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叫雁門還青天!”
李行凜冽的目光緊緊釘在李義的身上,讓李義渾身上下都不得勁。感覺如同針扎入肉一般,令李義冷汗直冒。
“你聽聽,這就是你家主子干的好事!”李行狠狠將手中原本握著的一卷珍本砸在了李義的頭上。竹簡重量頗重,尤其是這種精品竹質制成的竹簡,更是沉重。這一卷書砸上去,頓時讓李義額頭上鮮血直流。
李義駭得亡魂大冒,忙不迭地狠狠叩頭,咚咚直響。額上原本鮮血淋漓的樣子更盛,血染青磚下頓時四溢。
一旁的張耳心中一跳,對這個面上和氣萬分,似乎萬事好商量的李行又多了一層認識。看到李義這副慘樣,張耳也不能脫身了,畢竟他能聯系到李行,也是多虧了李念的幫助。而這個李義,便是李念府上的大管家。李念是李行的遠房侄子,而李義則是李家的家生子忠仆。
張耳輕聲勸解道:“李公還請息怒,怒則傷肝,若是因小失大那就不妙了。更何況,眼下事情未明,也許李念兄也有難言之隱呢?”
李行無論如何都說說話帶著三分笑的人物,原本縱然是和不待見的張耳說話也是和和氣氣。何曾有這般暴怒之舉?而且李行酷愛讀書,古代書卷都是極其珍貴,如今李行能將一卷上好的竹簡制成的書卷砸去,顯然已經是怒極。
不過縱然是生氣的狀態李行也沒有失去理智,眼中冷意不掩,看著張耳道:“難言之隱?在此敏感之時,將平民妻女擄去就是難言之隱嗎?”
李行被張耳這一刺激,面上怒氣不減,對著李義爆喝咆哮:“我李家的名聲,就被你家主子都給壞了干凈!”
張耳心神一震,不再做聲。
而此時,從門外步子急驟若暴雨地走來一人。此人一身武士服,身形動作干凈利落。面色不甚俊朗,也十分中也有六分帥氣,三分英武,只是最后一分陰鷲破壞了面容整體的和諧。
牛皮靴子踏在青石板磚發出的陣陣聲響令人側目,待眾人看見來者何人時,更是大吃一驚。
李行此時稍稍平復怒氣,定睛看去,頓時怒火沖霄:“你這孽子,竟然還敢進李家大門!”
此人,竟然就是李行的遠房侄子,郡兵揚武曲軍侯李念!
李念此刻一身武士服未有換裝,顯然是得到郡署消息后匆匆脫下衣甲來的李家。李牧被殺后族人被株連,幾乎殺了干凈。只有寥寥幾個偏支留下,除去李行李左車父子,血緣關系最濃的也就李念等寥寥幾人了。
旁的豪族成員數百上千,偏偏只有李家人丁單薄,諾大數百號人的府上也就區區幾個李家血脈。而李家中才智最好的除了李左車,就只有李念了。
所謂愛之深,責之切。李行以宗族大計著想好生培養李念,希望能將宗族壯大。沒想到今日竟然發生這種愚蠢之極,罪該萬死的事情。
擄掠平民妻女,而且還是仗著李家這棟大靠山欺壓良善,這讓李牧之后的神圣光環頓時黯然失色!
在此緊要關頭卻如此不智,被一區區女色所惑,這讓李行如何不對李念失望之極?幾乎恨欲發狂!
李念遠遠看見李行怒氣勃發的面容,頓時打了個寒戰。原本心中有了準備的李念到頭來看到李行竟然如此怒氣沖天,哪里還敢站著。立馬跪在中庭臺階上。
這狠狠一跪恰巧又是臺階之上,膝蓋縱然堅硬也令李念痛的悶哼不已。
然而李念不敢哼出聲來。三十六年來,李念能在不惑之年成為一曲之軍侯,盡管是地位稍低的郡兵軍侯,也是極了不得的事情了。這期間,若是沒了李行背后李家這個龐然大物的支撐,根本就可能有軍侯之位。
當然,以李念幾十年的感情付出,除了權位,對李行的脾性也是摸到了不少。如今李行正在氣頭上,李念縱然再多十萬個膽子也不敢頂嘴。任憑李行虎虎走來,身后還帶著幾個手持小孩胳膊粗的大棒。
“來人啊,家法伺候!”
李念一陣寒氣直沖心田,強忍著沒有挪開步子。心中恨不得將那秘密提早說出,可再三思慮,總算忍耐了下來。
“三十六棍,一棍也不許少!看你三十六年,難道你全活到狗上去了嗎?”
李行親自挑了兩個剛入府不久的壯仆,狠狠盯著一棍一慘叫的李念。
三十六大棒狠狠打下來縱然是再如何精壯的漢子也要修養三月。
看著凄慘不已的李念,李行心中不甚解恨。此刻,卻突然聽得外面響起一陣陣嘈雜的聲音。李行眉頭微微皺起,問向管家李忠:“你去看看,外面出了什么事情,竟然這般嘈雜!”
吩咐完李忠,李行卻是連一眼都不想看去李念了。原本這么心思伶俐的小伙子,怎么人到中年竟然還會生出如此大錯!治軍嚴謹的前任郡尉一去,竟然就如此猖狂。尋常士兵不顧軍紀,這廝身為一曲軍侯,竟然也視軍紀為無物。
這么一想,李行更是對李念失望。
李行轉身欲走,卻突然左腳被拉住。李行看去,竟然是李念拉著李行的腳不放。李行強忍著怒氣沒有復發,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身子不動倒要看看李念想說什么。
李念的確想要說些什么,可三十六棍下去,整個屁股都快給打爛了。開口想要說話,吐出來卻是血絲。
一旁的張耳心中發寒,眼下的李念顯然是在賭什么。心中微微猜到一些,張耳卻不想再想。思慮稍待,開口道:“李公還望息怒,李兄并非是不明事理之人。況且家中嬌妻美妾無數,如何會被一介區區殘花敗柳給迷惑失了心智?李兄本是聰慧之人,若無十足之理由,如何會拋卻軍紀國法,不念李公恩德,就做出這等驚天駭地之事?還望李公三思,三思。”
此刻的李行基本已經冷靜了下來。畢竟是親近了二三十年的侄子,就是條狗,也摸清楚了脾性。自然猜到了其中應當有些隱情,雖說如此,可李行卻猶自沒有放心下來:“哼,這孽子是個什么脾性,我豈能不知?三十年,就是條狗也該知曉什么是不能動的東西!這個孽畜,一見漂亮女人連他親兄弟都能忘掉!”
張耳一陣尷尬,不敢再說話。李念原本蒼白的面容上血色頓時褪去,而李左車則是支支吾吾地雙頰潮紅,顯然被戳出這種丑事有些難堪。
一大堆火氣發了出去,李行心中的震怒已經去得差不多。此刻再面對慘樣不堪的李念,心中也沒了那份怨念。心中琢磨,輕輕一嘆,板著臉讓人拿來上好的膏藥和調養的藥劑給李念服下。
正當張耳松了口氣的時候,出去查探消息的大管家李忠也探明了情況。躬身對幾人道:“是兼領郡守郡尉的扶蘇公子領著百姓去軍營,說要在軍營審案,還雁門一個青天。”
嘎吱…李行的面色有些僵硬,養氣功夫幾十年的李行今日頭一次失態如此嚴重。而今,五指捏的嘎吱發響的聲音更是透露了李行的不平靜。
在以往,還沒有誰敢如此放肆在地善無城中動作。要知道,無論是隱形地還是明里的,李家在雁門郡都是說一不二的角色。而除去蒲公執政的十年,整個雁門都在李家恐怖影響力的籠罩下。而今,好不容易盼來蒲公致仕的大好三年,竟然又來了一個狠角色:扶蘇。
而且,這個扶蘇剛來第二天就狠狠在李家臉上扇了一耳光。而且還如此理直氣壯!
雁門郡郡兵軍營。
秦國的軍隊體系大致分為三種,一種是在邊境進行軍事行動的主力部隊,一種是在京師周邊駐扎的京師衛戍部隊。前面這兩種都是主力,而且都是精銳部隊。第三種就是地方郡縣的守衛軍隊,也就是郡兵。這里部隊大多類似于預備役部隊,性質近似于補充性。除去邊境地區的郡縣郡兵實力稍強,可以執行一些軍事行動以外。內地的郡縣,尤其是腹地地區的郡縣,因為國朝屢屢征戰,大量兵力外調造成內地郡縣大多兵力稀少,兵甲缺乏,訓練不足,錢糧不夠。
如雁門郡這樣的邊郡,就比較尷尬了。旁邊的云中郡尚好,郡兵的防區直接劃到長城軍團里,作戰任務幾乎不需要承擔。但雁門郡雖說長城相連卻沒有多少邊軍駐扎,一來是因為前任郡尉治軍有方,雁門郡實力頗足不需要補充。二來就是本地豪門的排斥了。
這樣的情況下,事實上讓雁門郡成了上夠不著主力部隊資格,下有必須承擔相應的作戰任務。于是,前任郡守、郡尉不得不聯合算計了一把城中四大豪門,以此來征調足夠的軍需物資支持郡兵的發展。為此,蒲公甚至還從周邊郡縣抽調了不少刑徒來當做兵員使用。在蒲公強硬的手段下,雁門底蘊較淺的四大豪門之二的郎家和顧家因此幾乎破滅,緊接著被新近崛起的李家、古家取代。
而今天,這個用去蒲公十年心血建成的雁門大營卻成了城中百姓憤恨的對象。
因為,這座大營內本該守衛鄉土的士兵卻成了加害鄰里親友的“匪兵”!
扶蘇領著三百宮騎宿衛,行馳來到位于西城空曠處的雁門大營。看著這座龐大的軍營,扶蘇嘴角不屑的冷笑化起。一支軍隊的戰斗力幾乎可以用紀律性來衡量,在扶蘇看來,失去軍紀的軍隊已經不能用軍隊來形容了,至多,那是一群有著武裝的流氓罷了。
然而,出乎扶蘇的預料。正當扶蘇三百余騎要馬踏營寨時,竟有兵卒在寨門之上立起了弓弩!
一聲清脆的弓弦顫動,一枚羽箭正中手持弓弩士卒的手上。弓弩破碎,郡兵震駭!外面圍觀的數千百姓卻是齊齊歡呼。
盯著軍營,扶蘇緩緩從懷中掏出一方大印。
“大膽,這是大秦皇長子扶蘇殿下,爾等還不速速開門。覲見上官!”一旁的期澤振聲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