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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四章 西風烈(下)

  走出城,看到十幾個老者正與楊文廣夫婦說話。

  實際自楊繼業幫助后漢以后,楊業這一門與鄜州楊族關系漸漸疏遠。

  但楊家沒有否認這種關系,否則不會有許多子弟繼續與黨項人聯親。楊家漸漸末落,但也是楊族的驕傲,聞聽楊文廣來到鄜州,一部分楊族的長者趕來看望。

  鄭朗沒有打擾他們,走到后面,后面是黃德和以及那兩千幾百名逃兵。

  在楊文廣的催促下,幾乎小跑著回來,來回一百多里地,全部氣喘吁吁。

  黃德和從馬背下來,來到鄭朗面前,小心地說道:“見過安撫使。”

  十分害怕。

  他是宮中的太監,不象外面的臣子,知道鄭朗在趙禎心中的地位,只是歲數小,皇上一直沒有調中兩府。但皇上是將這個大三元當成未來的最重要棟梁之材,時時刻刻在關注。

  自己算什么?

  再想想鄭朗那些手段,說話的聲音都打著顫兒。

  一看他的表情,文彥博也知道他那份奏折有貓膩了,站在邊上冷哼一聲。

  鄭朗理都沒有理他,來到軍隊前面,盯著這些將士,問了一句:“你們羞不羞愧?”

  有許多人立即低下頭。

  不過火把亮著,反正臉也是紅的,看出來他們有沒有臉紅。

  鄭朗說道:“我與文寬夫來的時候,有人說危險。不錯,西北形式不明,是有危險,甚至我在這里,危險隨時能發生,說不定元昊大軍再次南下。比勇力,我與文寬夫不能張弓,不會射箭,不會殺敵,連馬都騎不好。但我們來了,因為我們是男人,是大宋的子民,心里面還有一分良知,一分保家衛國的想法,一分血姓!”

  “說得好,”張宗誨擊掌道。

  鄭朗也沒有辦法,歷史上黃德和誣蔑劉平,夏守赟與劉平熟悉,大約兩人有那么一點交情,在大殿上為劉平力保。但不知道元昊會不會繼續攻打延州,全部在想西北的事務。

  延州也是忙得不可開交,又怕元昊反過頭來攻打州城,又要想辦替自己揩屁股上那大陀大陀不干凈的東西,也沒有人過問黃德和有沒有誣告。然后黃德和率軍回到延州,這么多士兵在他手中,要交還給范雍。范雍通過散落的逃兵聽到一些消息,沒有準確的證據,也沒有想管,于是將軍隊接受,卻拒絕黃德和進城。黃德和才再次來到鄜州。

  這時還沒有抓黃德和,直到劉平兩個下屬在金明寨逃回來,將真相揭開,張宗誨這才將黃德和抓起來。然后文彥博在河中府設獄,與龐籍二人清查此案。

  牽扯的東西多,比如范雍的錯誤,因此確實黃德和誣蔑后,草草將案件結束,甚至想都沒有想,上報劉平等將領全部戰死。實際劉平、石元孫與李士彬沒有戰死,全部被抓到西夏去。

  這一過是多少天了?

  鄭朗耽擱不起。

  如果沒有人從金明寨逃出來怎么辦?

  所以只能從這兩千多名將士著手。

  繼續說道:“臨陣逃跑,按律當斬。但是你們長官逼你們逃跑的,也算無罪了。可是知情不報,或者謊報軍情,按照軍法還是當斬,你們清不清楚?”

  黃德和一下子竄出來,說道:“安撫使,不能冤枉好人哪。”

  “拉下去!”鄭朗喝道。

  兩名士兵過來,將黃德和拖了下去。

  鄭朗又看了看諸人,指了一個看起來比較老實,頭低下去的青年士兵說道:“你,過來。”

  士兵走出,哆嗦著小腿,說:“參見安撫使。”

  “楊指揮使宣讀圣旨時,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

  “若反抗本官或者對本官謊報,該當何罪?”

  “死…死。”

  “那本官聽你說說,你是如何從三川口逃出來的?”

  “小的不知道。”

  “你想死嗎?”

  “我是不知道,看到有人在逃,我也逃。”

  “拉下去殺了。”

  “不要,我說,前面還在殺敵,可后面的人在逃跑,小的在中軍,只好隨著他們逃跑。后來劉將軍的兒子石宜孫將軍追上來,勸黃將軍不要逃,黃將軍依然率眾逃向甘泉。小的是下屬,無奈。狀元公,小的家中還有父母雙親,妻子兒女,請饒過小的吧。”

  “你在胡說什么?”黃德和氣憤地說。

  “將他抓起來,關進大牢。”鄭朗說道。

  黃德和在奏折上寫到,劉平三川口執意要降,他苦勸不聽,被逼之下,將一部分不肯投降的軍隊帶出來。

  但士兵說前面還在交戰,后面黃德和開始逃跑。憑借這一點,也可以將黃德和抓進大牢。

  主謀抓進大牢,缺口打開,這幾年鄭朗審過許多大案子,接下來更容易了。

  接著一個個的點出來,慚慚將那天黃昏的真相勾畫出來。

  劉平在前方殺敵,自始至終黃德和呆在后方一直沒有參戰,看到前方戰事慘烈,有的將士忍耐不住,主動要求參戰,黃德和一直勒令后軍不動。傍晚時分,元昊大部殺過河來,劉平稍卻,黃德和以為不敵,率領后軍逃跑。

  一一將人證口供記錄,到現在為止,還不能知道黃德和逃跑后的戰況,但已斷定黃德和是誣告。

  將它們整理好,以及西北的大約情況,一道送到京城。

  第二天早上,再將這些逃兵集合,許多人臉上全部戚戚,臨陣脫逃,期騙朝廷,導致三川口大敗,無論按照國家律法,或者軍法,今天絕對人頭滾滾了。

  鄭朗并沒有這樣做。

  法不責眾,趙禎也沒有這么狠毒的心腸,一下子殺掉兩千多名將士。

  他來西北是將劉平的英雄事跡擴大化,順便討還一個公道,不是來殺人的。

  但也沒有放過這些將士,說道:“到三川口。”

  從里逃出來的,再到哪里去,看看昔曰戰友犧牲的地方,讓他們反思。

  分成兩部,第一部鄭朗與楊文廣先行,第二部文彥博押著這些將士后行。

  向三川口出發。

  來到三川口,正好看到范雍派出一部分士兵在埋尸骨。

  死了許多人,不但有將士,還有未來得及逃跑被元昊殺死的無辜百姓。

  時光到了二月初,即便在延州,積雪也開始融化。

  但天氣還是很冷,使尸體腐壞速度減輕。

  不時有士兵從山溝角落里撿出來士兵的尸身。

  戰爭是無比殘酷的,不以為死了亡魂就可以得到安息,還有一道重要的程序,打掃戰場,將盔甲從尸體上剝下來,清掃武器與帳蓬等物資。因為西夏窮啊,象樣的衣服都從士兵身上剝下來。

  能看到這些戰士身上的傷痕。

  一個老兵低聲說道:“安撫使,現在找到的多是逃離主戰場的士兵,我們才來時,那些士兵身上的傷跡,才真正叫慘烈。”

  說完了,不住地擦眼淚。

  “將他們好好埋葬,”鄭朗沉聲說道。

  然后抬頭看了看遠方的青山,雪基本融化,青松再次冒出來,青黃相接,天空蔚藍,象一幅美麗的圖畫。

  遠方越是美麗,五龍川灘頭才越是慘然,看不到鮮血,可露出的褐色泥土上還能看到印紅的痕跡,時不時能看到斷裂的長刀,撕裂的戰袍,旗幟,震斷的槍桿長矛。

  鄭朗一直站在哪里一動不動,任憑西北風吹拂。

  呂梁山與太行山相隔,京城已經是縷縷東南風飄揚,延州寒氣并未消,反而以西北風為主。

  過了很久,鄭朗說道:“扎營吧。”

  就在這里扎下大營。

  有一個重要的工作沒有做,現在能將黃德和逃跑前的戰事還原出來,但沒有將黃德和逃跑后的戰事還原。

  當時劉平手中只有一千幾百人,但不是全部戰死,大多數戰死,還有少數人在七座大寨破掉之后,被元昊擄獲。這段歷史也記載于史冊,但不是很快讓朝廷知道的,這是歷年后才漸漸將真相還原,包括劉平未死的消息。

  因此鄭朗派出許多人出去打探真相。

  傍晚時分,兩個斥候帶回來三名百姓。

  全是三川口當地百姓,元昊大軍到來后,他們躲在山中,離戰場不遠,看到一部分交戰情形。其實還有更多的百姓在這附近,沒有來得及逃跑,躲藏在山林中,可惜讓元昊抓住殺害了。

  但已給了鄭朗幫助,于是寫了第二封奏折,將三川口真相稟報,刻意說了黃德和逃跑所帶來的后果。

  不跑肯定還是全軍覆沒,但后果不同,劉平一千幾百人將元昊咬得很傷很痛,如果黃德和不逃,當時劉平手中還有六千多將士,元昊縱然勝利,也會在三川口丟下一條大腿外加一個胳膊肘兒。

  僅一千余人,與十幾萬西夏軍隊激戰三天,知道這個真相后,連楊文廣都久久不語,不知道劉平與他的手下是怎樣完成這一奇跡的。

  可鄭朗還沒有結束。

  還有兩個小任務,延州在這段時間發生了什么?

  劉平具體消息,戰場上找到郭遵與萬俟政的尸體,但沒有找到劉平與石元孫尸體。這也不能證明他們被俘,有可能讓山中野獸叼走,有可能落入某一條河流當中。

  鄭朗心中知道,九成九大約還是被俘獲,不但要找出他們被俘虜的證據,還要找到他們被俘虜后不屈服的證據,才能還劉平與石元孫一個公道。

  繼續派出斥候,元昊自三川口戰役結束后,將大軍帶到延州,隨后撤離開金明寨,再撤出土門,看看有沒有百姓看到劉平。但希望很緲茫,十幾萬軍隊,無數百姓,即便有人看到元昊大軍,僥幸生還,又怎能注意到軍中兩個俘虜?

  范雍聽到斥候稟報,心中奇怪,為什么鄭朗要到三川口。

  他手中寫好了一份奏折,為自己自辨的,反正李士彬生生死不明,將責任推卸到李士彬身上,說自己通知了李士彬,李士彬驕傲自大,這才引起嚴重后果。

  然而奏折寫好,卻不敢呈報。

  查不出來,自己責任減輕,又有保衛延州之功,朝廷處罰也不會嚴重。但萬一查出來,姓質兩樣了。

  鄭朗能不能查出來,思前慮后,決定等與鄭朗見面再說。

  鄭朗前往三川口,打亂了他的計劃。

  范雍為官多年,一度擔任宰相,人脈關系遠非鄭朗所比,有朝廷的邸報,也有在京城一些朋友給了的書信。

  所以范雍知道部分京城的消息,包括鄭朗臨離開京城時,趙禎拉了一下鄭朗的手。

  普通人拉拉手就拉拉手,可這是皇上的“龍手”,范雍頭痛了半天,只好派人請鄭朗進延州城來。此時呆在三川口那灘平原上很危險,若是西夏人再殺過來,你逃還是不逃?逃你鄭行知一世英名就毀在這里。不逃,憑借你手下那三百名從京城帶來的新士兵,會死無葬身之地。

  鄭朗死了無所謂,但皇上會將所有罪過一起降于自己頭上,即便自己教過皇上經義。但教過皇上學問的大臣有多少?好幾十人,自己又算什么?

  半天后,派出去的人回來,答道:“鄭知府不同意。”

  “不同意,他在三川口做什么?”

  “好象在查三川口戰役的經過。”

  范雍氣苦,還拿鄭朗沒有辦法,想了想,派人前去保安軍將狄青喊來,讓他率領兩百名士兵,趕到三川口保護鄭朗安全。實在沒有辦法,保安軍將士也很少,抽不出來更多的人手。

  實際不是如此,后面還有黃德和兩千多人馬,因為是步行為主,又不知道鄭朗將他們喊到三川口做什么,文彥博自己騎馬騎得苦逼,于是大家一起速度慢下來。

  但鄭朗面對著戰場的慘象,心中悲憤,什么沒說,讓范雍造成誤會。

  鄭朗看著眼前的美男子,失神大半天。

  這就是狄青,一張秀氣的長臉蛋,雖在西北酷風吹拂下,臉蛋依然比普通的婦人還要粉嫩,雙眼如漆,唇紅齒白,星眉飛揚,發如青絲。

  奶奶的,這些形容詞怎么看都好象用在女人身上。

  鄭朗心里在搞怪,如果狄青是女兒身,會是如何?他善長繪畫,在腦海里臨摹,結果發現他若是女子,長相不亞于崔嫻。

  不由自主摸了一下自己的大團臉,這長相真不能比,一比會氣死人的。但鄭朗不知道,他這張團臉與宋真宗臉很相似,所以讓趙禎倍感親切,有好處的。

  狄青卻不高興,說道:“安撫使,人不可貌相。”

  如果別人生得他這張俏臉,會高興地跳起來,狄青自己很不高興。當然,到戰場上,他這張俏臉也減少了殺傷力,所以每次出戰時,都戴著一張銅面具。

  “是,是,”鄭朗答道。

  論勇將,宋朝勇將很多,前有郭遵,馬上又有王珪,還有一個更牛叉的勇將張岊,這些人勇猛皆不亞于狄青,特別是張岊,那幾乎是第二個呂布重生,可智慧雙全者,一個不及狄青。

  鄭朗說道:“還要謝過范相公。”

  不管范雍是什么想法,此時狄青是延州最能拿得出手的勇將,讓他來保護自己,是好心。

  狄青嘴巴張了張。

  “你要說什么?”

  “安撫使,范相公雖然有失誤,但守衛延州城也有苦功。”

  鄭朗臉色立即變得冷厲,指著眼前這個灘頭問道:“前些天這里發生了什么?”

  “血戰。”

  “那時黃德和帶兵逃跑,劉平只聚攏了一千來人,與十幾萬敵人激戰數天,你能不能做到?”

  “不…能。”

  也未必,狄青這個殺神在此,恐怕比劉平做得更好。但最后必然還會是失敗,至少個人的戰斗力,郭遵不比狄青差。

  “范相公先將劉平從慶州趕到土門,又讓他不停息地從土門趕到延州,指揮有沒有失誤?”

  “…有。”

  “我在延州時間不會太長,為什么查找真相,還烈士的一個公道,將所得的所失的找出來,包括現在延州的長短,甚至盡量分析西夏的長短利弊,給朝廷做一個參考。這些壯士才不會白白犧牲。范相公對你有恩,我知道,你是一個人才,我還知道當時保安軍退敵時,盧守勤不讓你出去迎戰,是你再三擔保,才立下的功勞。但公是公,私是私,不能以私誤會。范相公功勞我會如實向朝廷稟報,錯誤我也如實向朝廷稟報,你知道嗎?”

  “是…”狄青還想說什么,終于說不下去。

  范雍來延州犯下一系列的錯誤,唯一的功勞就是保住狄青,狄青違反軍法,范雍看中狄青的人才,將他力保下來。保安軍之功,被士大夫們刻意忽視,也是范雍力邀,將他升為右班殿直、都巡檢司指使。還是一個小官,主要功勞被盧守勤拿走。

  已經算不錯了。

  可以參考韓世忠,宋夏戰爭爆發,西夏人躲在城內不出來,他一個人摸上城頭,橫掃無敵,殺一個人將一個人頭扔出來,城外的宋軍傻了眼,直到扔出幾十個人頭,一個個才回了神,一鼓作氣,將此城拿下。再到蒿平嶺之戰,韓世忠面對幾百倍于己的敵人,帶著少數人去解圍,沖入大軍,一刀將西夏駙馬兀移砍死,西夏人軍隊立即崩潰。

  戰功上報到童貫哪里,童貫對武將的心態與愛護,不亞于鄭朗,然而也不相信,太牛了,虛報的吧。只報一次功。象這樣的牛事,韓世忠做了無數次,但十八年僅升為一個小偏將。平方臘時,他一人單槍,沒有馬,摸到方臘藏身的洞穴里,殺了幾十個人,將方臘活捉出來,可惜戰功被上司辛興宗拿走,說是方臘是他捉的。

  攤上了范雍,否則狄青連一個官都沒得升。

  所以鄭朗沒有在狄青面前糾纏范雍,又說道:“扎營吧。”

  呆在這里,還有許多事要做,首先得將真相查清楚,然后代替趙禎哭祭敬禮道歉,如果做好了,會極大的鼓舞前方將士士氣。

  但面對這個未來的重將,鄭朗也十分喜愛,看他將營寨扎好,走過來說道:“狄將軍。”

  狄青哆嗦一下,說道:“安撫使,我那敢擔將軍這一稱呼。”

  “你當的,這里有幾本書,沒有事多看看。”反正范仲淹也沒有將狄青的戰斗力發揮好,鄭朗無恥的將范仲淹的功勞搶過來。扔給他一本左氏春秋,一本孫子兵法,還有一本論語批注,一本尚書批注,都是鄭朗以前看書所得。

  狄青狐疑地看著這四本書。

  “你識字否?”

  “識得一些字。”

  “那就多看看這四本書,不但是講兵法的,還有講儒家的。遇到不認識的字與句,問一問軍中讀過書的幕僚與將士。周處快到中年時才發恨,你今年三十二歲,以你的智慧發恨,為遲不晚,如果可能,抽空去參加科考。”

  “科舉。”

  “嗯,以后我回到杭州后,還有一些讀書所得,一起派人寄給你。”

  “…”狄青一張漂亮的小嘴唇張開。

  鄭朗低下頭,不忍看,奶奶的,這張臉蛋太有殺傷力了,特別生在男人身上,更有殺傷力。

  “這…”狄青不是別人,雖然沒有意識到一次多大的機會降臨到他身上,但他眼界長遠,也知道一些,不相信的站在哪里。

  “去吧。”

  “是,”狄青懵懂的退下。

  鄭朗看著他背影,默默地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道:“何須如此?”

  第三天文彥博到來了,鄭朗也沒有說什么,只是讓這些將士看,自己看戰場。不然這些士兵基本完了,現在讓他們呆在戰場上,讓他們產生自責,歉疚,會激發他們的血姓。

  這也是救人,救一人與殺一人之間選擇,鄭朗肯定選擇前者。

  劉平的消息沒有得到,相反,查到李士彬的消息,包括李士彬的兒子李懷寶戰死,李士彬被元昊活捉割耳泄憤全部得知,但沒有得知李士彬最后的去向。

  宋朝很多人以為李士彬讓李元昊憤怒殺害了,實際沒有,與劉平關在一處。

  鄭朗寫了第三封奏折,自作主張寫了結果,大約李士彬被押回西夏,可是自始至終李士彬沒有投降。無論劉平或者李士彬都出現嚴重失誤,但他們在面臨危險時,表現勇敢,鄭朗不會抹殺。

  范雍聽到文彥博率軍到來,一顆心定下來,思前想后,終于沒有將臭帽子往李士彬身上扣,寫了一封奏折。

  今陜西用兵之勢,宜令大臣以重兵守永興軍河中府,涇原環慶有警,則以永興軍援之,鄜延等路則以河中兵援之,今夏辣在永興,則臣當在河中,以張諸路兵勢,其延渭、環慶極邊,并以武將宿將守之,以備戰斗。而朝廷終不以為然。臣又請選兵官及益河東兵馬二十指揮使至延州,亦不得報。

  去年范雍是寫過這樣的奏折,但楊偕說了,霍去病八百戰士縱橫千里無敵,西北那么多軍隊,對付西夏豈不是小菜一碟。于是朝廷未聽。還有一個原因,增一份人馬,多一份開支,朝廷經濟困難。后來范雍與劉平盲目自大,也導致朝廷沒有增兵。

  朝廷有失誤,范雍也在推卸責任。

  又寫道:西賊既知本路無銳兵宿將,遂悉舉眾而來,攻圍李士彬父子寨柵,三曰之內,徑至州城下。時城中若得河東兵馬,縱未能掩捕,應亦接得劉平入州。平既得軍馬遠來,為賊隔斷,眾寡不敵,遂至陷沒。

  不是俺的錯,俺守住延州城很不錯了,是你們朝廷的錯誤。

  今金明一路,塞門安遠兩寨,圍閉數月,息耗不通,萬一復來寇城,亦未免為閉門自守之計。欲乞且差趙振等,別濟兵五萬,分守要害,即一路尚可無憂。且天兵有數,而敵眾無限,中國習斗戰有時,而賊能饑寒,不避暴露,善涉險阻,曰以劫掠為事,又沙漠遼遠,赤地千里,糧食不繼,臣未知深入之利也。

  終于承認西夏軍隊數量可怕,甚至無限的將西夏戰斗力夸張,能饑寒,善涉險阻都出來了,再差一點,就變成強大的生女真戰士。然后請求在鄜延路布兵五萬,還不能攻打,只能防守。嚇破了膽。

  又說道:然臣以為朝廷久以恩信接契丹,愿試遣一介之使,令其出師助我,復厚以金帛贈唃廝啰父子,亦令舉兵犄角而前,庶此賊可指而滅。如得綏宥夏數州,即每歲更增賜契丹十萬,繼未能必取,亦可以破其借助之謀也。

  契丹人,幫我消滅西夏吧,我朝得一州,即增加你們歲幣十萬。得兩州,加二十萬。

  腦袋秀逗了,且不說契丹人不會象他那么笨,就是幫助,若與李元昊做一個配合,讓李元昊挪出五六州,好,我替你們打下五六州了,增加歲幣吧。歲幣一增加,契丹軍隊一撤,元昊再度收回。宋朝那就慘了。

  無所謂,主要還是推卸責任。

  奏折呈向京城,帶著官員來到三川口。過了這么多天,大約平安無事。

  鄭朗也沒有其他的表情,相互施禮后說道:“范相公,你來得正好,我準備在此樹一碑,以勒犧牲將士壯烈,你看如何?”

  “行。”范雍答道,你愛怎么弄就怎么弄吧,心中五味雜陳。當初鄭朗少年進京時,他還是朝堂的宰相,如今飛快的茁壯成長起來,真應了那句古話,士別三曰,當刮目相看。

  天色漸漸臨近黃昏,鄭朗住在野外,范雍與其他官員也不好回城享福,一道陪著鄭朗,范雍相勸,然而鄭朗沒有給他好臉色,于是默默忍受。第二天,范雍終于忍不住說道:“行知,進城吧,這里還有危險。”

  鄭朗看著遠處,狄青與楊文廣二人正在狠狠的艸練那些逃兵,說道:“進城我安全了,城外的百姓怎么辦?”

  “如今兵力太少…”

  “李士彬手下有十萬余眾,兵力少了嗎?”

  “那些羌人不可信…”范雍支吾道。

  “真是如此?”鄭朗說道。

  范雍無言。

  鄭朗沒有再理他,看著遠處,遠處是一座矮小的山,那就是劉平扎營的地方,鄭朗親自去看過,時間緊迫,營寨扎得草草,在元昊的瘋狂進攻下,幾乎成了七座廢墟。

  鄭朗幽幽地說道:“范相公,你知道為什么元昊最后沒有進攻延州?”

  “不知道。”

  “一是那場大雪,二是劉平他們的英勇戰斗讓元昊寒了心,后者才是最主要的原因,這數千將士的犧牲,才讓延州城未破,才讓你安然的站在我面前。”

  說完,呼呼的西北風吹響。

  西風更烈,鄭朗在風聲里仿佛聽到前些天戰場上的將士在廝殺,在呼叫,馬嘶,人喊,眼睛濕潤起來。扭頭說道:“范相公,我從風聲里聽到了英魂不甘心的聲音。”

  范雍身體顫抖了一下。

  忽然遠處一騎戰馬飛快地跑過來,喊道:“范相公,安撫使,不好,西夏人再度入侵,直奔此處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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