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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五十九章 大計劃(一)

  押著俘虜進城,江奎大拍馬屁,鄭朗讓他不作聲。勝利是必然,謀略上王倫不及自己,道義上自己也占據上風,不但江淮民心頗安,自己在太平州與杭州有些政績,民心所向利于自己。自己準備得更充分。本身戰斗力,悍邊軍遠勝于義軍。從王倫不打算應戰而準備逃跑時,士心已開始下降,再加上自己兩次游射,更使義軍士氣低落。種種原因,導致這次迅速將戰役結束。

  開始醫治傷員,部分義軍的頑強反抗,使悍邊軍犧牲了十九名將士,若不是盔甲保護,犧牲的將士更多,三十五人受傷,二十六名傷員受傷度不大外,九名重傷,恐怕從此不得不退伍。

  抓獲六十五名戰俘,其中十八名戰俘是反抗后才投降的,當場讓鄭朗擊殺。一點也沒含糊。

  起事時是可憐,但起事后他們逐漸變成了一個個魔鬼,包括用良家女子做盾牌。一路殺的百姓不知凡幾。

  八十六人逃脫,鄭朗就站在高崗上在幾名護衛保衛下逐一數數的。到了傍晚,在悍邊軍追殺下,再次擊斃五十七人,還有二十九人不知逃到什么地方。然而往哪里逃?此時四面八方僅是搜捕捉拿的軍隊就達到近兩千人,還有數不清的衙役捕快壯丁參與其中,連老百姓也十分反感,紛紛協助官府捉拿。想要逃出這張天羅大網是不可能的。

  擊斃一百十三名義軍,也就是說這支義軍人數總共是二百六十四人,其中還有十幾人是在高郵吸納的亡命之徒,原來只有兩百四十幾人,居然讓相關的十幾個州府官兵退壁百舍。

  鄭朗早知道這一結果,可是看著這份情報,只是不停地搖頭苦笑。

  不改不行了,那怕呂夷簡好心的進勸,他也要對軍隊動手。

  將良家女子逐一派人送回去,繳獲來的財帛幾達十萬貫,抽出一萬貫獎勵將士,又從中拿出三萬貫撫恤各州受害百姓家屬,相對于許多受害家屬,這個數額很小,也代表著朝廷一點薄薄的心意,其他的,主要是金銀與珠寶,一起輕裝押向京城。

  第二天鄭朗便離開天長,向京城急馳,因為西夏使者到了。

  來到亳州,夏竦迎出來,拉著鄭朗的手說道:“這么快?”

  “一些亂匪,夏公不必驚詫。”

  “行知,我還是驚啊,若是行知帶了數千精兵,我不奇怪,只帶了兩百余人,這么快殲滅盜匪,怎能不驚。行知真乃有諸葛武候韋輔國之文武才也。”

  “夏公,你不能夸,我還是有自知之明的,哪里敢與諸葛武候與韋睿相比?”鄭朗樂了。自己若有韋睿的武略,早就將西夏平定,何來拖這個大大的尾巴,還要急行回京處理這個爛攤子。

  “當之,當之,行知只要從契丹平安返回,我大宋將會有重生之望也。”夏竦繼續夸獎,發自他的內心。并且鄭朗務實溫和的作風,也讓他十分喜歡。

  鄭朗也重感情,看看鄭朗如何公正的評價自己,有功有過,即便說了自己一些不好的地方,夏竦服氣啊,這些地方自己是做得不好,但沒有潑污,功績更沒有隱瞞。反過來看看范仲淹、韓琦與龐籍,這三人都受過自己的恩,為什么一言不發。甚至他懷疑就是范仲淹指使君子黨發起對自己的攻擊,朝中宰輔就那些位子,不擠下自己,他如何上位?

  不要怪他以小心之心度君子之腹,事實他就是一個小人,真小人。不僅他一人這樣想,許多人都這樣想。實際與范仲淹有什么關系呢,然誰讓范仲淹是君子黨的大哥大,于是范仲淹被貶后很悲催,流浪啊流浪,流浪四方。夏竦這叫有恩報恩,有怨報怨,你讓我流浪,我為什么不讓你流浪?

  鄭朗不知道他有這個想法,不然會停下腳步,與夏竦好好交談開解一番。

  要急著回京,也知道夏竦示好,但沒有做停留,僅交談幾句,喝了一盞茶,便離開亳州,此時京城正在爭吵。

  先是韓琦與范仲淹聯手上書,臣在西北看到用兵之處,若有指揮使得力,訓練齊整,得將士之心肯用命。若指使用人不當,向下兵士,例各驕惰,不受指縱,多致退敗。這是為下一件事鋪做前題的,但先前一奏主要還是講裁軍。邊上諸軍人員,有很多是年老病患不得力之人,要早行選擇。請朝廷于都知、押班以及近上內臣,選擇差諳知邊事者三人,二人前往陜西路,一人前往河東路,勾集管下屯駐、就糧諸軍人員,共同揀選,如有年高、手腳沈重并疾患尫弱不堪披帶,及愚戇全無精神不能部轄者,開坐申奏,發遣還闕,別與安排。再揀選武藝高強得力之人,升一兩資,先行權管,再旨詔依本資敘遷,將校得人,士卒增氣。

  范仲淹又單獨上一奏,做了補充。

  臣看到朝廷派禁軍屯邊,內有諸處鄉軍以及販賣商人,南方諸處增加的廂兵,各指揮內又有小弱怯懦之輩,道路百姓看到指笑。及到邊上,不堪披帶教閱,虛破禁軍諸般請受支賜,浪費錢糧。今天又撥兵五千人前往秦州添屯,陸續有諸軍于邊上替換。秦州添屯是韓琦弄出來的事,韓琦此時后來悔莫及,但是他說的,于是默不作聲。

  范仲淹照顧戰友的臉面,沒有點破,未說對否。繼續說請求朝廷仔細揀選,小弱不堪披帶之人,不能讓他們發邊。所有年老患病之人,與剩員安排。各指揮人員年老疾患不得力者,也要揀下來,別與安排。各指揮十將內,挑選得功并武藝高強者,升一兩資,權管勾當。如本指揮內十將內無可選揀,即于指揮內選揀,權管補填勾當。所定武藝高強,以弓弩、斗力及射術判別。

  這些鄭朗已在涇原路一一做過,但鄭朗只做不說,當時戰爭危急,一干大佬在京城哭笑不得,只有任由鄭朗在西北蠻干。

  但鄭朗不僅是揀選,還有練軍,一邊訓練一邊揀選,于是涇原路軍隊戰斗力漸漸形成,隱隱成了四路戰斗力最強的軍隊。可鄭朗的方法范仲淹不能照搬,那是依靠市易帶來的財帛支撐的,全國不可能學習涇原路的做法,沒那個財力。

  另外不同的是裁軍擴大到了整個陜西與河東。

  這時范仲淹與韓琦不知道鄭朗用意,鄭朗之所以去滅定王倫,也是想使范韓二人之策得到實施,但鄭朗的計劃更龐大,他的目標是整個宋朝軍隊,禁軍、廂軍、鄉軍、蕃兵。

  對宋朝所有軍種進行一次大手術!

  是一個龐大無比的計劃,一旦成功,最少裁去三四十萬以上的禁廂兵,一年為國家節余一千多萬以上的軍費,并且使整個宋軍變得更強大。這次,不僅將與反對派與保守派爭斗,有可能還要竭力說服內心一直缺乏安全感的趙禎!

  只要這件事做完了,鄭朗就打算回家休息一段時間,此時在朝堂上生存太艱難。若是慶歷新政真正發起之時,弄不好自己會成為風箱里的老鼠,兩頭受氣。

  不過歐陽修又扮演了一次不光彩的角色。

  對歐陽修的評價,鄭朗不是很惡,他的私心絕對沒有夏竦重,不能說歐陽修大公無私,憑借他永遠不批評皇帝這一條,歐陽修的德艸便有了很大的問題。

  但沒有夏竦那樣腹黑,相對于司馬光,也要好一些。

  可歐陽修最大的毛病便是自以為是,又沒有呂夷簡那樣的眼界,又認為自己是對的,并且一昧堅持要別人聽從他的意見。他學問越大,這種自以為是的戾氣帶來的危害越重,僥幸是趙禎朝,對趙禎鄭朗此時也有一個清醒的認識,不要認為他無為而治,實際有為,只是手段高妙,包括宋朝發生的無數起重大危機,被趙禎于無形中化解,也包括黨爭,黨爭在趙禎朝便很嚴重,卻沒有形成危害,是因為趙禎用一些高超手段無形的化解。所以歐陽修帶來的危害不及王安石與司馬光。

  宋神宗是好的,也有開創精神,可他缺少趙禎的手腕,于是讓王安石的橫沖直撞與司馬光的腹黑形成嚴重的黨爭。

  但歐陽修卻在時時刻刻起著破壞作用。

  本來韓琦與范仲淹上書引起趙禎注意,偏偏歐陽修又上了一奏。說了郭承佑的事。

  朝廷以郭承佑為鎮定路部署,但臣以為國家用兵五六年,挫盡朝廷威勢,困卻天下生靈,其失安在?不能說宋朝是戰勝國,盡管鄭朗兩次大捷,將蕭關以南領土全部收復,但在以前這里便是宋朝的領域,只是沒有真正管轄,不算開疆拓土。幾次戰役嚴格意義是防御戰,而開戰之初是出征,是剿滅西夏,離這個目標還十分遙遠。

  歐陽修說挫盡朝廷威勢也有幾份道理,一個小西夏,僅七十余萬戶,不及陜西一路一半人口,打得如此艱難,勝也是敗。

  為什么呢,朝廷拘守常例,不肯越次用材,心知小人,付以重任,后雖敗事,亦終不悔。每有除擬,問于大臣,則說,雖知非材,舍此別無人。甚至塞人言,說,那你認為誰可用乎?臣常聞此言,退而嘆息,所謂別無人者,豈是天下真無人乎?

  說得有理,天下有人,可歐陽修你敢不敢用,比如張元之流,沒有中第,卻有些歪才,還有市井商賈販夫之輩,這些人當中也有一些英雄豪杰,但他們不是科舉出身,真用了,歐陽修以自己為正統的士大夫,會怎么說?

  相比于用人,王安石雖激進,但說法倒更有積極意義。歐陽修只能是空談,一個用外戚寵臣做重臣,一個用科舉文人做重臣,效果是差不多,五十步笑百步而。

  又說葛懷敏在西邊,天下皆知其不可,當時議者但說舍懷敏,別未有人,難為換易。誰說的,只是范仲淹說過葛懷敏不可用,鄭朗知道不可用,但未說,何來天下人?繼續說下去,承佑庸碌之材,不及懷敏遠甚,在澶州只知道筑城,差一點生起兵變,豈可當真定一路?臣以為朝廷不是不知道承佑非才,議者不過說,例當敘進,別無人。今天契丹生心,禍端已顯,中外之士,見國家輕忽外患,馳武北方,人皆獻言,愿早為備。忽見此除改,誰不驚憂?

  讓朝廷將郭承佑貶遷他處。

  郭承佑是真的很無能,但這篇奏折不能這樣寫,簡單說一句,真定路乃北方要地,需要派一能臣駐守,郭承佑能力不足,換一人吧。相信趙禎也會聽進去。

  趙禎也聽進去,改罷郭承佑知相州。但心中頗有些不是滋味,前面歐陽修說西北是疥癬,起義才是心腹大患,現在又說契丹是心腹大患。但趙禎不是傻瓜,契丹人是有敵意,可沒有西夏敵意深,起義也是多因為旱災加上以前重斂引起的,倒底誰才是國家心腹大患。就這點財帛,往哪里放?

  這樣一想,便能想到很多。

  郭承佑雖無能,可這個能與不能趙禎一時半會無從判斷,至少在他做皇太子時,曾補左清道率府率、春坊左謁者。即位后遷西院副使兼閣道退事舍人,再遷西上閣門副使,是趙禎的心腹,這才讓他主管真定路軍隊。

  我的心腹,我所用的人皆不是好人,是小人,是殲邪(能不刺眼么?),只有你們這一派是良臣,是能臣,這是那一門子道理?歐陽修整篇奏折里又是一頂接著一頂的大帽子往下蓋,蓋得趙禎心神恍惚。他又想到了王舉正、馬端、夏竦、蘇紳、呂夷簡…眼下國家危機重重,趙禎還要依靠范仲淹與韓琦等人,沒有說,并且一直沒有說,可這種疑慮在他心中越來越重…這也導致對于范仲淹與韓琦兩個建議雖聽,但沒有下詔執行。

  或者簡單地用一句話來形容,好心,但辦成壞事情。

  其實相比于郭承佑的神馬,范仲淹與韓琦的提議才是真正的大事件,想國家變得更好,應當想辦法配合韓范將這兩條落實下去,而不是搞出雜七雜八的事務,分去趙禎的心思。

  但很快所有人注意力轉移,七月,元昊又派呂尼如定聿舍、寮黎罔聿環、張延壽與楊守素,以及宋使邵良佐一道赴宋,繼續談判。宋朝提出九條,很有誠意的九條,然而元昊看到宋朝軟弱,居然獅子大開口,不但稱男不稱臣(也就是做趙禎的兒子,但堅決不做宋朝的臣子,暈,暈,暈),而且大肆勒索,變成可怕的十一條。

  居然朝中還有人真的想同意,這個人還是一個超級大大佬,當朝首相——作好詞的首相晏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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