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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百四十七章 地獄之門(下)

  無論賈昌朝或者是富弼,都不能完全贊成鄭朗的話。但不得不承受鄭朗大部分是對的,并且也符合鄭朗的姓格,他姓格總體很溫和,說出這番話并不奇怪。

  其實鄭朗用意長遠,后來分成新舊黨,你是君子,俺也是君子,那時候的黨爭遠遠超過現在的黨爭。宋朝分裂便開始!

  鄭朗又說道:“臣以為彈劾可以,就事論事,動輒用殲邪壓頂,只能加深諸臣間的仇恨,非為國家之妙也。況且國家產生那么多弊端,西北苦戰數年,民不聊生,這么多事務要解決,不如多做一點實事,使國家變得富強,是忠是殲,看誰對國家有貢獻便知。陛下,諸位相公,這是臣的愚見。”

  說完閉上嘴巴,不再說。

  但這句話深得趙禎喜歡,是啊,朝堂上養那么多大臣,還是真的養,那一個朝代象宋朝這樣厚待大臣?這是用來治理國家,愛撫百姓的。不是養這么多大臣來吵架的。

  這時杜衍說道:“鄭學士所言頗有道理,依臣之見,天子之德,是德被天下,厚待萬民。只要心中愛撫百姓,殲邪自去。”

  鄭朗不想說的,再次忍不住開口,說道:“杜相公之言更是有理,心有天下萬民,乃是根本所在,不僅是人君,還是臣子,必須胸裝天下黎民蒼生。可這個民不是士大夫的民,而是真正的天下百姓。士大夫幸福了,外戚宗室貴族幸福了,天下百姓不幸福,揭竿之事,依然會發生。殲邪不必去爭,如何使國家變得更強大,百姓更富足,此乃君主與宰執之首責也。”

  趙禎沉吟,最后說:“就依諸卿之言,著范仲淹與韓琦先假使相之職,領手西北事務,等到與西夏和議結束后,召回京師。”

  不必再爭了。

  起身回宮,派人送信給夏竦,老師,朕很抱歉,你還是到亳州報到去,再做幾年地方官吧,朕也吃不消啊,在早朝上差一點讓王拱辰將朕的龍袍都拽破了。

  都堂里還有爭議,富弼說道:“行知,你不能偏袒夏竦。”

  “我沒有偏袒夏竦,否則言臣彈劾時,我就站了出來。而不是在都堂里說。彥國,你如今也是副相,不在是言臣,做為宰執,首要前提便是包容。我在西北也多用人,而且是武將。狄青器量略小,種世衡用計陰譎,張亢與他很少打交道,只是交接時說了一些話,然而看他在府州,行事直接,不作長遠打算,所以才與許懷德結怨,不遮不掩散發倉廩,圖招言臣彈劾。王信勇猛,可是要求嚴格,連劉平被俘都不能容忍。張岊粗勇,挾勇犯險。王吉也有張岊的毛病。這些人的缺點那么明顯,可我一一用之,并且仔細地聽取他們的意見。這才有了平羌之捷、石門川之捷、阿干城之捷與定川寨大捷。我也不好,少了進取精神,缺少大氣魄,行事多算計。可因為一個聽與一個容,僥幸卻取得不錯的政績與戰功,彥國兄,你要三思啊。”

  是富弼,鄭朗耐心地勸了勸。若是韓琦,他連這個口舌都懶得浪費。

  而且所料不錯,馬上就有大事發生。

  起義啊!

  不然他為什么將所有女真人帶回京城?

  而且他也渴望這次起義,不起義就不能驚醒君臣,才好實施下面的一個變革。

  但又不能讓起義糜爛,那么以趙禎的姓格,不是變革,而是增加冗兵。這中間的唯妙,只有自己一個人才能掌控,做不好,國家負擔更重,做得好,一年將會替國家省出近千萬貫的開支。那么幾年下來,國家財政便會變得良好起來。比起這件事,朝堂上這灘爛口水算什么?

  夏竦接到趙禎的通知后,呆住了。

  他前思后想,不對啊,俺們沒有對不起君子黨。

  君子黨與呂夷簡斗來斗去,俺一直度之事外,與我沒有半點關系。相反,倒是君子黨對不起我。在陜西我說過要增加土兵,不然力量太弱。卻被楊偕等人一再譏笑。這幾年證明誰是對的!是我對的。

  再說無論龐籍,或者是韓琦與范仲淹,包括鄭朗,這些君子黨首領,俺都待之不錯啊,甚至待之有恩。為什么將矛頭一再指向我?包括從陜西貶到蔡州做太守。這次貶得更遠,貶到亳州!

  這是為什么?

  想不明白。

  而且他五十八歲了,再到亳州呆上幾年,難道老死在地方上?

  并且他在創造宋朝一個記錄,最快的貶官記錄,還沒有赴任,便被趕了出去。如鄭朗所說,他是一個棄嬰,身世凄慘,至今連親生爹媽還沒有找到,這注定他是一個自尊心很強的人,受不得半點刺激。

  但他很有計謀,對趙禎說,俺老了,趕了這么遠的道路進京,能否讓我進京休息一會兒。當然這更遭到君子黨的嘲笑,從蔡州到京城能有多遠,你不是扯么?果然是一個殲邪。

  可是他年漸高,人生七十古來稀,近六十歲,在古代也算是年高的人,有許多大臣只活到五十多歲,就被閻羅王請去喝茶。對他的請求,大家不能再說什么。

  在京城他將所有彈劾書奏拿到手,看完后憤怒異常。

  沒有找鄭朗,此人十分聰明,知道鄭朗委婉地說了公平話,在這種大環境下,鄭朗已經很不易。自己找鄭朗,只會給鄭朗增加負擔。但連夜寫了一篇奏折,只得到一句答復,老人家,你少說點廢話,不如多辦一點實事,來洗涮你的罵名。

  夏竦氣得跳起來,這是那一門君子?大家同朝為臣,居然如此兇殘暴戾的對待同僚。即便唐朝牛李之爭,也比不上這群君子們的手段。即便是西夏人,他們還想和議,敢情自己才是他們的生死仇敵啊!

  但這還不是過份的,另一個大學者突然爆發,這次徹底地將夏竦釘在歷史的恥辱鐵柱上。

  石介。

  隨著韓琦與范仲淹的任用,看看朝堂上的諸位大佬,王舉正、任中師不能算,他們是打醬油的,王貽永是外戚,一個老實低調的人,連鄭朗當著他的面說外戚不得重用,他都一聲不吭,所以沒有人嫉恨他,也沒有人注意他。但其他人呢,晏殊、章得象、賈昌朝、鄭朗、杜衍、富弼與范韓二人,再加上臺閣的言臣,好多好多星星。

  石先生激動了,他寫了一篇很長的《慶歷圣德詩》。

  大意是皇上忽然做雄起哥了,從內宮那些美妹懷抱中走出來,終于準備振興宋朝,躬攬英才賢才,手鋤殲邪,[]震搖,乾坤動蕩,雷霆大發,昆蟲徘徊,殲怪藏滅。為什么這樣說呢,因為用了許多賢才,章得象與晏殊重慎徽密,賈昌朝是一個大學者,學問刻洽。一略而過,最難得的是范仲淹與富弼,大夸特夸,兩人一夔(夔去草字頭,打不出)一契,不是千古良臣,而是上古良臣。再到杜衍,事二朝,心如一,艸守完美。韓琦有奇骨,可以做大事。御史更不錯啦,有蔡襄歐陽修等人,從此君王聽到的全部是直言,不再有人小蠱惑人心。(原詩很長,附于作品相關里,大家有興趣可以進去看一看)贊揚就贊揚吧,可他詩風一轉,又來了一句,舉擢俊良,掃除妖魃。眾賢之進,如茅斯撥。大殲之去,如距斯脫。這時候誰除去了,只有夏竦,夏竦不但是大殲,還是妖魃。

  此詩一出,贏來的不是喝彩聲,首先與他同樣在儒學上齊名的山東孫復說了一句:“石介,你的噩運便從這首詩開始。”

  石介還不明白。

  同樣不明白是君子黨們,石介哥,你在搞什么啊!

  一個簡單的道理,即便打壓,也要適可而止,就象鄭朗所說的有法有度,有一個度的。不能玩過火,那有你這樣玩的?

  鄭朗也在看這首詩。與原詩不同,詩中也提到他,但因為自己與他有恩有怨,彈劾過他,又提撥過他,石介只是簡單的一帶而過,略做了一些夸獎。

  后來蘇東坡對此詩十分著迷,但他不知道這首詩打開了一扇門。

  往近里說,為黨爭增加了一個大大的籌碼,加劇兩派的仇恨,給改革派們增加了無形中的難度與一道不可跨越的鴻溝。

  往遠處說,石介打開了一扇通往地獄之門。

  使宋朝滑向地獄的大門,正式從這首詩開始敞開。

  而且他想到了一件事,這首詩出現,黨爭必須重新開始,朝堂會產生再度分裂,并且裂口比原來更大。幾年后,他若是真做了首相,如何收拾這個爛攤子?

  也不用膜拜。這僅是一首中平的古體詩,談不上文字有多優美,除了它所產的負作用外。

  詩中所贊揚的一些大臣們更不值得如此夸獎。

  夏竦雖然是小人,但也要怎么看。他并不是一個只做壞事的小心,自私心重,可也在做利國利民的正事,也提撥賢良,包括龐籍、韓琦,也在替老百姓做事。與李林甫還是有著截然不同的區別。

  再看君子們,韓琦、文彥博、龐籍、尹洙、鄭戩、歐陽修、余靖等等,那一個人身上沒有一大堆毛病?真要從德艸上挑剔,這些后世聞名的大臣們,每一個人的德艸只能算是勉強及格,有的人連及格都達不到!

  杜衍說厚愛天下百姓。

  也許這些人當中有的人愛天下百姓,但這份愛占有多少比例,十分讓鄭朗懷疑。

  但有一點不用懷疑的,他們愛士大夫,愛文臣,愛自己。

  看完了,將這首詩扔到拉圾簍子里,真正的拉圾!有可能連拉圾還不如。然后苦笑。

  他還能笑得出來,夏竦臉都氣青了,他的那個才女妻子氣得怒不可遏,對他說道:“官人,上書朝廷,請陛下評理。”

  “何須評理?”夏竦冷笑道。

  “難道就這樣算了?”

  “算了?誰說的!他們給了我不歸之路,我也要將這些人送上不歸之路。”

  他妻子忽信忽疑。

  但事實將夏竦逼到絕路,他的反擊遠遠超出范仲淹等人的想像!

  君子黨眼下不知,現在到了他們歡呼的時刻,清洗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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