巴泰這可就指名道姓了,阿濟各再也忍不住,他橫了阿巴泰一眼:“那么按著饒余貝勒的意思,當如何行事?”
說到“饒余貝勒”時,他聲音特意大了些,阿巴泰臉色一變,起身便要離去,卻被揚古利伸手拉住:“都是太祖的兒子,你們爭執什么!”
阿濟各冷笑,阿巴泰默然。雖然同是努爾哈赤之子,但是他們的地位,卻完全不同啊。
“既然這樣…那本王就下令了。”阿濟各又是冷笑了一聲,他被皇太極任命為主將,自有臨機專斷之權,他指著指南面:“饒余貝勒阿巴泰,你帶著鑲藍旗與烏真超哈(努爾哈赤時代投靠的遼東漢人)為前鋒,向東而去,依著皇帝的旨意,如果遇著堅城就繞開,如果防備不嚴則攻打!”
“是。”阿巴泰低聲應道。
“超等公額駙揚古利,你兩白旗…”
他一一分布,大帳中的諸將畏于皇太極,不得不一一應承。號令完畢之后,阿巴泰與揚古利一起走出大帳,兩人都是一臉郁悶。
他們其實都沒有把在京師城下出現的那支明人小部隊放在眼中,不足兩百騎,就算再英勇又能如何?
與此同時,京城之南的一片樹林子里,俞國振將田伯光等人聚在一處,只在外圍放了游騎巡視,免得被建虜追來殺個措手不及。
“咱們得商議一番,只有不足兩百騎,靠著咱們不可能擊敗建虜的十萬大軍。”對于自己在戰場中的作用,俞國振也是極為明白,并沒有因為西城外的小勝而得意猖狂:“西直門外之戰,大伙也都心中有數,那些叛軍,比起高迎祥的流寇要難對付得多!”
西直門外之戰,俞國振的戰略目標就是打出志氣來,鼓舞京師城中軍民的士氣,堅定他們守城的決心,同時也算是完成對崇禎的承諾。另一個目標則是試探一下即將要交手的建虜實力如何,為以后真正的交戰起一個參考作用。戰術目標則是殺傷敵軍,最好能擊滅敵軍的首領。
雖然戰略目標戰術目標都實現了,但仍然有許多東西要總結。及時總結一戰中的經驗教訓,以為下一戰做準備,這也是虎衛的一項優良傳統。這種傳統,使得虎衛當中無論是軍官還是小兵,只要打過幾仗,便都對戰斗中該如何應對各種突發意外有所認識。
“小官人說的是,若是高迎祥的流寇,被我們穿插分割之后,立刻會失去指揮陷入混亂,咱們要做的就只是追著屁股后面砍就是。可這伙叛軍,雖然失去指揮,卻依然能各自為戰,他們比起流寇也更精于作戰,武藝都算熟練…”
俞國振提出要求之后,當先發言的是田伯光。他此時有些心有余悸,不僅僅因為巢丕昌的垂死掙扎險些給他拼得魚死網破,也是因為俞國振竟然被從馬上擊落。這還是歷次出戰中,俞國振第一次被人擊落馬下!
眾人七嘴八舌,將敵人的特點分析了一番。很快便有人提出,這些經驗的實際參考意義不大,因為他們此次面對的只是投靠建虜的叛軍,而不是真正的女真軍士。
有性子急些的便提議,卻尋真正的女真軍士戰上一場,這建議立刻召到一片反對之聲。俞國振也不贊成為了試探便與真女真進行正面較量,那樣會將試探變成力拼,絕非明智之舉。
商議了好一會兒,漸漸理出了一條脈絡:建奴此次入關,目的就是搶掠,不停地在大明的軀體上割肉抽血。因此,建奴必然會分兵抄掠,他們不會始終會兵一處。
“咱們如今最大的劣勢,便是人手不足,若咱們有十萬人,建奴就是再厲害,咱們也能正面與之交戰便將其擊敗。”說到后來,一名虎衛道:“但咱們也有優勢,第一便是上下齊心。小官人方才說了,建奴以叛軍為前哨,其目的不過是試探京師中的天子與朝中大臣是否敢于應戰,但這其中,叛軍要冒大險。這便可以看出,建奴與叛黨軍之間,并非鐵板一塊,若是能尋著他們之間的縫隙,咱們或許可以利用。第二便是咱們為本土作戰,有曹太監的手令,咱們可以調度京師左近官兵的物資人馬,更有錦衣衛的眼線。建虜雖然也有投靠的漢奸國賊相助,但論及地利與對軍情的掌握,比咱們還是有所欠缺。第三今日我特意看了,建奴當中火器配備雖是不少,卻都是與朝廷火器相當,比不過咱們的虎衛乙型火槍,其威力在十丈之外,根本無法洞穿咱們的嵌片甲。第三建奴以抄掠為目標,他們劫到的財物、人口牲畜,反倒成了他們的累贅,方才錦衣衛之人便說了,他們…”
俞國振聽他一一說來,臉上不禁露出笑容,這個細柳別院第三期的家衛,姓霍,單名一個彥字,如今是一個隊正。職位雖然不算高,但他頗有大局觀,也是俞國振一直觀察的對象。
不過他的戰術執行能力稍弱一些,這是他的弱點,俞國振現在已經在琢磨,是不是要在身邊建立一支參謀團,象霍彥這樣的人放入其中,以彌補自己一人智短的不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