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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四、萬事皆交易(五)

  一住供精彩。

  “三件事?”俞國振根本不想聽,他掙脫張溥的手:“此前史可法答應我一件事情尚且做不多,遑論三件?而且,背信棄義的小人,許諾出一百件,又有誰能相信?”

  “此次絕對不會出問題,絕對。”張溥拍胸擔保:“若有問題,愚兄提頭來見你!”

  “天如兄…你的頭我不想要。”俞國振似笑非笑地看著張溥一眼,下面一句他不說,張溥也知道意思,張溥的頭,根本不值這個價!

  張溥的臉騰的紅了,象他這般自視甚高者,最厭惡的便是別人瞧不起他!

  但此次來是為了替史可法安撫俞國振的,此前已經辦差了,不能再差。因此他賠笑著道:“那好,那好,濟民,你說說,如何才能讓你同意?”

  “史可法以其師左忠毅公的在天之靈發誓吧。”俞國振道。

  這個條件頓時讓張溥眼睛瞪得老大,這可不僅僅是不信任史可法的問題,簡直是與史可法撕破臉!

  史可法最敬其師,若是要以其師之靈發誓,也不知史可法會如何羞怒!

  俞國振冷笑,史可法的羞怒,與他何干,既然史可法做出了初一,就休怪他做十五。言而無信,就要為之付出代價,至于史可法的那些所謂苦衷,說到底,不過就是他們東林的利益!

  “既然俞賢弟這般堅持,那我就回報了。”張溥看了俞國振好一會兒,見他始終沒有收回方才的話,心知他此次是已經決意了:“三件事之一,是許你襄安巡檢司五百人的名額。三件事之二,是許襄安巡檢司一百套馬與甲兵。三件事之三,是…”

  “不必說了,若只是這些事情,我敬謝不敏。”俞國振哈哈大笑起來:“你可以回去對史可法說,機關算盡,反誤了卿卿性命。”

  “濟民,何出此言?”

  “襄安巡檢司是朝廷所立,巡檢司人手兵馬,為朝廷所用,甲兵馬匹,自應由朝廷應承。史可法倒好,將為朝廷所設的襄安巡檢司說是我俞國振的…他的如意算盤,不就是打著我這三百家丁的主意么?”俞國振冷笑了一聲:“有件事情,他或許不知,家叔已經辭了巡檢之職。”

  “什么?為何…”

  張溥問出兩個字,話語便又塞了回去,原因不就是史可法初上任時便打了俞宜軒的板子么!

  “我不讓你為難,你回去吧,史可法此人,首鼠兩端,出爾反爾,非砥柱之材。左忠毅公托之以后事,實是迫不得已,若是此人得用,必誤大明。”俞國振想到原本的歷史當中,史可法督師江淮近十年,竟然未練成一兵,在流寇逼近京城之際,也不曾提師去救而是逡巡觀望,崇禎殉國之后,又迫不及待試圖得擁立之功,結果卻還在擁福擁潞問題上搖擺不定,最終政爭失敗督師揚州…

  除了氣節,一無是處!

  這些話在俞國振心中憋了許久,他其實也希望,象史可法這般在史上留下青名的人物,能做出和他的名聲相符的事業來,但今日史可法卻讓他失望了。細細想來,這才符合史可法的性格,自己一直以來幫他的,卻根本不能改變他的本性啊。

  “咳咳…”張溥卻將這個當成了單純的氣話,看到俞國振生氣,他再次認定,遷數萬從賊百姓之事對俞國振極重要,但正是因為極重要,所以張溥更是打定了主意,非得將此事破壞掉。

  他和史可法一樣,擔心俞國振尾大不調。若是俞國振真在南方有了數萬人口民戶,那么想要禍亂大明的話,造成的傷害會更大!

  不能為他所用,那就不如…

  這個念頭在張溥腦中一閃而過,但他沒有細思,他知道俞國振有一雙敏銳得過份的眼睛,他只要細思,就會在這雙眼睛前露出破綻,而那樣的結果,絕對是他所不能承受的。

  且徐徐圖之。

  “濟民,你聽我說,我覺得這三條也不合理,要不如此,你說說看,你想要什么,我們盡力辦到!”

  俞國振深吸了口氣,冷冷看著他,然后伸出三根手指。

  “附賊的百姓,一共俘獲數萬,別的我不要,我只要五百人,無`為城里的五百人及其家眷。另外,如今在襄安的這兩千,乃是積年之賊,只是較為老實,又有悔改之心,我故留之。”俞國振冷漠地道:“此戰中我陣亡一百余人,未要朝廷一枚銅錢的撫恤,我家園被毀,須得重建,這些人,必須給我,這是底線!”

  “我代史道鄰應了!”張溥點頭。

  原本他們的計劃中就知道,俞國振不會將吃到口中的東西吐出來,事實上,俞國振賣掉三千俘虜和甲胄武器的事情,史可法也知道了,他還大感驚奇,也正是知道此事,他才確定,俞國振確實不會和獻賊勾結。若只有二千五百人,雖然這兩千五百人是青壯,但在史可法看來,這總比數萬人要好。

  “這二千五百人,我將帶他們去欽州,沿途文書,史可法為我備好,至欽州落籍之公文,也一并如此。”俞國振彎下第二根手指,這是他提出的第二個條件。

  “諾。”

  “至于第三…我不要了。”俞國振把那第三根手指曲了下來:“能做到這兩個條件,他史可法就算是個信人了。”

  說“信人”之時,俞國振特意加重了語氣,諷刺之意,溢于顏表。

  張溥點了點頭:“這個…還是要以左忠毅公之靈發誓?”

  “那是自然的,他史可法言而無信,我就不能給他添些堵么?”俞國振道。

  “成交!”

  這番交易,便算是成了。張溥回去之后不多時,便又帶著史可法的親筆信來,信中雖未以左光斗在天之靈為誓,卻是直接寄來了兩份公文,正是以四府分守的名義將那兩千五百人遣往欽州流徒,還蓋了大印。

  史可法本人果然未到襄安來,如今他與俞國振算是又回到了大戰之前的局面,自然不肯見俞國振。不過鬧成這般模樣,特別是既然東林的巨擘文震孟已經成了內閣首輔,張溥也不好再提俞國振的活字印刷與油墨之事了。

  史可法到南`京,很快便接到了安`慶巡撫的任命,治下安`慶、廬`州、池`州、太`湖四府之地。雖然名義上還要受張國維節度,但實際上卻已經成了名正言順的封疆大吏。雖然與俞國振鬧得非常不快,但好歹他的主要目的達到了,賴掉了當初的密約,將那數萬百姓就地安置。

  但他高興的事情很快就結束了。

  “老爺,為何憂悶不樂?”他的幕客章篪訝然問道。

  “白得罪俞國振了…”史可法苦笑了一下,嘆息道。

  “啊?”章篪愣住了。

  當初史可法決意背棄密約時,曾征詢過幾次他的意見,所以他才能透過包文達向俞國振委婉地傳遞消息,希望俞國振能親自來見史可法,好盡可能挽回此事。但可惜的是,俞國振并不大懂這套官場中的繞圈,沒有及時回應,讓他的想法落了空。

  章篪也曾勸過史可法,在這件事情上要留有余地,但史可法卻相當固執,這使得章篪心中再度猶豫起來,他熟悉官面上的各種運作,也知道,若沒有足夠的能力,卻背棄自己的約定,這樣的人是走不長遠的。

  官場之中雖然背棄盟友是常有的事情,但若是象史可法這樣…殊為不智!

  “南`京鎮守…當真是愚不可及啊。”史可法又是無奈苦笑:“不過他們所言也有…也有道理。”

  “究竟是何事?”章篪忍不住追問。

  “那些附壯,包括婦孺,留不住了。”史可法嘆息。

  他此次去南`京,除了述職之外,一個重要的目的就是要錢。既然被任命為安`慶巡撫,那么他就需要大量的錢來安撫百姓,特別是那些被流寇毀壞了家園的百姓。他不僅要想辦法組織他們重建家園,還得為他們在下一輪收獲季節來臨前的食物操心――流寇經過之后,存糧幾乎都是被毀了,還有三四個月的時間里,這些百姓基本上要靠著救濟!

  但朝廷沒有錢。

  此前國庫就已經空虛,為了應對賊人攻占中都、廬`州之勢,崇禎皇帝不得不掏出自己的私房錢,出帑金二十萬兩助剿餉,動用二十萬兩的鹽稅貯于淮揚,再加上太仆寺出十萬兩、留本省餉十萬兩、調湖廣餉十九萬兩、留四川餉四萬兩,全部加起來是八十三萬兩。但這些銀子,才經歷一個月的大戰,便已經所剩無幾了。

  而且這些銀錢,只能用于剿賊軍餉和賞賜,卻不能用在賑濟災民之上!

  史可法讓章篪粗略地計算過,整個安`慶巡撫轄區內,幾乎都是災民,其中家園完全被毀者,數量不少于二十萬。而且兵亂之后米價騰貴,即使是保證這些災民不餓死,就不是區區一兩萬兩銀子能做到的,更何況還有多達七萬以上的俘虜!

  “也就是說,朝廷拿不出足夠的錢來賑濟災民?”

  “正是,張東陽許了我十五萬兩,朝廷最多還能從兩淮鹽綱中為我抽撥幾萬兩…唉,沒有銀錢,安撫流離之事,便不可能得成。不能安撫,積久必成弊端,早知如此,倒不如將那些人送與俞國振了,少幾萬人,也能減輕不少負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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