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扶蘇打斷了安執的話:“你的秘密暫且丟到一邊,我本是想殺你的,但你也并非不可活。”
安執臉色一白,差點跌坐在地上。可一看扶蘇后面話鋒一轉,頓時知道還有玄機連連叩首道:“請殿下言明,只求饒恕小人一命。”這時候的安執朝廷軍官的顏面都不顧了,毫無臉面地連連叩首。
實際上,到了扶蘇要舉刀的關頭,若是安執再執意只怕也只有被扶蘇一刀砍掉的結局。
扶蘇面色一緩,道:“柳大妻女在哪里?”
安執頓時面色一滯:“非是,非是…小人不說。實在是小人不知啊。”
扶蘇眉毛一皺道,玩味道:“依軍法律例,你有何可以赦免之由?”
安執暗自吞了一口唾沫,左右環視。扶蘇會意,將安執收押下去。并不言語,此刻扶蘇還有許多事情要做,雖說安執所說的秘密讓扶蘇有些心動,不過扶蘇手頭還有許多事,此刻千頭萬緒還要扶蘇去做。
畢竟,就是柳大案最關鍵的案犯:李念。迄今為止也沒有見到人影,說實話,扶蘇一直懷疑這案中是否有其余陷阱。事情發展實在出人意料,首先是李念根本不該做下如此不智之事。
若是李念真色心大發看上了柳大的妻女,也不用如此囂張跋扈。事實上,駐軍擾民,朝廷軍官將領欺壓平民的事情屢見不鮮。只不過那些地方關系復雜,地方勢力盤根錯節,就算有誰想要嚴查嚴打也未必有這力氣。而哪個將領背后不是有其一定背景勢力的?就是眼下秦朝武將實力強橫,也未必有人敢去打老虎。
若是換在其余郡縣,郡兵違法亂紀的事情只要不燒殺擄掠太過顯眼張揚,基本不會有誰下狠手下死力氣來治理。當然也不會有如此一來就大肆嚴打,幾千棍子下去只怕扶蘇此刻形象在士卒心中絕對好不了。也就在后世明朝,窮困的邊軍私出軍營燒殺擄掠尋常如吃飯喝水。可眼下是秦朝,是武力強橫法律嚴苛的秦朝。如此敏感時刻竟然會有如此之敏感時間,令扶蘇對這送上門來的突破口幾乎都有懷疑是陷阱的判斷了。
雁門郡的事情如此之突兀,令扶蘇有些驚疑。扶蘇雖說一來雁門就狠狠震懾了一下雁門上下官僚士紳,可并沒有迅速立下多大根基和威信。可李念如此失措不智,作為扶蘇的對手實在也對低級了。
就感覺像天下掉下餡餅了一般,李念如此不智在扶蘇“新官上任三把火”的關頭犯下大案,無疑是幫著扶蘇在雁門立下根基。若不是一切線索和判斷都指向李念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本地派”扶蘇都要懷疑這是不是李念投靠而來的投名狀了。
到眼下,柳大案的案情也基本明了起來。犯罪嫌疑人李念此刻不知所蹤,身為眼下郡兵唯一的高級將領一曲之軍侯卻不在兵營首先就是一大罪狀。而隨著這些軍屬老人的感化,投案而來的士卒已經構成了強有力的人證,有了人證口供,扶蘇可以毫不懷疑地將李念拿下大獄。而安執的投降更讓李念基本沒了翻盤的機會,如此,扶蘇幾乎可以確定自己已經勝券在握了。
當著眾郡兵、郡署吏員、受害人以及受害人家屬。扶蘇首先就將李念的軍職撥了個干凈,又發下海捕文書。再將那些罪大惡極不可赦的軍卒統統判了秋后處斬,以此震懾軍心安定民意。這般事情做完,又將那些作惡不甚嚴重,心性也本純良之人一并輕判,安撫軍中受此驚嚇的士卒。如此,柳大案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這些胡蘿卜和大棒丟完,按說應該已經萬事大吉。可扶蘇臉上的卻沒有多少笑容,這一切看上去似乎沒有問題,一切的一切都象征著扶蘇此次入主雁門將會十分順利。可扶蘇依舊心中留有疑惑,并非有哪里有阻礙讓扶蘇生疑。
而是這一切的一切都太順利了,順利得讓扶蘇難以置信。甚至,對眼下能夠如此輕而易舉將郡兵問題處置好,從而順利掌控郡署扶蘇都抱有強大的懷疑。
扶蘇知道四大豪門對郡署、郡兵都有強大的滲透力。扶蘇初來乍到,極可能被四大豪門聯手輕易給架空掉。這樣的情況下,扶蘇盡管在東博身上破掉了第一招,可實際上并沒有取得優勢。扶蘇依舊沒有對這片土地取得強大的控制權,可如此,敵人卻輕易地露出了自己的腹心之地,任憑自己迅速掌握住雁門的軍政機構。這如何不讓扶蘇疑惑?
勝利來得太輕易,就在扶蘇帳下所有人都對未來滿心期許振奮人心的情況下,扶蘇卻是滿心的疑惑和不解。這究竟是他太過強大而且敵人太過弱小,使得勝利來得如此輕易。還是這根本從頭到尾就是一個陷阱?
想到這一點,扶蘇心中莫名的一跳。
中華之國博大精深。有兩個字極容易擊破所有人堅固的心房:捧殺。
扶蘇想到這兩字,深深吸一口氣。看著蕭何期澤等一干將校的笑容,警惕心已然大作。
招來蕭何以及幾個郡署的吏目,扶蘇開口道:“郡兵犯案者,處理的如何了?”
眼下扶蘇手中文臣缺缺,好在有一個蕭何可以獨當一面。扶蘇在處理好柳大案以后便將其余有犯過軍紀的人統統交給了蕭何,蕭何當過基層吏目對這些事情做得頗為熟稔,扶蘇也是放心。畢竟,雖說最為棘手的柳大案處理得差不多了。可其余繁瑣沉重的郡兵犯案那是一個都沒動,要等著扶蘇這個刑律白丁來判只怕沒個十天半月沒完了。
畢竟,軍營外還有千余百姓等著扶蘇對這群犯了軍紀郡兵的處置。而這個處置也是頗有學問,輕易不可胡亂決斷。
雖說郡兵軍紀散漫,不僅戰力所剩無幾,就是擾民一途也是怨聲載道。扶蘇不得不嚴懲,可扶蘇軍棍已經罰過過是再嚴懲只怕到時候軍營嘩變都是有可能。到時候,不僅朝廷對扶蘇的能力會產生懷疑,就是雁門之中對扶蘇會有好感的也不多。
不能嚴懲,那么一道道一條條所犯軍律都在哪里,又該如何處置以嚴明刑法?難道還要失信于百姓不成?
如此,扶蘇不得不將這些頭疼的問題丟給專業人士了。
好在,此刻軍營之中已經掌握。一時間倒也不虞有誰鼓動士卒扶蘇連個退路都沒有。
“國朝嚴刑峻法,此刻若是用重刑雖可震懾小小,可難免…”蕭何說出了自己的擔憂。
扶蘇點頭稱是:“那先生可有定計?”
蕭何回道:“定計雖無,卻有個笨法子。”
扶蘇一愣,笑道:“還請先生示之。”
蕭何道:“這郡兵之中,大抵可有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原先郡中愿意參軍入伍者,這些是鄉里鄉民平素來也算老實,就是近兩月也未有發下不可赦之罪。此例,容易處置。先易后難,可有先安這一部分士卒之心。”
扶蘇疑惑道:“哦?先生打算如何對付這類?”
蕭何回道:“說來也簡單。這些士卒家中就在雁門,軍紀雖說散漫,可也無甚傷天害理之事。若是犯過軍紀,前面的軍棍也是抵數的。至于那欺壓良民,有過為非作歹的。不妨召來那些受害之人,兩廂談和。若有士卒搶奪他人財物,或者強買強賣短缺他人錢財者,則原物奉還便可。若是傷人者,賠償道歉,不依不饒者,發回郡署處置。”
扶蘇撫手響嘆:“此策可。這些郡民本就鄉里,所謂群情激奮不過是為了圖一口氣罷了。再者,也就是以防軍紀越發散漫饒得城內無個安寧,先生所言,可行。”
得到了扶蘇的肯定,蕭何面上多了幾分得色。繼續道:“至于另一部分,或可嚴懲。”
扶蘇這下疑惑了:“軍卒已經訓誡過,若是再加軍棍,恐怕士卒心中不服,恐有病變。”
蕭何狡黠一笑,道:“若以蕭何去嚴懲,而公子施恩,那又如何?”
扶蘇拍手大贊。實際上也就是轉移情緒罷了,蕭何這一手樸實卻又有效。蕭何是主持對眾軍卒犯法司法處置的。扶蘇在三郡之中軍政大權盡皆收納手中,出去燙手的檢察權,雁門大小諸事扶蘇基本都可以自決。同樣,扶蘇任命蕭何為雁門郡郡兵軍法官也可以從權處置,畢竟,扶蘇是有黜陟之權的。
蕭何首先著手一部分本地兵員,將這部分罪行不輕的人處理掉。這處理過程中,若是有違紀嚴重的,則再加嚴懲,可大部分畢竟是不嚴重的。這些蕭何讓其賠償道歉,再加上扶蘇已經嚴肅整頓軍紀大部分識趣的人都不會再啰嗦。若是不識趣,則丟到郡署去處理,以郡署那些狡猾如油的胥吏處置辦法,只怕到時候那些人也沒了啰嗦的膽色。
扶蘇思慮一下,補充道:“這部分兵員來源我也有耳聞,據說是蒲公在時從罪犯之中招納的軍士?”
蕭何雖說初來,可行政之務繁瑣不堪在來之前就研究日久。對于這郡兵的組成自然是不陌生,道:“確如公子所言。三千郡兵之中,除去缺額的。大抵持平,這也有件趣事,請公子猜猜這些罪囚首領是何人?”
扶蘇擺擺手:“而今既然是一郡保民之軍士,就不必用罪囚來形容了。據我猜猜,應當是那孫二桿子吧。”
蕭何贊道:“公子慧目。”
扶蘇卻不以為意:“一身草莽氣,也就此人當是。嗯?你是說,昭武曲組成之人大部分是罪囚?”
蕭何嘆氣道:“正是。本以為昭武曲既然能順從公子,自當是行事最為檢點那部分。可臣下這一查,卻查出了完全不同的結果。這昭武曲大部分是由城中罪囚、浪蕩子、城狐社鼠組成。這部分人,平日間手腳就不干凈,前任郡尉又走得急沒了往日的恩主壓制,固態萌發惹得眾怒的就是這群昭武曲之人。”
扶蘇瞠目道:“那揚武曲?”
“揚武曲幾乎成了一干勞役,與其說是郡兵,不如說是私役。郡兵之中真正有戰力的,只有昭武曲一干人。可如此,真正難處置的也就是昭武曲。昭武曲一干人大多是他郡之人,想要想和也不容易。更何況,若是處置重了,只怕不能安士卒之心。畢竟,他們還是識時務的。”蕭何說完,自己也是一嘆氣。雖說一個負責唱白臉,一個唱紅臉。可一部小心,這白臉到一半對方就翻臉了,那紅臉就真要徹底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