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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餓虎江彬

  “又搞砸了,你是飯桶嗎?”在沈巡按的怒吼聲中,張大名的心像是在驚濤駭浪中的一葉扁舟,不過這件事怨不得他啊。

  “大人,你聽小人解釋…”好容易等到沈巡按平靜下來,張大名這才小聲辯解道:“巡檢司的人多半都到場了,幾十人啊!可是候德坊的那個黑大個厲害的很,沖上去的都被打翻了…”

  “那不是更好,襲擊朝廷命官,正好定他的罪,本官修書一封,你遞到巡撫衙門便是。”

  “小人本來也是這么想的,可是這邊剛沖突起來沒一會兒,錦衣衛的人就到了,說那個姓謝的是錦衣衛千戶…”

  “不過一個虛銜千戶而已,你不會使錢啊?”

  “小人送上了五百兩,那個李千戶卻看都不看就給拒絕了,應該不是錢的問題,能不能讓小劉公公出面…”

  “廢物,真是廢物,小劉公公要是愿意出面,還要本官干嗎,要你干嗎?白癡!”沈巡按更怒了,他這個官職威懾力比實際權利要大得多,可是他總不能直接去脅迫巡撫或者其他人強行對付謝宏啊,再說,就算他脅迫了,人家也不一定肯聽啊,對手可是錦衣衛!

  張大名被噴了一臉吐沫星子,卻一動不敢動,好容易等沈巡按罵完,他這才賠笑道:“大人,其實也不是沒有法子,小人琢磨了一個辦法,只是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哦?說來聽聽。”

  “大人,候德坊開業前,四海賭坊開出了盤口,賭候德坊堅持不到明年,本來是沒人下注賭候德坊贏的,可開業那天,偏偏就有人押了三千兩!一賠十啊,四海賭坊的老趙正犯愁呢。”

  “那又如何?本官要對付的又不是四海賭坊。”

  “大人您忘了?四海賭坊的東家可是總兵張俊。”張大名加重了語氣。

  “你的意思是要讓張俊出手?”沈巡按搖搖頭,道:“不成的,那個人謹慎得很,平時本官想尋由頭彈劾他都很難抓到把柄,何況讓他開罪錦衣衛。”

  “張總兵自然不敢,可有人敢啊,別說是錦衣衛,就算是巡撫大人,那人性子一起,也不會放在眼里的。”

  “是誰?”

  “那頭餓虎!”

  “是他…”沈巡按緩緩點頭。

  “只要大人手書一封,交給小的,小人去見張總兵,定然能說得他配合。”張大名嘿嘿奸笑,“小人已經打探清楚了,那天下注的正是候德坊那個姓馬的管事,張總兵想來也是知道的,又不要他出多大力氣,再有大人的手書,此事定然能成。”

  “好,本官立即修書,這事就交給你了。”沈巡按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候德坊,二樓雅座。

  “謝兄弟,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對啊。”馬文濤面帶愁容。

  “確實不對,昨天曾伯父剛剛接旨動身,巡檢司的人就來搗亂,這里面恐怕是有些關聯的。”謝宏頷首,這里面沒有什么名堂才怪呢,好在錢寧留了話,那個李千戶也很巴結,不然事情恐怕還會有些棘手呢。

  謝宏很心急,也不知道朱厚照那個家伙到底在干嗎,下個詔書讓自己進京真的這么難嗎?或者…好吧,今年還是弘治十八年呢,他應該不可能來宣府。

  給曾伯父的詔書倒是來的很快,老人家在宣府一共停留了半個月,居然京城的詔令就到了,而且曾伯父自己走了,怎么也不說把這個小搗蛋鬼帶走呢?哥這里又不是托兒所。看著跑來跑去,笑鬧不休的曾月兒,謝宏又嘆了一口氣,唉,真是諸事不順啊。

  他隨意的望向窗外,卻見十來個軍漢往這邊走了過來。

  宣府本是軍鎮,當兵的自是多得是,平時經常來的也頗不少,可是今天來的這群人卻有些不同。這些人身上、臉上多少都有傷疤,一眼望去,極有彪悍之氣,而當先一人更是讓謝宏眼角一縮。

  這人非常魁梧,那身形比起天賦異稟的二牛也不遑多讓,臉上也有傷,而且還不止一處,眼角那處傷疤幾乎傷及眼睛,讓人望之而驚。

  這人是誰?昨天發生了巡檢司來搗亂的事情,又看見這樣一群人往店里來,謝宏不由警惕之心大起,轉頭對馬文濤道:“馬大哥,你去請李千戶過來喝茶。”

  馬文濤往外看了一眼,也覺得不對頭,急忙下樓去尋李千戶了。眼見那群人已經進了點,謝宏也從雅座走出來,看著大廳的動靜。

  這時剛好樓下評書說到間歇處,依照往常的慣例,馬昂會到后面休息一下,樓下的聽眾則聽一會兒音樂。可今天馬昂下了臺子后,卻愣了一會兒,然后勉強在臉上擠出笑容,往那些軍漢迎了過去。

  “江大哥,好久不見,一向可好,今天吹的什么風,您居然大駕光臨來聽書?”

  候德坊人氣鼎盛,人來人往都是尋常,那些軍漢進來的時候,也沒人注意,可馬昂突然迎上去,倒讓那些正欣賞樂曲的人轉過頭來,一看見那為首的軍漢,所有人都面露驚容。

  “是餓虎!”

  “怎么是他來了?難道是…”

  “快走,快走,莫要遭了池魚之災。”

  本來還戀棧不去的聽眾紛紛都結賬離去,外面再想進來的,聽到出來的人說話,也是掉頭疾走。這人是誰?謝宏心里大奇,好大的威風啊,嗯,不是威風,而是惡名遠播呀。

  “聽球的書,馬昂,某不和你廢話,叫你妹子出來吧,老子今天就要拜堂成親。”那為首的軍漢大咧咧往椅子上一坐,半點沒把馬昂放在眼里。

  “江大哥,那事兒,小妹不太愿意…”馬昂還是陪著笑臉,笑容有些苦澀。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她,你爹當日許了你妹子給某,馬昂,你這是打算不認賬了?嗯!”為首那人冷哼一聲,身后眾人也是齊聲附和,這群人似乎是上過戰場的,一起出聲,顯得殺氣騰騰,嚇得馬昂臉都白了。

  “那婚約是我爹酒后神志不大清醒的時候…”

  “某不管你這許多,白紙黑字的婚約在此,你要是想毀約,哼哼,江某可不是好欺負的。”

  “江彬!你少欺負大哥,若是有理,我爹在時你怎不提?等我爹去了,你這才來欺負我們兄妹,你羞也不羞。”謝宏本來正要出面,卻冷丁聽到了一個熟悉的名字,不覺一愣,結果倒讓靈兒先下了樓。

  “那是某出征在外,不然你當某不敢上門?”江彬臉上有點掛不住,大聲吼道:“總之,某有婚約在手,說到哪里都是這個理,你要么就履行婚約,要么,嘿嘿,江某就不客氣了。”他說的輕佻,身后的軍兵也一起嘿然大笑。

  馬昂臉色慘白,靈兒平日就冰寒的俏臉更是籠了層寒霜,在一眾人的大笑聲中,女孩的聲音如冰珠落地,字字驚心。

  “既然如此,我馬靈兒今日有死而已。”話音未絕,靈兒已是摘下了發簪,絲毫沒有遲疑,對著咽喉便刺。

  “小妹!”

  “停手!”

  馬昂和江彬齊聲叫喊,身形前撲,可兩人離得都遠,這時卻哪里來得及,眼見靈兒就要香消玉殞,兩人都是心頭大慟。

  正這時,一只修長的手突然出現,不顧發簪的鋒利,緊緊的握住了靈兒舉著發簪的手。

  “胡鬧!干什么就尋死覓活的,你可是我的人,這里也是本公子的地盤,什么時候輪到瘋狗在這里叫喚了?”

  江彬的名字謝宏自然記得,略一思考間,動作也慢了一步,而他更沒有想到,靈兒居然性子這么烈,一言不合就要自盡,還好攔住了,可他心里還是后怕不已。所以,他這時對江彬說話的時候語氣也極為不善。

  “謝兄弟,今天…”見到謝宏,馬昂又是愧疚,又是欣慰。他當日賣店也有怕了江彬的原因,他老爹胡亂定下這樁親事,可小妹冰雪一般的人,眼界高的很,從前有舉人上門提親都被拒絕了,又怎么會嫁給江彬這個惡名在外的無賴?

  所以,當日謝宏亮出身份,馬昂也有拿他擋災的意思,只不過后來相處時間長了,雙方也越來越親近,他也沒這心思了。而且,謝宏的打算也沒瞞他兄妹倆,聽到日后會去京城,馬昂更是忘了還有這回事,卻不想這江彬今天突然上門,而且來意不善。

  兩家都是軍戶出身,交情也是不錯,只不過江彬自小就四處惹是生非。后來從了軍在戰場上固然勇猛,可下了戰場依舊惡習不改,偏偏仗了軍功,也無人奈何得了他。欺男霸女的事情他倒是不做,可喝酒打架,哪次不見血?宣府人都怕他怕得厲害,稱為‘餓虎’。

  這也是為什么靈兒那般絕決的原因,宣府實在沒人愿意惹上他,這頭餓虎要是發起瘋來,就算是巡撫大人,他也未必就顧忌了,這樣的人誰能招惹?

  “你就是候德坊的東家了?”江彬聽了謝宏的說話也不動怒,渺著眼道:“你既然愿意出頭,那也成,某是講理的人,你把那鋼琴交給某,這婚約的事情就算了,某日后也不再提。”

  謝宏一愣,他只知道有江彬這么個人,好像武力值挺高的,卻沒聽說這人也喜歡音樂啊。不過日前來的錢寧好像也很懂音律的樣子,不會是正德身邊的幾個寵臣都跟他一個愛好吧?

  “你要鋼琴?”馬昂卻如同看見太陽從西面出來了一樣,倆眼瞪得溜圓,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模樣,就連靈兒都忘記繼續掙扎了,任憑謝宏握著了自己的手,呆呆的站在那里。

  “某就不能要鋼琴么?”江彬臉上一紅,謝宏這時才注意到,這人雖然神態兇惡,不過其實長得倒是不丑,膚色也沒二牛那么黑。

  “你要鋼琴倒也不是不能商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謝宏琢磨著要不要賣他一個面子,雖然他開始鬧騰的兇,可是跟自己說話還算客氣,而且靈兒也沒受傷。

  “不過要先問過俺的拳頭!”

  謝宏這邊有些遲疑,可有人卻是毫不猶豫,謝宏只覺身邊刮過一陣強風,然后便看見黑大個怒吼著一拳揮出,直奔江彬面門打去。

  二牛動作太快太猛,謝宏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只好眼睜睜的看著二牛打了上去。他有些擔心,記得江彬這人的武力值似乎挺高的,而且其他人對他的忌憚,也證實了這一點,也不知二牛是不是對手啊。

  “來得好!”被人突襲,江彬卻是不慌不忙,長笑一聲,抬手也是一拳迎了上去。

  只聽“嘭!”的一聲大響,兩人各自退開幾步,似乎是個平分秋色的局面,謝宏倒是注意到江彬退得更遠些,不過,他可是倉促應戰。

  “二牛,且住。”謝宏急忙喝止,一是擔心二牛受傷,更擔心的是鋪子被這倆人給拆了,只是一個照面,大廳的桌子可就壞了一片啊。

  “痛快,好漢子,在這市井里廝混豈不可惜,來某軍中搏個功名罷。”江彬雖是吃了點虧,不過卻絲毫不在意,反而大笑著邀請二牛。

  哈,居然敢當著哥的面挖角,哥豈能容你,名人也一樣收拾!謝宏本來還存了少生事端的心思,被他這么一說,反而激起了怒氣。

  “俺才不去,你這粗坯哪里比得上小宏哥?”二牛甕聲甕氣的說道。

  二牛果然是好兄弟,不過二牛說別人是粗坯,咳咳,很有喜劇效果誒,見二牛仍然躍躍欲試的,謝宏忍住笑道:“兀那軍漢,咱們打個賭如何?”

  “打賭?”江彬一愣。

  “不錯,半個月后,你和我二牛兄弟斗一場,只比拳腳,點到為止。”謝宏頷首,道:“如果你贏了,鋼琴給你,婚約的事再也休提;如果我二牛兄弟贏了,那么我也不以為甚,你撕了那張紙,然后給馬兄和靈兒妹妹磕頭道歉,如何?”

  “好,一言為定,兄弟們,我們走。”江彬想也不想就應承了下來,心里卻暗自好笑。

  “這個少年果然是個書生,以為剛才老子多退兩步就是那黑大個厲害嗎?等著瞧好了,半個月,嘿嘿,弟兄們的軍餉就到手了。只是老子今天有點過火啊,差點傷了馬小妹,幾年不見小丫頭脾氣怎么這么大?嚇死老子了,下次可不能亂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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