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知秋來到大堂,范妙菡面有憂色迎上來,低聲道:“怎么樣?師父沒罵你吧?”
“沒有,而且師父還讓我跟大師兄抄方學醫了!嘿嘿”葉知秋笑嘻嘻道。
“太好了!”范妙菡羨慕地笑著,扭頭看了一眼大堂另一邊空蕩蕩沒有病患的長條幾案后的孫永轅一眼,“哼!害人反害己!他想整你,反倒幫你了,這才叫冥冥自有天意!嘻嘻嘻”
葉知秋笑了笑,走到大哥孫永軒身邊,躬身道:“大哥,剛才師父已經答應讓我跟你抄方學醫了。”
孫永軒抬頭看了他一眼,又回頭看了看里屋方向,仿佛猜到了師父孫兆的用意,點點頭:“坐吧。”
葉知秋瞧見大哥孫永軒也有些魂不守舍的樣子,不覺更是奇怪,低聲道:“大哥,沒出什么事吧?”
“沒有啊?”孫永軒神情有些慌亂,“要跟我抄方,須得精神專一,不能想別的,不清楚的就問我。”
“哦。”葉知秋拿了一根凳子坐在孫永軒旁邊。
孫永軒讓孫永虎到藥柜里幫忙揀藥,大堂里有伙計,倒也不缺人。孫永虎很高興,揀藥比迎來送往跑堂好多了,咧著嘴鉆進藥柜后面忙了起來。
這時,孫永軒已經看完一個復診病人,便是昨日葉知秋詢問師父的那個咳喘屢治無效的病人,按照昨日孫兆的思路重新開了藥方,很快就看完了。
下面來的這個病患,卻是剛才在柜臺求葉知秋看病的老婦,大概六十來歲了,家人陪著的。坐下就抱怨說右手臂因為著涼疼痛一個月了。經過別的醫館用針灸,藥物治療都沒有效果。痛得晚上都睡不著。
孫永軒讓她把衣袖卷起來,查看病處,發現右肘關節輕度腫脹,摸了摸,皮膚微涼,按壓后老婦說痛,讓她試著活動手肘,活動范圍受限,老婦說這只手根本不能提東西。
孫永軒問了既往病史,二便睡眠飲食,然后讓老婦把舌頭伸出來查看舌象,對旁邊葉知秋道:“你看看,她脈象如何?”
葉知秋仔細辨認了片刻,說道:“舌質好象有點發紫。”
孫永軒搖頭道:“不是發紫,老人家年紀大了,舌質有些偏暗,是這樣的。看她的年紀,這種舌質應該歸于淡舌。”
葉知秋不好意思地點點頭,又用心查看了一下,把這種舌質記在心里。
“你再看看他的脈。”
葉知秋替老婦診脈,想了想,道:“這脈象要重按才能找到,應該是沉脈吧?沉脈主里證。”
“嗯,是沉脈,不過,還有一種脈象你沒有摸出來嗎?”
“還有一種啊?”葉知秋又接著摸,摸了半天,訕訕道:“這個,不知道了…”
“這種脈是比較容易摸出來的,你應該能感覺到,脈除了重按始得之外,而且還跟牽繩轉索一樣…”
“緊脈!”葉知秋喜道,孫永軒都已經把脈象特征說出來了,葉知秋對脈象各種特征是了然于心的,只是跟實際的脈象對不上而已,所以這么一提醒,立即就知道了是緊脈。
孫永軒略有幾分詫異,點點頭:“沒錯,是緊脈,緊脈主什么?”
背書自然難不倒葉知秋,道:“主寒證、痛證和宿食!”
孫永軒贊許道:“不錯,昨日你說能背沒有學過的東西,我也以為你說大話,今日你能說出脈象主證,這個你們還沒學過,我就相信你說的是真的了。”
“嘿嘿,可是我不會診病,還請大哥多多指點。”
“好!我會盡力的。”孫永軒道,“你看看老婦這病,該辯為何證?”
葉知秋差得只是臨床經驗,現在已經告訴他脈象和舌象了,又詢問了主訴等情況,好比一道病案分析題,已經告訴了這些要素,再要讓他辯證,就不難了,當下說道:“這個應該是痛痹。”
“沒錯,怎么治?”
既然知道了病證,各種病證的治法葉知秋是了然于心的,道:“溫經通絡散寒!”
“嗯,具體該怎么治?”
“這種痹痛,光吃藥只怕不能速效,最好用針灸。”
“嗯,那你來主針吧,我看看。”
“這個…”葉知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沒給人扎過針。”
“扎什么穴位知道吧?”
“曲池、手三里。”
孫永軒驚訝地好生地看了看他:“你一直在偷偷看醫書?”
“嘿嘿,嗯!”
“唉!你看醫書這是好事啊,為什么要偷偷地看?以前又為什么裝著什么都不知道?”
“這個,我不是故意裝的,我是…,我是緊張,一緊張就什么都忘了…”
“是嗎?昨夜就不緊張了?”
“是,我死而復生,經過這一場之后,我就想開了,就想著人生如夢,如朝露一般變化無常,有什么怕的呢。想著想著就不怕了,嘿嘿”
“是啊!”葉知秋這句話,勾起了孫永軒的心思,仰頭呆呆地望屋頂,喃喃道:“人生如夢,變化無常,今日坐堂問診,明日到堂聽審,嘿嘿,當真是變化無常啊!”
葉知秋聽他話里有話,更是疑惑,低聲道:“大哥,出了什么事情了嗎?怎么你和師父從皇宮回來,都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
孫永軒嘆了口氣,瞧著他,半晌,才低聲道:“大哥知道你偷偷學了很多醫術,很高興,以后,咱們孫家可能就要靠你了。大哥這些天,會盡可能把自己知道的告訴你,幫你提高醫術,別的不要說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不說出來大家一起商量?”
“你還小,不用管這些。放心吧,大哥和爺爺他們一起,會處理好的,天無絕人之路!罷了,這事不要說了。”
“大哥,到底…”
“我說了不要說了!”孫永軒瞪眼瞧著他,“你才十五歲,管那么多事情做什么?好好學好醫術才是正經!你不是三番五次的都想學醫看病嗎?讓你學的時候你有問東問西的,搞什么搞!”
孫永軒聲音有些大,引得屋里不少人都瞧著他們。范妙菡在藥柜那忙著抓藥,也停了手望了過來。
葉知秋哦了一聲,道:“好,我不問了。”
孫永軒捋了捋黑須,輕咳一聲,似乎在讓自己恢復常態,道:“下面我教你怎么針灸,我做一遍,你照著做一遍。”
“是!”
孫永軒取出金針筒,又拿過一小撮艾草,點燃了熏燒那金針,然后,用通紅的金針扎進了老婦手臂曲池穴!
葉知秋倒吸一口涼氣,問道:“大哥,為什么要把針燒熱了才扎?”
孫永軒一邊捻動金針,一邊道:“血氣喜溫惡寒,寒則澀而不流,溫則消而去之,病患是受寒著涼導致的痹痛,用溫針能是血行更旺盛,熱可深透肌腠,內注筋骨,溫通經脈,祛散寒邪,比不用溫針效果更好。”
這可是書本上課堂上沒有講過的,葉知秋用心記住了。
孫永軒給葉知秋講了針法之后,起針讓他學著重新做了一遍。
溫針針灸之后,老婦活動了一下胳膊,喜道:“痛得輕多了,手也有點緊了,真好,多謝孫大夫!”
下面一個病患,是個少婦,在丈夫攙扶下坐了下來,慢慢說道:“孫大夫,我半年前生孩子難產,多虧你們醫館那位女大夫幫忙接生,這才生下了孩子,只是當時出了好多血,那以后我就經常頭昏,全身沒勁,也不想吃飯,手腳有時候發麻,心慌。你給看看吧。”
孫永軒見他面色淡白,口唇淺淡,點點頭,問:“月事來了嗎?”
“來了,上個月開始來月事的。”
“量多嗎?顏色如何?”
“不多,淡淡的只有一點血色。”
孫永軒診脈望舌之后,問葉知秋是何脈象舌象,葉知秋診脈之后,道:“好像是細脈。”
“這次摸對了,舌象呢?”
“薄白!”
“很好,都對了,辯證看看。”
“應該是血虛證吧。”
“是,如何治?”
“血虛自然補血唄。用四物湯!”
“就補血?”
“是啊。”
孫永軒搖搖頭:“血由氣生,補血必須兼補氣,補氣猶在補血之先,因為有形之血不能自生,而是生于無形之氣,補氣才能生血。而且,單純補血之藥,藥性偏滋膩,容易阻礙脾氣,影響血的生化,必須用十全大補湯之類的氣血雙補,才能收效。”
“我記住了。”
“那你寫方吧,我念你寫。”
“是!”
葉知秋拿起毛筆,按照孫永軒所說將方子寫了,交給臺上范妙菡抓藥。范妙菡拿過他抄的方子,嫣然一笑,低聲道:“怎么樣?抄方好玩嗎?”
“抄方看病,可不是玩的!”
“知道!就問問嘛,快去忙吧!”
葉知秋笑了笑,回到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