丟了這些無聊的想法,兩個大才子對視了一眼。
老太太的問題不大好回答,兩人同樣在很小的時候,就能寫詩作賦做文章,但并沒有什么悟“道”。似乎到現在,也沒有怎么悟道。
雖同樣就少年成名,沒有很好的對比性。
特別這個少年的胃口很好,自己一頓能啃個半斤羊肉,而這少年呢,恨不能一頓就吞下一頭羊。算不算野路子,帶來的好處?對視過后,兩人茫然,最后晏殊答道:“太后,以臣之見,不如問他自己。”
不清楚這個少年人,不如交給他自己去判斷。
“哀家也想過,就怕他自己在家悶頭鉆研,最后不知鉆研出什么怪胎…”說到這里,老太太又好氣又好笑。但最終同意了晏殊的建議。也沒有派欽差過去問,再過去,略顯隆重了,并且三番五次的旨臨,更使鄭家子站在風頭上,也不好。
僅在例行公文里,帶了一句給劉知州,讓他前往鄭家問一聲。
鄭朗有些猶豫不決,進了正規的書院,可以接受正統的教育,再說里面有許多大儒,可以向他們請教。只怕太學與自己相互學習進度不同,雖自己在瞎琢磨,腦海里還有一本辭源,權當了大半個老師,后來又買了一些其他的書籍,例如說文等這時代的參考書,家中還有字林、切韻、玉篇,這是亡父留下的。
再加上腦海里充塞的一些資料,在家中同樣可以學習。
一時間不知如何選擇,但劉知州無意中說了一句話,終于使他下定了主意。
劉知州是好意,道:“進入太學,會試容易通過,可省試的錄取率還不及雎陽書院,里面又有許多權貴子弟,你性格傲,某反而很擔心。”
“劉知州,那我就不去了。”
不僅是諸多的權貴子弟,還有一件事,也讓他擔心。
比如對諸賢大義的屈解,自己給婁煙寫的那封信,提及了以直報怨的話,這里是正直,非是以德抱怨,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忍無可忍時,同樣抄起家伙,大喊:“弟兄們,咱們不要做壓迫的奴隸,上啊。”
還有對其他諸家的鄙視,也是不對的,比如法家、道家、墨家、名家,都有一些好的思想值得吸收。唯獨前提,你別說出來,得象王安石那樣玩,對法家無比精通,可句句用的是儒家大義。披上這層外衣,就行啦!
“某也不反對,”劉知州道。
到京城鄭家子未必知道會發生什么,在家里豈不很好,看看這兩年學問的長進。
劉知州離開了,大娘沒有作主,但十分欣慰,道:“太后是一個好人。”
好人嗎?
對此,鄭朗想得越多,就越不明白,王欽若是壞人?呂夷簡是壞人?龐籍是壞人?放在官位上,做實事的是壞人,難道夸夸其談才算是好人?說老太太想做皇帝,這倒是不假的。不過她并沒有為做皇帝,進行血洗,就是李迪、寇準與丁謂這三大對頭,僅是流貶。或者曹利用,太監相逼,但也非老太太用意,換作別的朝代,十個曹利用也被推出午門外斬首示眾了。
但能算是好人嗎?鄭朗又不由的想到了深宮里那個杭州女子。
這一刻,鄭朗也糊涂了。
消息肯定也傳到了孟州。
也不用崔有節去打聽,前來恭賀的人絡繹不絕。你找了一個好女婿!而且也佩服,多不容易,當初鄭家開始有敗亡的跡象,外面的傳言,傳得又那么難聽。崔家居然沒有悔親,堅持下來。
但崔有節也讓鄭朗唬得一愣神一愣神的,談經義,他知道這小子記性好,記住了許多經義,可你談什么治國,什么“道”?
這還是當初與自己說話一字一頓,什么沉、默、是、金的少年嘛?
徐氏擔心的說:“官人,要不要再請他過來一下?”
“以后這樣的話少說!看看你,前倨后恭,都成了什么?傳出去,難道不怕別人嘲笑我家?”
“官人,我也是好心。”
“好心,上次鄭家子就不會那么快走啦!”
幸好此事沒有張揚出去,否則還不讓人笑掉大牙?但當真鄭家那個少年沒有看出來?鬼得很,這個小家伙。
還是寫了一封信,諄諄教誨。
雖得意了,千萬不能得意忘形,還有那些長短句,什么道,暫時不是你碰的,字嘛,寫得工整就好,一切以學業為主。科考中榜,進入仕途,是你的目標。否則學問再大,算你飽讀五經,精通六藝,頂多也只是一個讓人尊重的窮儒生。縱然開了恩科,錄取了你,與進士科錄取謀官,是兩回事。
崔有節這些話說得也不完全對,可站在此時人的眼光來考慮,倒是能理解。士農工商,士才是第一位。況且宋代的文官,又是生活在夢鄉里。
大舅哥沒有敢插言父母的對話,卻跑到了小妹的香閨,將事情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報喜的。畢竟是自己妹妹,若是真嫁一個沒出息的人,心里也大不好受。
崔嫻正在寫字,頭也沒有抬,道:“有什么好高興?無非就是一個持才傲物、愛出風頭、夸夸其談之輩,好色之徒!”
前面一句別當真,后面四個字,才是崔嫻不開心的地方。
大舅哥想了一下,還真是一個好色之徒,身邊兩個服侍的小婢不算,與鄭州五個行首,牽連就達到四人,甚至不惜重金,將其中的一位納入家中,做了小婢。
那能是小婢嘛?
換自己花了幾千緡錢,買一個小婢回來?
男人風流不是罪,可自己小妹往哪兒擱?這才是小小的鄭州,若是以后進入京城,哪里的美妹更多,這小子也越長越大,豈不更糟糕?
這一想,真替自己小妹擔心了。
不知道如何安慰,走近看,看到小妹正用著工筆小楷,在抄寫經義,不僅是抄,還在旁邊做著解注。這也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不是看別人的解注,是自己去想,去思,再用文字寫下來。
有些汗,道:“小妹啊,你才氣已很好了,為什么還如此用功學習?”
下面不大好說,你又不是男子,還想要考一個功名。崔嫻不作聲。大舅哥忽然笑了起來,道:“我知道了,小妹,你想要與鄭家子較較勁?”
“誰與他較勁哪?”崔嫻羞惱,看著賊眉鼠眼的大哥,抄起毛筆,醮上墨汁,在大舅哥臉上畫了一個圓圈。
大舅哥只是狂笑。畫就畫吧,終于看到小妹的心思,多難得啊!
崔嫻氣惱,端起硯,作勢要向他身上潑。
“別,聽我說,”一邊笑得氣都透不過來,一邊艱難的說道:“我就擔心哪,這其中又有什么誤會。當初外面的傳言,豈不是將鄭家子貶得一文不值,可后來呢?”
崔嫻還是不作聲。
“要么小妹,我去鄭州看一看。”
“誰要你去看的。”
“真不讓我去?小妹,爹爹在孟州職上已好幾年了,說調就會調任,若是調到江南或者利州、荊湖等路擔任州官,想去看,都不能。”
崔嫻漂亮的小美眸飛了一個小白眼。那意思分明是說,我可是你小妹哎,你做大哥的,替我觀察一下,難道還要讓我一個女孩子家說出口嗎?
大舅哥懂的,然后又看著桌子上厚厚一疊文抄,想到了小妹的可愛之處,再次捧著肚子,一路狂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