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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一、華夏孰為擎天手(四)

  一住供精彩。

  城上是明軍,城外是建虜。

  “小官人,咱們該走了!”田伯光大笑著向俞國振道。

  “方才你身上可曾受傷?”

  “一點小傷,并無大礙,回去處理就是。”

  “那好,咱們走,那破玩意兒扔在城下,留給城里的人吧。”

  俞國振口中的破玩意兒,就是巢丕昌的頭顱,田伯光依言將之扔過護城的壕溝,扔在了西直門之下。在俞國振身邊,王啟年吹響了撤退的鎖吶,他們在城壕之前聚攏,然后向著南方飛馳而去。

  趕來接應的,只是建虜的一個前哨,為首的乃是超等公揚古利帳下牛錄章京固山,他帶著驍騎校僧錫、閑散達蘭,領著本部三百人和別部撥給他的一千二百騎共一千五百騎來援巢丕昌。

  固山的職位雖然不高,只是一個牛隸章京,但隨他而來的其余幾個牛隸,沒有一個敢輕視他的。他在天聰二年(崇禎元年)便已經是牛隸章京,隨著皇太極征明,在圍攻京師之戰時立下了勇名,深受如今稱帝了的皇太極賞識。

  在固山眼中,巢丕昌的死活并不重要,但是方才田伯光大搖大擺的模樣,讓他怒發沖冠!

  自建虜與大明交戰以來,固山也見識過不少大明的勇將,可卻從來沒有看到如此膽大妄為者。而且不僅是一個,他遙遙相望,覺得對面那些打著“京畿勤王義勇”旗號的明人,身上帶著一種他此前從未接觸過的氣質。

  一種“狂”氣!

  “殺,殺,殺!”他厲聲高呼,催促著兵馬就象家衛擁去。

  家衛已經在鎖吶聲中放棄了對潰散叛軍的追逐,僅僅是這一刻,他們至少就殺掉了兩倍于己數的叛軍,而自己雖然不是毫發無損,卻竟然無一人陣亡。他們看都不看逼近的建虜一眼,而是唱起了雄壯的軍歌,就當著城上城下,無數人的注視,逍遙而去!

  固山領著清兵又沖了五十余丈,到了田伯光殺死巢丕昌之處,他身邊的驍騎校僧錫一把拉住了他的韁繩。

  “固山牛錄,不能再靠近了!”僧錫大聲叫道:“再靠近便是城頭火炮攻擊之內了!”

俞國振他們收攏人馬后,貼著城壕南走,距離城墻不過十丈,從城上無論是射箭還是開槍,都處于最佳射擊范圍之內。固山雖勇,卻也知道,只憑著自己這一千五百人,城頭的明軍會很樂意將他們的首績變成自己的功勞的。"《》"無/彈窗廣/告全文字  他恨恨地看著家衛遠去的背影,撥轉馬頭道:“走!”

  城頭之上的明軍這時才反應過來,眼見著建虜要遠去,城頭才零星響起了火炮之聲,這倒不象是在轟擊敵人,而是在歡送他們離開。

  不僅僅是俞國振,就是城頭的方子儀也聽得不是加事,微微搖了搖頭。

  戰事結束,她也不欲多呆,向齊牛示意道:“咱們走吧。”

  一行人下了城頭,穿過長街向宿處回去。玉京客棧在正陽門西南,自西直門附近過去,有一條穿巷子的近道。他們來時便走的是這條道,回頭便也走了故道,然而當他們進了巷子之后,行在最前的齊牛突然停住了馬:“且住!”

  沈云英白了他一眼:“怎么了!”

  方子儀一直很奇怪,她的父親沈至緒對于自己女兒嬌慣得都有些縱容。就在她心中琢磨此事之際,齊牛的臉色突然變了,他虎吼一聲,兩腿一夾馬,那馬直接沖了出去。

  在他身后,家衛們頓時將方子儀團團圍住,沈云英也沾光被護在了中間。她的父親沈至緒意識到不對,提著長槍向回張望,卻看到陰暗的巷子口處,一排模糊的身影。

  緊接著便是弩機弓弦之聲響起。

  “克敵弩!”

  沈至緒身為武進士,對于這種大明制式弩的聲音并不陌生。他心中浮起這念頭,同時飛快地側身閃在馬腹之畔。

  沒有想到,剛剛還在城頭看別人血戰,緊接著便輪到自己遇上兇險!

  弩箭飛射而出,那一瞬間,至少有十余枝弩箭射來,襲擊者手中,竟然有十余柄明軍之中的制式克敵弩!

  沈至緒還沒有想明白這個原因,就覺得肩膀上象是被什么東西叮了一口,他的身體也隨之逆折,險些從馬上栽落下來!

  “中箭了!”

  沈至緒心里甚是惶恐,他衣裳下披著甲,可在這種距離之內,山文甲也無法完全擋住克敵弩,何況是鎖甲!

  緊接著巨痛傳來,他聽到身后也有家衛的悶哼聲,顯然,不僅是他中了弩箭,護著方子儀的家衛同樣也有被射中者。但沒有聽到女聲的尖叫,方子儀與沈玉英倒還是安全。

  就在這時,一聲虎吼中,有人慘叫出聲。沈至緒無暇回望,他催促著戰馬前進,向著巷口沖去。

  他們一行不到二十人,對方堵住了兩條巷子的巷口,人數約摸是四五十人,兩倍于他們。而且對方手中還有軍中制式的克敵弩,而他們除了短兵刃之外再無任何武器――只是齊牛的馬鉤上掛著一柄長槊。

  局勢極是不利,唯一的辦法,就是從這里沖出去!

  但緊接著,他又聽到了弩機聲響,他胯下的戰馬突然驚嘶一聲,向著地面倒去,而一來他身上有傷,二來他雖是武進士,射箭與大刀耍得好,可馬術卻不能算絕佳,因此他竟然未能及時跳下馬,被馬的半邊身子壓著一條腿,怎么也掙不出來!

  家衛護衛中的沈云英看到自己父親的戰馬栽倒,他人也被馬壓住,原本一臉興奮的少女,眼中突然間被惶急所取代。她拔著自己的短劍,想要催馬沖出去,卻被身邊的方子儀一把抓住。

  “爹爹!”她尖叫起來,想要掙脫去救父親,因為她已經看到,在后面巷口處,有數人正在向她父親行去。這幾人手中的刀閃著寒芒,他們絕對不是來救人的。沈云英好不容易掙開了方子儀的手,但家衛們的護衛讓她仍然無法過去,眼見著那幾人迅速接近她父親,然而就在這時,一聲雷鳴般的喝聲響起。

  緊接著,她看到身上插著至少五六根弩箭的齊牛,從他們身邊掠了過去。因為巷子狹窄,容齊牛穿過的空間極為有限,沈云英簡直不能想象,齊牛是怎么樣將他龐大的身體擠過去的。

  他的戰馬也已經沒有了。

  齊牛人還未至,他手中的一柄短矛就已經飛擲出去。這種擲矛術是石敬巖傳他的絕學,二十步之內,可謂每發必中,方才他見田伯光追擊巢丕昌時,有把握不給巢丕昌任何反擊的機會,便是靠著這項絕技!

  這一矛擲出,奔得最近的一敵頓時被短矛貫入胸中,那敵慘叫著仰倒,在他身后的兩名敵人略一猶豫,便讓齊牛搶先一步到了沈至緒的身前。那兩名敵人正欲上前與齊牛交手,身后又傳來喝聲:“讓開!”

  隨著這聲喝,又是兩聲弩機響,不過賊人的目標,卻不是齊牛,而是倒在地上的沈至緒!

  齊牛幾乎是毫不猶豫,挺身上前,雙臂一張。他的身體猛然抖了抖,沈云英在后方,因為角度問題,只看到原本射向她父親的兩枝弩箭,都射在了齊牛的身上!

  這樣一來,齊牛身上插著近十枝弩箭,但他的身體仍然只是顫了顫,雖然血已經將他的外袍染紅,他卻恍若無覺,三步并成兩步,再度沖了出去。

  護著方子儀與沈云英的家衛當中,此時也分出幾人,五人向前,兩人往后,其余人簇擁著二女繼續前行。沈云英又叫了兩聲爹爹,然后看到齊牛已經突到了巷口,手中的長槊也飛擲出去,取而代之的是腰刀。隨著他的身體如靈猿般矯健閃動,幾乎每一次刀光閃出,便有一人悶哼或者慘叫!

  “主母,當心些!”

  有個家衛突然開口,沈云英驚得回過頭來,便看到突前開道的五人已經踏著被齊牛擊破的第一道阻攔沖了出去。這是一柄大車,原本橫在巷口,不令他們能沖出,如今已經側翻在旁,底下來壓著一個賊人,看模樣已經死透了。在大車周圍,另有五具尸體,這些都是齊牛方才一次突擊的戰果!

  這個時候,沈云英才明白,在城頭時方子儀說齊牛在諸兄弟中最為勇猛指的是什么了。她父親武藝高強,因此才能成為武進士,可這次卻連一敵都未殺,便受困于地。她自己自詡跟著父親練了一身好武藝,但真正打起來,她卻什么忙都幫不上。

  卻只有方才與她斗口被她氣得悶不作聲的齊牛,才擁有在這種極端不利局勢下逆轉戰局的能力!

  護著方子儀出了巷子之后,她們身邊的家衛又分出五人,向著前方散開沖去,在十人沖擊之下,攔在最前的二十余名賊人被他們殺得干干凈凈。正面交戰之下,家衛們竟然一個都未受傷!

  然后,一個家衛扶著斷了腿的沈至緒過來,沈至緒咬著牙道:“別管我,去助那位牛壯士!”

  他聽得眾人親熱地呼喚齊牛“老牛”,只當他姓牛,因此才有此語。方子儀才要開口,便聽得一聲甕聲甕氣的話聲響起:“不必了。”

  隨著這話聲,齊牛帶著那兩個前去支援他的家衛回了來,他們身上都滿是血跡。

  方子儀伸手拉住齊牛衣襟,齊牛知道她在擔憂,撕開外裳咧嘴一笑:“主母只管放心,咱們內里都襯了甲,雖是看上去很嚇人,實際上只有些皮肉傷。倒是這位沈進士傷得最重,還需快請郎中。”

  確認己方無一人陣亡,但是人人身上或多或少帶著傷之后,方子儀放下心來。她一向心地善良,此際也不禁生出一股戾氣:“是誰刺殺我們?”

  若不是這些家衛拼死相互,她身上可沒有著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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