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小乙現在就是一頭惡狼,一頭餓狼,一頭憋了一肚子氣的窮兇極惡的狼.贛州中了從良算計,步了當年林牙鐵騎慘敗的后程,使得征北軍原本唯一的一個成建制的騎兵戰營,幾乎失去了戰斗力,雖然現在征北軍有了蒙軍鐵騎的加入,燕小乙的騎兵營不再顯得那么必不可少,但對于燕小乙來說,如此的奇恥大辱他如何忍得下去 征北軍成軍十數年來,大的的敗打屈指可數,算來算去,亦只有當年李富貴死于延州,第二便要算燕小乙這一場敗仗了.燕小乙一心想要找回這個場子來.
那一仗敗后,他還剩下近五千騎兵,后來為了千里奔襲,又集結了全軍的戰馬和資源,裝備了一千余騎兵,剩下的全都讓他們撤去了潞州,回到了云昭的中軍之中.而他與隨兵潛藏而來的三眼虎則帶著這一千多騎兵一路進入了陜州,準備窺準時機,咬上從良一口.
不過還沒有等到他下嘴,貴州之戰已是塵埃落定,樸德猛收縮回了貴州州城附近,從良的驍衛與權昌斌部,蘇燦部匯合,形成了一個大的軍事群落,燕小乙再想報仇,也不會去自尋死路,無奈之下,只能在陜州游蕩,恨得牙癢癢的卻又無可奈何.
他的這點人馬,在對方眼中,完全就是一股散兵游勇,根本無法撼動對方的大營.
不過機會很快就來了.孫傳亮被云昭所迫,潞州失守之后,便帶著驍衛一部以及一部分潞州鎮軍倉惶撤向陜州,準備去南部三州與驍衛本部會合.
燕小乙立即盯上了孫傳亮.
孫傳亮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身后窮追不舍的蘇定方身上,根本沒有注意在他的身側,還有這樣一支神出鬼沒的騎兵正張開燎牙,流著涎水地盯著自己,準備隨時撲上來撕咬上一大口.
此時,北地冰封千里,而上京周邊亦是白雪飄飄,與這些地方不同的是,陜州卻是干冷干冷的,入冬以來,還沒有下過一場雪,風刺骨之極,每每風起之時,便會揚起陣陣沙塵,遮天蔽日,干冷的氣候其實比起白雪漫天更讓人難受.
在陜州那獨特的地理地形之下,燕小乙這千余騎兵隨便往那條深溝深壑中一藏,便根本無從發現,在發現無法撼動南朝大軍之后,燕小乙便把目光轉向了正從陜州撤往南部的孫傳亮部.
孫傳亮部現在還有近兩萬人,其中從潞州退下來的七千驍衛是他們的主力,而跟隨著孫傳亮的還有相州八千鎮軍.
而此時,蘇定方部超過三萬人的部隊正一路緊追不舍,而前鋒正是燕小乙當初撤回去的那一批沒有了戰馬的三千騎兵,當然此時,他們已經重新跨上了戰馬.
這是一支渴望復仇的軍隊.特別是當他們面前的敵人是驍衛的時候.
從空中看下去,一嶄的黃色平原之上,卻有著一筆筆濃墨重彩般的線條,而這些或粗或細的線條平是陜州特有的地形,一條條或寬里許,或者只有數十米寬的裂縫將這片黃土高原割裂成一個個的或大或小的板塊,而這種地形,便決定了將這里作為戰場將有著太多的不確定性.
燕小乙不在乎,現在的孫傳亮部于他而言,就是一頭笨重的大象,而他自己,卻是一只靈動的老鷹,一擊不中,飄然遠去,對手根本無法抓住他的行蹤.但燕小乙卻遲遲沒有出擊,他想得不是僅僅讓自己充饑,而是要美美地吃上一頓大餐.
這無數條裂縫之中的一條,燕小乙帶著他的部隊便藏身其中,曲里拐彎,長達數十里,中間夾雜著無數個岔道,燕小乙根本不擔心有人能找到他.
此刻燕小乙正趴在地上,拿著小刀在地上刨著,半晌,肩頭一聳,一探手,慢慢地縮回來,翻了一個身,揚起的手中,一只碩大的老鼠被他揪著了尾巴,四只小腿在空中蹬噠著,瞧著這支肥肥的老鼠,燕小乙咧開大嘴,嘻嘻地笑了起來.
一挺腰,翻身坐了起來,手一揚,老鼠被高高拋起,從空中跌落到地上的那一瞬間,手里的尖刀疾刺而下,正正地將這只老鼠的小腦袋砍了下來,手中尖刀翻飛,熟練地剝下了鼠皮,去除內臟,片刻之間,白白嫩嫩的鼠肉便呈現在了燕小乙的面前.
刀光一閃,削下薄薄的一片,丟進嘴里便大嚼起來,”舒服!”他滿足地哼了一聲.
“小乙!”遠處傳來呼喊聲,卻是三眼虎的聲音,如今在征北軍中,能毫無顧忌地喊他名字的人當真是屈指可數了.
“虎爺!”燕小乙揚了揚手中的美味,”快來,今兒個淘到好東西了,來嘗嘗!”
三眼虎大步而來,全身只著皮甲,頭上亦沒有帶頭盔,長長的頭毛用一根帶子一扎,便披撒在了肩上,隨著他極大的步伐而左搖右飄,背上背著一柄強弓,腰間卻是掛著兩壺箭.三眼虎的箭術其實極其了得,只不過當年在馬匪隊伍之中,云昭要比他強上許多,倒使得他名聲不顯了,真要論起來,在北地諸將之中,單論箭術超過他的,也只有云昭與札木合二人了.
一片削得極薄的肉片從燕小乙手旋轉飛起,三眼虎一張嘴,直接將這片肉給咬住,舌頭一卷,大嚼了幾口,一口咽下,”不錯!”他點點頭.一屁股坐在了燕小乙的身邊,不客氣地從燕小乙手里搶過大塊的鼠肉,拔出小刀,自削自吃起來.
燕小乙側臉看著他,”虎爺,怎么樣能動手了不”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三眼虎一邊吞咽著鼠肉,一邊笑道.
“怎么說”燕小乙頓時興奮起來.
“孫傳亮是驍衛左統領,從良麾下強將,不是浪得虛名之人,從贛州一路撤退過來,楞是沒有蘇定方撈著半點機會,當然,這也與蘇定方一向用兵謹慎有關,但現在孫傳亮已經越來越接近目標,一直緊繃的那根弦也松了一些了,我們的機會終于來了.”三眼虎嘿嘿笑著.
“可以收拾他了”燕小乙大笑道.
“不是收拾他,而是收拾跟隨他而來的相州鎮軍!”三眼虎將最后一片鼠肉扔進嘴里.
“為什么不是直接收拾孫傳亮”燕小乙頓時拉下了臉.
“我也想啊,但我摸過去看了,驍衛防守森嚴,這支軍隊的確名不虛傳,找不到對方的漏洞,咱這千把人怎么打,萬一給他纏住,可就玩完了.”三眼虎嘆道:”但相州鎮軍比起驍衛來就差遠了.”
“他們不是一直在一起的么”燕小乙不解地道:”打相州鎮軍,驍衛不是照樣能掉頭回來”
“這就是我所說的機會了!”三眼虎用力在身上.”孫傳亮快要抵達目的地了,驍衛的行軍速度不由自主在加快,而相州鎮軍卻跟不上了,兩軍原本前后呼應,現在距離卻被拉開了,這就是我們的機會,至于選擇相州鎮軍,自然是因為吃柿子要撿軟的捏.八千相州鎮軍呢,真要讓他到了南部,樸德猛可就更困難了些.滅殺他們,不僅是可以出一口惡氣,也可以減輕樸德猛的壓力.”
燕小乙驚訝地看著三眼虎,”虎爺,你什么時候也學會了替樸德猛考慮了”
三眼虎咧嘴一笑,”現在不同以往了,我來的時候紅姑娘就快要生了,算著時辰,現在咱們的小侄兒應當已經出世了,那可是云昭的長子,我瞧著雅爾丹那模樣,肯定是個不能生養的,即便運氣好,那也絕對是個丫頭片子,所以咱得替小侄兒打天下了呀!”
燕小乙不由哈哈大笑起來,”虎爺,你可真是的,好好,算你有理,你看得遠,看得遠,我小乙是服氣了,就聽你的,打相州鎮軍.好吧,你告訴我,東風是什么我們需要什么樣的東風”
三眼虎抬頭看了看陰沉沉的天空,”天氣啊!小乙,你說咱們要是一出這溝溝,在我們面前的可就是他娘的一展平原,隔著他媽的老遠就能看著咱們,怎么打等我們跑到他們面前,他娘的早就擺好陣勢了,沖陣么”
燕小乙晃晃腦袋,”沖個屁的陣,要是老子還有萬把騎兵,倒是可以沖一沖,打著轉的一層層的削他,我這就千把人,沖什么陣虎爺,咱們晚上出去干他,一樣!”
三眼虎搖搖頭,”我跟了他們兩天了,晚上這幫龜兒子扎營還挺講究的,恐怕是驍衛教他們的吧,襲營恐怕沒門兒.”
“狗娘養的!”燕小乙不由大為惱怒,”他娘的驍衛,又是他們壞事.虎爺,你說的機會是什么”
“要是來場大雪,或者來場大霧就好了!”三眼虎一伸腿,四仰八叉地躺到了地上.”哪咱們就可以在他們行軍途中襲擊他們了.”
“都這么多天了,也沒見著下大雪或者起霧,這他媽典型的望天收,虎爺,這就是你所說的東風”
燕小乙憤憤地道.
三眼虎哈哈一笑,也不理會燕小乙,仰望天空,悠悠地道:”小乙,你有沒有覺得,現在我們倒像是回到了十年前在大漠的那會兒,那時可真是自由自在啊,縱馬馳騁,大碗喝酒,大塊吃肉,殺蒙人,搶財貨,日子過得可真逍遙!一晃眼間,便是十年了,我都四十好幾了,小乙你也近三十了.”
“都什么時候了,虎爺還想著這個回不去了,再說了,現在便是讓我再回去,我也覺得沒意思,我就想著這一仗,這一次我小乙可是丟了大臉,要是扳不回面子,我可沒臉回去見王爺.也沒臉去見紅姑娘,沒臉回去見那還沒有見過面的小侄子!”
“得了得了!”三眼虎一挺身坐了起來,”瞧你那樣兒,還統兵大將呢!真不知你是怎么混上去的,完全就一賭氣的小娃娃!”
燕小乙一屁股坐了下來,”虎爺,這還不就是在你面前,你是看著我長大的,在你面前,我裝什么裝!”
三眼虎嘆了一口氣:”小乙,說實話,這些年,你和鷹嘴巖的一些老兄弟,可是生分不少了.老兄弟們不多了,野雞一直恨你來著.”
燕小乙緩緩地坐了下來,看著三眼虎,”虎爺,我也跟你說句實話,當年那事兒,我不后悔.再給我一次機會,我還得那么做.當年我們這些留下來跟著王爺的人,這些年經歷了很多事情,學會了很多東西,與那些跟著虎爺與紅姑娘走的老兄弟在很多事情上有了分歧,這也是沒法子的事情.”
“是啊,你也很,郝仁也好,都是這樣.”三眼虎嘆了一口氣,”你還認我做大哥,但郝仁可是不大理會我了.”
“虎爺,在許多事情上,你不該隨著紅姑娘的意思,你看看,最后死了那么多兄弟,還是又回到了原點,事實已經證明,當年你們的確做錯了.說句心里話,我希望那些兄弟的血不要白流,從此咱們又能像當年那樣,親如一家.”
三眼虎嘿的一聲笑,”怎么回到從前紅姑娘現在專心去做夫人養孩子了,我和野雞都被奪了軍權,這一次要不是你這兒出事,還輪不到我出來現世.算了,不說這些了,喏,你瞧瞧!”從地上撿了一塊石頭遞給燕小乙.
接過石頭,燕小乙莫名其妙.
“什么意思”
“你摸摸看!”三眼虎示意道.
拿著石頭,左摸右看,半晌才道:”濕漉漉的,有啥好摸的.”
“對呀,濕漉漉的!”三眼虎意味深長地道.”小乙,當年咱們在大漠的時候打野人溝的那一戰還記得么也是在大霧之中出擊的.我當年就在老當家的身邊.”
“濕漉漉的!”燕小乙突然就蹦了起來,”水汽,這兩天肯定會起霧!”
三眼虎大笑,”對,這兩天肯定會起霧,看這水汽很濃,只怕這霧不小!這就是我們的東風!”
燕小乙伸出手掌,將指頭一根根屈起來,只捏得卡卡作響,”老天爺助我啊!來人啊,傳我的命令,全軍集結,我們要做些準備了,到時候好好地給敵人一點顏色瞧瞧,打出我們征北軍騎兵營的威風.”
三眼虎看得很準,就在當天夜里,便有薄薄的霧霾開始浮現,隨著氣溫愈來愈低,霧氣也越來越濃,到了凌晨,原本應當已經天色大亮的時候了,但卻仍是迷迷茫茫,視線看不出十米開外.
在這一片大霧之中,孫傳亮的驍衛仍是出發了,此地距離數月之前全益鳳殂擊從良的萬千溝壑只有數十里地,在那里,從良留下了一支人數不多的部隊駐守,而出了萬千溝壑,抵達鹽池,便有一支驍衛勁旅駐扎在哪里,到了那里,就算是重新歸隊了.
歸心似箭的孫傳亮率領七千驍衛拔營,在濃霧之中向前推進,數十里地,便是這樣的天氣,在天黑之前,也應當能抵達了,而且萬千溝壑之中駐守的驍衛也應當已經與自己的前哨見面了.
而在孫傳亮出發之后不久,殿后的相州鎮軍,也開始拔營出發,他們之間的距離,相隔著約有十數里地.
兩支軍隊之間素質以及戰術紀律之上的差距,因為這場濃霧而被無限放大,半日過后,兩軍之間的差距已經擴大了二十里.驍衛即使在濃霧之中,仍然保持著嚴整的隊形,前鋒突前,兩翼掩護,但相州鎮軍的隊伍開始被慢慢地拉長,八千人的隊伍稀稀拉拉地形成了五路隊伍,在濃霧之中摸索著踉踉蹌蹌的前進,士兵們努力睜大雙眼,使自己能看清前面隊友的身影,而不至于掉隊,至于行軍陣形,此時已是顧不得了.
距離他們數里之處,一支千人的騎兵已經作好了沖擊的準備,每匹戰馬的蹄子上都被包上了軟布,千余匹戰馬四蹄踏地,發出的聲音極低,而相州鎮軍在濃霧之中大呼小叫,呼朋喚友,連這僅有的一點聲息也被淹沒了.
對于相州鎮軍來說,災難在瞬時之間便自天而降.襲擊者不是來自他們后方,而是側翼.
燕小乙縱馬自濃霧之間一躍而出,眼前是一臉迷芒,震驚地瞪大眼睛的相州鎮軍.
“殺!”燕小乙一聲怒吼,鋒利的馬刀連連揮出,一蓬蓬的鮮血標出,馬前馬側的敵人連接斃命!
震天的喊殺聲從濃霧之中響起,一匹匹戰馬沖進了相州鎮軍的隊列,肆意屠戮著毫無防備的相州鎮軍.
三眼虎的箭技此時完全派不上用場,濃霧之中,他根本無法開弓射擊,要是誤中自己人,那可就虧大了,與燕小乙一樣,揮舞著馬刀,瘋狂地攻擊著對手,這兩年來,心內郁積的憂憤在這一瞬間完全爆發了出來.
相州鎮軍遭此突襲,頓時亂成一團,聽著濃霧之中,到處傳來的”征北軍萬勝”吶喊之聲,他們誤以為身后的蘇定方和安慶營已是追殺了上來,更是心中慌亂,在迷霧之中四散奔逃.
這千多名征北軍騎兵營這半年來,可以說是都憋了一口氣,此時終得展開復仇之旅,一個個都如同修羅再世,閻王重生,瘋狂地攻擊著對手.(。如果您喜歡這部作品,歡迎您來起點(qidian)、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