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南連走了十數天,地勢便漸漸地高低起伏起來,與盧城邊境那種一眼望去廣闊無垠的平原相比,這里已經有了許多丘嶺,起起伏伏。
盧城邊軍在大踏步的后撤,而身后的蒙軍也很是奇怪,不像以往那種如同迅雷一般地狂風暴雨式的打擊,而是小心地與盧城邊軍保持著一個相對安全的距離,現在這種狀態,倒好像是一個放棄了一個地方,另一個在忙著接受一般,雙方都沒有大打一場的意思。
蒙軍很輕松地在一一接收大越軍隊放棄的地方,但正在大踏步向后撤退的盧城邊軍可不輕松,因為在他們的身邊,一支近兩百人的馬匪隊伍陰魂不散地跟著他們,雖然只有不到兩百人,但對方表現出來的戰斗力讓所有盧城邊軍都警懼不已。
十數天來,兩支人數相差極大的隊伍已經發生了數十次戰斗,這讓雙方都疲憊不堪。最開始的兩天尚算平靜,這支馬匪并沒有公開露面,但所有人都知道他們肯定在暗處跟隨,盧城邊軍已經不派出騎兵哨探了,因為這些人一旦出去,回來的時候便是靠著自己的雙腳,他們的戰馬成了馬匪們的戰利品,在馬上與馬匪較技,那的確是在找死。
從第三天起,雙方的矛盾終于來了一個大爆發,起因卻是司馬瑞不知道那條筋搭錯了,在一輛馬車上用木頭釘了一個高高的架子,將沈風高高地綁在了架子上,拖在中軍之中一路前行,這種行為成功地激怒了馬匪,但卻沒有讓這群馬匪失去理智,在看到傷痕累累的沈風被綁于架子上之后,馬匪們并沒有在盧城邊軍警戒森嚴的時候發起突襲,而是選擇在了盧城邊軍都以為對方不會發起攻擊的那一個時間。剛剛松懈的隊伍在頃刻之間便遭遇到了馬匪們的強力突擊,一紅一黑兩名尖刀便如利刃一般剖開了盧城邊軍的隊伍,連接殺散了第三營兩個方陣之后,這才退去。
而更讓姚猛等人感到沉重的是,從沈風被掛上木架開始,鷹嘴巖馬匪們便放棄了不殺邊軍將士的做法,先前捉住了邊軍的騎兵哨探,馬雖然沒了,但人卻是放回來了,但現在,光是第一次馬匪沖陣,便有足足上百人喪生在馬匪刀下,而他們僅令付出不到十條人命的代價。
十余天下來,盧城邊軍遭到了馬匪們數十次襲擊,每一次都會他們付出數十條生命,對方的箭術太過于利害,那怕盧城邊軍在第一次之后,便提高了警戒,時刻保持著警惕,但對方那個騎黑馬的黑衣人箭術太過于恐怖,總是能從嚴密切陣形之上強行撕開一個口子殺進陣來。
十天,近五百條人命,這讓姚猛等人都是心痛之極,這完全是沒有必要的做法。但主將司馬瑞卻根本不聽姚猛等人的建議,于是沈風仍是高高地掛在木架之上。
王壯惱火地走到了姚猛的身邊,頭盔之上,有一個醒目的箭眼,那是在云昭沖陣的時候,沖他射出的一箭,要不是反應奇快,猛地一縮脖子,這一箭會正中面門的,饒是如此,精鋼打制的頭盔仍是被射了一個洞眼出來。
“這是什么意思嘛?較勁兒?老姚,你也得去說說啊,這樣下去,我們會被這些馬匪活活拖垮的。再說了,沈風雖說是個馬匪,但也是一個人物,這樣也太沒意思了吧?還不如一刀殺了更好。”王猛摘下頭盔,狠狠地摳著那個小洞。
姚猛回頭看著遠處的山丘之上,那里又出現了馬匪們依稀的身影,淡淡地道:“放心,拖不垮的,我去說也沒用,這里離潭州已經近了,離玉門關只不過三百里路了,玉門關那邊想必已經早就準備好了。”
王壯噎了一下,沒有再說話,姚猛話里的意思他是聽明白了。
馬上就要進入潭州了,那里是司馬家重要人物司馬仁多年執掌的地方,司馬家在那里勢力雄厚,到了那里,司馬瑞對于他們四人的倚重自然便會下降,而不像在盧城那般,離了他們四人的支持就完全不行,想到這些,王壯不由心情沉重起來,前途叵測啊!
遠處的丘嶺之上,云昭,紅娘子,三眼虎等人都是一身風塵,多日來連續不斷地廝殺,讓他們也是疲憊不已,但每每看到被掛在架子上,垂頭不知生死的沈風,他們的身體之中便因為憤怒而產生一股強大的力量,支撐著他們發起一輪又一輪的強攻。沈風不許他們殺盧城邊軍的要求早已被他們拋到了腦后,這十余日來,光是死在云昭箭下的盧城邊軍便已經過百人,仇恨已經讓他們將所有的想法都拋到了一邊,現在唯一的就是想沖進陣去,救出老當家的,但司馬瑞既然擺出了這個陣勢,又怎么會讓他們輕易得手呢?第一營被調到了中軍,將沈風的所在團團圍住。
“云昭,我們恐怕沒有機會了!”三眼虎看著遠處行進的隊伍,再回頭看看身后一百多騎疲憊不堪的弟兄,“就算我們沖垮了外圍,也打不進由第一營把守的最后一道屏障,而且這里離潭州已經很近了。”
紅娘子低頭垂淚,隨著時間一日一日的流逝,那一份希望也越來越小了,每一天每一次的戰斗,都有兄弟在折損,而在每一次的沖陣之中,陣中的沈風偶爾抬起頭來,紅娘子總是能從他的眼中讀出濃濃的悲哀,沈叔已經沒有力氣喊叫了,如果能喊,他一定會喝令自己退走的,自己能讀懂叔叔的心,但自己能眼睜睜地看著沈叔就這樣被帶走嗎?
“虎爺,讓弟兄們好好休息,好好地將養一下身體,接下來的兩天,我們不動手了。”云昭凝視著遠去的盧城邊軍,道。
“云昭…”紅娘子抬起頭來。
“妙妙,我們再作一次努力,但弟兄們現在的狀況不行,連續的襲擊讓對手雖然也疲憊,但卻警戒性也提得更高,接下來的兩天,我們從他們的視野之中消失,這里離潭州還有三百余里是吧?我們到他們前邊去等著他們。”云昭道。
“妙!”三眼虎拍手道:“兩天不出現,對方一定會以為我們知難而退了,警戒必然會放松,而三天后,他們已經靠近潭州的玉門關了,就在那里,我們發起致命一擊,說不定就能一擊奏效,救出老當家的。”
聽著三眼虎的話,紅娘子紅腫的眼睛也慢慢地亮了起來,“好,云昭,那是我們最后一次攻擊,如果再不行,我們退走,我想救沈叔,但我也是鷹嘴巖的二當家,我不能將最后的一點鷹嘴巖的弟兄也都葬送掉,沈叔進了潭州,我便潛進潭州去,說不定也還有機會。”
云昭點點頭,“如果真是那樣,我陪你去。”
“我也愿意去!”三眼虎道。
一振馬韁,云昭道:“走吧,弟兄們,我們養精蓄銳,兩天之后,再展雄姿。”
天色暗了下來,盧城邊軍也停下了腳步,開始扎下營盤,這些天以來,持續不斷地戰斗讓每一個士兵的神經都繃得極緊,對手雖然人數不多,但來去如風,箭箭奪命,委實給他們以極大的壓力,你不知道對手的下一個攻擊目標在那里,而對手這幾表現出來的水平,如果他們想要全力攻擊那一個軍陣,那這個軍陣便鐵定會被他們沖散,無論是第三營,還是第四營,第五營,至于第二營,那就不用說了,在荒漠之上,他們更是被三百余人的馬匪連踏了三座軍陣,整個都被擊潰了。
疲憊的士兵們都渴望夜晚的來臨,這樣,他們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但愿今天不要輪到自己來值守。
士兵們在忙著扎營,挖溝,設置拒馬,筑起胸墻,而在中軍大帳之中,奢文莊也正在勸解著司馬瑞,“將軍,放下沈風吧,這樣除了激怒對手之外,毫無用處啊,下面士兵們包括將領現在都已有怨聲了。俗語說,士可殺不可侮,這沈風怎么說也是一方人物,便是一刀殺了,也不像現在這樣激起那些馬匪的憤怒而亡命攻擊啊,現在死的可都是將軍您日后在潭州立足的本錢啊!”
司馬瑞悶悶地地坐在哪里,“文莊,你也認為我做得是沒意思的事情,我當然知道,我想在潭州立足,不被叔叔一腳踢出去,就必須得有扎實的本錢,我也心痛,但我不得不這樣做。”
“這是為何?”奢文莊有些不解地道。
“我是在擔心!”司馬瑞看著奢文莊,“這些馬匪的戰斗力太過于驚人了,特別是騎著黑馬的那個家伙,箭術讓人驚駭不已,結下這樣一個仇人,會讓人寢食不安的,文莊,你不覺得現在是消滅他們的最好的時機么?他們會憤怒,憤怒便會失去理智,失去理智便會來強攻軍陣,我這可是上萬人的軍陣,殺不死他們,也拖死他們,累死他們。”
“將軍你是統兵大將,這些怪匪勢力單薄,便算讓他們逃了,又能怎樣?”奢文莊道。
“我不這樣想!”司馬瑞搖搖頭,“如果這些馬匪逃了,過不了幾年,他們又會緩過氣來,文莊,如果對手是一支上千人的騎兵隊伍,我們守得住嗎?好吧,即便他們再難恢復元氣,但我也不想每次出門之時都得提心吊膽地防著那里有一支黑箭射出來,那個家伙箭術奇準無比,如果救不出沈風,他藏在什么陰暗角落里,什么時候暗算我一箭,我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我總不能一輩子呆在軍營里不出來吧?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現在即便損耗一些人手,也是值得的,更何況,讓這些士兵經歷一些陣仗,流一些血,對磨練他們的戰斗意志和戰斗技巧也是好的,文莊,你沒有發現嗎,這些天來,馬匪們突破的難度一天比一天大了。”
“原來將軍是這么想的!”奢文莊驚嘆道。
“是,防患于未然,將有可能的威脅扼殺在搖籃里,從小我就是這么受到的教育,絕不能讓這些東西壯大起來。”司馬瑞眼中露出狠光。“來吧,來救沈風吧!讓我將你們一個個地殺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