嬌娜本來坐在書桌后面的椅子上,神情有些懶散,可瞥見陳劍臣進來,登時像老鼠見到貓似的,沒來由地一陣緊張,身子不知不覺就坐正起來,嘴巴緊緊地抿著,一本正經,很是嚴肅。看上去,宛如個“三好學生”。
陳劍臣暗自偷笑——昨晚的紅粉骷髏,用腳趾頭都能想到,肯定是嬌娜作怪,藉此搞鬼,要把自己折騰走。如果換了旁人,經受不住紅粉誘惑,墮入那虛擬的溫柔鄉中,自免不得吃盡苦頭。
背負雙手,施施然走進去,陳劍臣做足了先生的派頭,來到屬于自己的書桌邊上,順手抄起戒尺,干咳一聲。
那邊嬌娜頓時心虛地站起來,道:“先生好!”
旁邊小菊見到,吃驚得嘴巴張得大大的,幾乎可以塞進一個拳頭——曾幾何時,小姐變得如此聽話乖巧了?居然還會主動向先生問好?是我眼花了嗎?
陳劍臣輕輕一點頭,道:“孺子可教也,坐下吧。”
嬌娜其實已經氣得要爆炸開來,恨不得跳過來一拳打爛陳劍臣這副可恨的臉門,只是每當和陳劍臣那清明的眸子相對,她就莫名的全身發軟,一點脾氣都發不起來——
昨晚那一劍,給予她心理實在留下太深刻的印象。瑩瑩小劍,竟能激發出浩浩湯湯的巨大威勢。
威勢之下,自己彷如螻蟻,彷徨無助…
這就是嬌娜當時的第一感覺。
她的一縷心神本來寄托在紅粉骷髏之上,卻直接被一劍劈得粉碎,本體心神頓時受到牽連創傷,導致噴出血來。心神之上,就此留下了難以消除的驚懼烙印。她實在想不明白,陳劍臣魂神里藏著的那把劍,到底屬于什么來路,竟有如此霸道威勢。
陳劍臣坐到椅子上,道:“皇甫小姐,既然你識字不多,那我們就從識字開始,先學《千字文》吧。”
一路以來,他可算是做了多者的先生,嬰寧、小義、阿寶等,因此對于教書識字,倒積累了一定的經驗。
子曰:“人之患在好為人師”,然而陳劍臣根本沒有所謂“好為人師”的嗜好,只是盡可能地想使得身邊的人變得更好而已,掃盲當為第一關。如今的嬌娜,事實上算是他真正意義的第一位學生,有著全套的禮儀規矩。
把厚厚的《千字文》擺上來,陳劍臣見到嬌娜有些不情不愿的樣子,便道:“皇甫小姐,先生有言在先,從今天起,每天教你三十個字,然后第二天進行默寫考核。你有一個字寫不出來,我就用戒尺打你一記手掌心;有兩個字寫不出來,我就用戒尺打你一記…”
“抗議!”
嬌娜立刻漲紅了臉地嚷嚷起來:“不能打,要打,就打腦袋。”
陳劍臣昂然道:“抗議無效。”
“為什么?”
“打你腦袋,先生怕把你打傻了,無法向皇甫員外交代。”
嬌娜頓時恨得牙癢癢的:這家伙,莫非想公報私仇,打自己打上癮了?不行,需要想個法子才行…
可她想來想去,居然發現毫無辦法。
最好的辦法竟然就是按照陳劍臣所說的,認認真真讀書,把每天的學習任務完成好,把功課做得漂漂亮亮的。
可惡…
嬌娜情不自禁就握住了小拳頭。
對于陳劍臣提出的諸種懲戒條例,后面小菊已經聽得眼睛都直了,她本以為小姐聽完后會當場發飆,就像以前那樣,直接一把火燒了先生的胡子——哦,眼下這位先生實在太年輕了,還沒有胡子…但令她萬萬沒有想到的是小姐一點過激反應都沒有,而是乖乖地聽著,簡直就像換了個人。
難道,是老爺的命令起了效果?
小菊很快就想到一個可能性,就是老爺的高壓命令,不準小姐在課堂上胡鬧。如此,她倒覺得釋然了,隨即卻為陳劍臣在課堂外有可能碰到的悲催遭遇表示極大的同情。
對于陳劍臣這位年輕得過分的先生,小菊印象挺好的,覺得這年輕先生不像其他先生那般架子大,老氣橫秋,說話也風趣。當然,個人長相總是能取得極大的印象分,當兩位先生站在一起,一個五、六十歲,頭發花白,一臉老皮;一位年少俊朗,形象瀟灑,小菊的偏重選擇可想而知。
這一堂課,嬌娜出奇的配合,陳劍臣就教得很順利,每當教生字時,嬌娜都很積極跟著誦讀,以及書寫。
——諸如這般的私人課堂,本就沒有規定的時間,陳劍臣把三十個生字教完,就算完成一天的課程了。
三十個生字的學xí要qiú對于交娜而言,只要她稍稍專心,根本不算難。別忘了,她可是一只金丹修為的狐貍精呀。
狐貍本來就聰明智慧,更何況成了精的?
以前交娜只是心不在焉,無心于此,又不服管圌教,這才學不進去而已。
課堂上完,陳劍臣走出書房,出到外面正見到皇甫員外正笑瞇瞇地看著他,并在一個隱蔽的角度,沖他一豎大拇指,以示贊賞。看來這只老狐貍已回來一段時間,并在外面聽了不短的講課過程了。
“員外回來了!”
陳劍臣施禮問候。
皇甫員外春風滿臉,很是興圌奮,拉住陳劍臣道:“來來,留仙,我們去喝酒。”
許久交娜和小菊才走出來,小菊道:“小姐,剛才老圌yé一直在外面旁聽呢。”皇甫員外的出現,讓她更堅定了為什么小姐會乖乖聽話上課的原因。
交娜哦了聲,興致不怎么高。
小菊見狀便道:“小姐,等會你就要去爬山了吧。”
交娜側過頭,睜大了眼睛:“為什么要去爬山?”
“昨天你不是和小菊說了嗎?叫我做好準備的。”
“呃,不去了。”
小菊就問:“那小姐要去做什么?”
交娜嘴一撇:“能去做什么呀,只能做那些該sǐ的功課了。”
小菊再度灑眼——
客廳之上,早擺開了一桌jiā肴,皇甫員外滿臉紅光,一個勁地追問陳劍臣:“留仙,你到底使了什么fǎ子,竟能讓小女對你前倨而后恭呢?實在太了不起了,快說給我聽聽!”
知女莫若父,對于女兒的脾性,皇甫員外最是了解的。說白了,女兒就是個任性的孩童,稍有不如意便會hú鬧一番,完全不顧及后果,也不在乎旁人的臉面。
這種性格,往好方面說就是“敢愛敢恨,愛憎分明”;往壞方面說就是“刁蠻任性,缺乏教圌化”。
對此,皇甫員外頭疼久矣,說過、教過、打過、罵過,但沒有一樣過得去。請來的先生也都是全部敗落陣來,灰溜溜走掉。而這一趟請陳劍臣來,他其實心里也沒有多少底氣,生怕不用一天就被女兒趕跑了。
——本來皇甫員外想qīn自出手,限圌制約束女兒的è作劇行為,但他轉念一想就放棄了這番打算,依然如前般放任自圌由,無為而治。因為如果要自己干涉才能讓得女兒折服的話,這對事情并沒有多少裨益。女兒不服陳劍臣,就不可能真心聽教;而陳劍臣無fǎ完全鎮壓得住交娜的話,調教無方,這個先生也是當不長久的。
今天皇甫員外外出和人談生意,但一顆心始終有些放不下,便提前回來,不料正聽到一次在夢中才會出現的課堂情境。女兒居然安安分分地在聽講做功課,認認真真朗讀寫字,一點脾氣都沒有鬧,實在太令人驚訝了。
陳劍臣是如何做到的?
驚喜之余,老狐貍不jìn往深層次想了想,在他眼中,陳劍臣一下子就變得有些看不透起來。
真是見了鬼了。
皇甫員外甚感納悶,他在陳劍臣身上可沒有發現任何fǎ圌力的跡象,完全就是一普通凡人。
一介凡人折服了自己的女兒,固然是他所極力希望的,可當事實真正的出現,皇甫員外又忍不住心生疑竇。
面對他的疑問,陳劍臣呵呵一笑,佯作神秘地道:“員外,這是我的獨門秘fǎ,恕小生留個秘密。”
皇甫員外碰了個軟釘子,心中更加好奇,只是不好再追問了,尋思著稍后直接去問問女兒,看有沒有發現。
不管怎么說,這都是一件天大的喜事,故而皇甫員外十分高興,一個勁地勸酒。然而陳劍臣自知酒量淺薄,稍后還要去找魯惜約談事情呢,所以吃喝得很有節制,等喝得差不多就告zuì下桌了。
最后皇甫員外老懷開慰,一個人喝得酩酊大醉,坐在廳堂上,手持筷子敲打著各式碗碟,口圌中哼唱不已…
陳劍臣下了桌,回到所住的院子里,卻見到魯惜約沒有在廂房,而是搬出椅子坐在門外屋檐下等著,不知等了多久,見到他回來,連忙歡喜地迎上去,一下子就聞到一股酒氣:
“公子,你喝酒了?”
陳劍臣雖然節制,但畢竟也喝了不少,頭有些暈乎,道:“陪員外喝了幾杯。”
魯惜約趕緊讓他進屋子,以免受了風寒,又叫香兒泡了一壺茶來解酒。
面對有點醉意的陳劍臣,魯惜約忽又想起當曰在熙攘的街道上,她第一次見到陳劍臣時,也依稀這般。只是時至今曰,對于這位瀟灑落拓的男子,她始終不曾有真正的了解。
但愿這一次,會是一個良好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