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后,突厥王庭大葉護阿史那圖里的大帳內,姬御風和韓四道起身謝過今晚的款待,然后才告辭,恭敬退出大帳。
女奴們將食案上的盤碗杯盞等物都撤下,姬玉顏親手泡了杯解酒的茶,送到阿史那圖里跟前,然后在他旁邊坐下,伸手在他胸口處輕輕順了順:“王爺怎么還擰著眉頭,在發愁什么?”
阿史那圖里不僅是狼騎的大葉護,亦是王庭的右賢王,只是除了姬玉顏,他向來不喜別人稱他為王爺。原本他可以被封為左賢王,后來卻是陰差陽錯,終只得了一個右賢王的封號。雖一樣是王爺,但左賢王向來就比右賢王尊貴幾分,因除了大汗的兒子外,左賢王也有繼承大汗位置的資格。
自五年前,自阿史那大汗的小兒子納吉左賢王死后,那個位置一直就空懸著。如今,大汗的意思似乎打算扶持索正,而索正在此戰的表現亦是頗為突出,又同那狼小子有些交情。而眼下大汗心里對乞顏部已開始有所警惕,偏同時又對那狼小子有拉攏之心,索正若是先他一步將此事給解決的話,那左賢王的位置…
姬玉顏聽了丈夫的話后,抬起那雙日日用羊奶保養的手,一邊接過他遞過來的茶盞,一邊便笑道:“既然乞顏部的人那么希望留下阿圣,那王爺將他們這個希望斷了不就行了,既是能幫大汗解了憂,在大汗心里也是大功一件。”
“斷了?”阿史那圖里看了姬玉顏一眼。
“阿圣想要什么,他們就給什么,若是阿圣想要什么,他們就毀掉什么,如此,阿圣還會留在他們那邊嗎?到時不是阿圣替王爺解決了阿魯威族長。就是阿魯威族長替王爺去了阿圣這個隱患。”姬玉顏將茶盞遞給一旁的女奴。然后坐正的身子,接著道,“我知道王爺顧忌那孩子的身份。既如此,讓別人動手不就行了,而他們那邊一亂,大汗便有征罰的理由了。”
阿史那圖里側過身:“索正…”
“索正大王子既然想另尋他法。那自是不會用王爺這樣的雷霆手段。”姬玉顏說到這,就撫了撫自己身上那繡著花的絲緞袖口,接著道,“王爺若同姬家再牽一條線,那以后得大昭的支持就更牢一分,那些都是實實在在的東西,比索正王子想要的那些虛名。更加有力。”
“只是這一趟乞顏部過來的人并不多,此事容易就被查出,再說那狼小子的嗅覺要比一般人靈敏。”
“這等不得已而為之的事,乞顏部的人定不會真放心那位姑娘。怕是心有微詞的人不少。再說王爺同其中一位長老不是有過往來,上次還暗中遞了消息過來,要促成陶絲和阿圣好事的人,正好也隨阿魯威族長一塊過來了。”
姬御風和韓四道從阿史那圖里那出來的同時,阿史那索正也從乞顏部的帳篷內走了出來,阿魯威族長和兩位長老,以及阿圣一同起身相送。出了帳篷后,阿史那索正就讓阿魯威族長留步。然后讓阿圣陪他走一走。
“那位姑娘很好?”兩人走了一段后,阿史那索正就笑了笑。然后看了阿圣一眼。他早在阿圣沒有離開草原之前,就認識阿圣了。只不過那會他還年輕氣盛,看不慣這小子那副不愛搭理人的樣子。有次想要教訓對方來著,卻不料當時的他,竟差點在這個看起來起碼比他小了十歲的少年身上吃了虧。兩人算是不打不相識,再經過后來幾次一起在戰場上并肩作戰,于是多多少少的,也結出了一些情義。
“是。”一提到莫璃,阿圣原本沒什么表情的臉上立即露出幾分笑,表情也跟著柔和了幾分。
“阿魯威族長是個漢子,不過別的人卻不好說了。”阿史那索正呵呵一笑,“聽說在你傳出這消息之前,阿魯威族長還有那幾位長老還打算將自家姑娘送到你帳里去?”
阿圣點頭:“有這回事。”
阿史那索正點頭,然后若有所思的道了一句:“看來真是位不錯的姑娘了,只是你既然這般緊張她,為何不再替她多想想?”
阿圣正打算一會去找莫璃呢,聽了這話后,即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阿史那索正便道:“如今的乞顏部里應該沒有別的漢人女子吧,中原那邊的生活到底跟咱這不一樣,那么嬌滴滴的一個姑娘家,遠嫁千里,心里再甘愿,平日里的生活也定會不習慣的。”他說到這,便看了阿圣一眼,卻見對方沒什么表示。鑒于阿圣的話向來不多,他只當阿圣眼下是自個在心里苦惱,于是理解的笑了笑,就接著道:“突厥這邊,自百年前,就有身份高貴的漢人女子遠嫁過來,如今王庭這里算是整片草原上最適合漢人生活的地方了。”
說到這的時候,兩人正好走到莫璃的氈包附近,隨后就見紅豆和阿奴從氈包里出來。
阿史那索正一瞧阿圣止了送自己的腳步,兩眼直直往那看過去的表情,便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天太晚了,照中原那邊的規矩我過去拜訪不合適,改天再過來你給我介紹一下。”他說著就往旁打了個手勢,一直跟在他后面的隨從立即將他的馬給牽過來。
阿史那索正摸了摸他那匹馬的鬃毛,再又看往莫璃的氈包那看了一眼,然后就對阿圣道:“王庭這邊會一直給你留個位置的,你好好考慮,就是不為自己,也該為心上人想想。”
阿圣沉默了一會,便朝他點了點頭,阿史那索正笑了笑,便翻身上馬告辭離去。只是他騎上馬才跑了不到半里,就往旁問了一句:“那位莫古先生,已經請過去了?”
“剛剛就讓人過去請了,這會應該已經在大王子的帳內。”
“大護葉那邊什么情況?”
“跟前幾日差不多,請了那姬家公子和那位韓先生過去用晚飯。”
“嗯,趕緊回去。”
阿圣走過去的時候,阿奴已經走開了,他便問了紅豆一句:“怎么了?是缺了什么東西?”
此時正好一陣風刮過,紅豆不禁打了個哆嗦,隨后一轉頭,瞧著是阿圣后,便道:“你們這里太冷,這才中秋呢,就趕上永州的冬天了,特別這兩日,天還是陰的。姑娘前兩晚在路上一直就睡不好,夜里手腳都冰得厲害,我讓阿奴去找找有沒有湯婆子,不然弄些炭火過來也行。”
阿圣一怔,便道:“這個季節,又是便車出來,乞顏部的人不會準備能在帳篷里燒的炭,你讓阿奴去找巴爾,湯婆子和白炭突厥人那邊都有。”
紅豆嘀咕了一句,趕緊就追阿奴去了,阿圣掀開簾子走進氈包的時候,莫璃正捧著一杯茶坐在床上沉思,瞧著他進來后,便一笑:“筵席結束了?”
“嗯。”阿圣走過去,坐在她旁邊,碰了一下她手里的茶杯,發現已經溫了,便從她手里拿出來,然后將她依舊有些涼的手拉過來,包在自己掌心內,然后看著她道:“晚上冷得睡不著,怎么沒跟我說。”
莫璃噗地一笑,就嗔了他一眼:“又是紅豆跟你多嘴了,哪有那么嚴重,那丫頭總習慣將小事往大了說。”
“手不是還這么涼,腳上也這般嗎,我看看。”阿圣沒聽進去她的話,說著就往下一看,將一只手放在她一邊的膝蓋上,隨后就想將她的腿搬到自己的大腿上。
莫璃嚇一跳,慌忙踢了他一下:“你做什么,別胡鬧!”
阿圣只得松了要拉她腿的動作,然后抬眼,遲疑了一下,就坐過去,將她拉到懷里圈住,唇觸著她的額頭道:“晚上,我過來給你暖被子好不好,不會碰你的,我就暖被子。”
也就只有他,才說得出這樣的話,暖被子,莫璃頭靠著他的肩膀低低笑出聲。
阿圣一怔,就低下頭看著她,有些驚喜,又有些不確定地道:“你答應了!?”
莫璃在他胸口輕輕拍了一下,然后推開他道:“說的什么胡話,之前兩晚沒睡好是因為在路上不習慣的關系,如今過來這邊了,無論是床還是被子用著都極舒服,再說紅豆一直是跟我一塊睡的。”
阿圣急忙道:“那,那你到我那里去,我那的床更大,這邊就留給她。”
莫璃嗔了他一眼:“越說越離譜,好了,別說這個了,正好你過來,說說那位大王子是什么意思,剛剛五叔已經被人請走了。”
阿圣有些無奈地將她的手握在掌心內,一邊摩挲著,一邊將筵席上的交流以及之前送出來那一路上的話都道了出來。
“你們關系很好?”莫璃聽完后,沉吟了一會,便問了一句。
“還算不錯。”阿圣想了想,便又將以前的事略提了幾句。
莫璃聽完后,就微微垂下眼,索正大王子那邊表現得這般明顯,照眼下這般情況,阿史那圖里那邊自然是不會允許阿圣再給索正大王子添加助力…
才想著,她忽然就打了一個噴嚏,阿圣即雙目炯炯地看著她道:“你著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