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既然這樣…”云初點點頭,轉向如意,“…就把壺給喜蘭吧,讓她好好收著。”
“四奶奶…”
壺已碎了,還不趁機毀尸滅跡,卻給喜蘭收著,萬一她日后回過味來,暗中呈給太太,揭穿今日之事,豈不是得不償失。
聽了這話,如意急得叫起來,剛叫了聲四奶奶,喜蘭就搶著磕頭道:
“奴婢謝四奶奶成全,奴婢一定好好收著,不讓太太看到!”
這把碎壺一定要掌握在自己手中,她才放心,喜蘭更怕如意節外生枝,令云初改變主意,才急著磕頭道謝,被她打斷,如意急得面紅耳赤,卻不敢把話說的太明白,抬頭眼巴巴地看著云初。
只見云初點點頭,對眾人說道:
“你們都聽到了,喜蘭打碎了漆壺,怕太太責罰,私下里自己藏了,不讓太太看到…”又轉向喜蘭,“…我說的對不對?”
這話說的是事實,但仔細琢磨還真不是那味。
言外之意,一旦太太知道了,她可以推的一干二凈,只說喜蘭打碎了壺,怕太太追究,私自瞞下了,有這么多人作證,喜蘭是跳到黃河也洗不清。
更何況,話說的這么曖昧,難說太太看到這壺在喜蘭那兒,不會以為當初董愛去世時,就是喜蘭失碎了這壺,怕追究,趁亂藏起來了,太太盛怒之下,怕是姚闌也不肯出面澄清…
誰說栽贓陷害只是小人的專利,老師教過,做人要光明磊落,但對待君子可以坦蕩蕩,對待小人自然要用小人的手段,管他陰謀陽謀,對付小人,她不介意使用詭計。
短短一句話,云初說的極慢極柔,但聽到喜蘭耳中,卻有如晴空一聲炸雷,震得她耳朵嗡嗡直想,脊背發涼,猛抬頭看向云初,恍然間她眼里透著一股笑意,有一瞬間,喜蘭甚至懷疑,這把漆壺是云初有意沒接住,只為陷害她!
一念至此,喜蘭猛轉頭看向眾人,對上一張張赤裸裸的來不及隱藏興奮的臉,喜蘭只覺得手腳冰涼,身子忍不住瑟瑟發抖。
這些日子,因為不滿讓如意管理露院,加上太太的暗示,她可沒少折騰這些人,果真去太太那兒對質,這些人能替她說話嗎?
會說才怪!
見她沉默不語,神色變幻,想是還不死心,云初臉色一沉,道:
“算了,我想起來了,赫管家說過,按府里的規矩,奴才們打碎東西,是要扣月例的,你和喜菊的月例都從太太那兒支,這事兒不通過她還真不行…”又道,“我看你左瞧右瞧的,想也是不愿我這么處理…”
聽她又反悔了,喜蘭回過神來,又磕頭如搗蒜地哀求。
云初只鎖眉不語。喜菊磕頭道:
“…綠珠曾失碎了一套朱泥茶具,賬房管事杜先生說,那套茶具是四爺花了三百八十兩銀子在旋樞閣買的…四奶奶宅心仁厚,都沒讓她陪,好歹喜蘭在太太身邊呆過,又是大丫鬟,還求四奶奶免了扣罰…”
她還真不知綠珠打碎的那套茶具值多少銀子,不想這倆丫頭背地里竟打聽得這么清楚!聽了這話,云初心里冷冷地笑,她原本也沒想真扣銀子,只是看喜蘭不甘心,才想再施些壓力,被喜菊這一攀比,云初反下了決心,這銀子,她非扣不可!
“…喜菊說錯了,不是我仁慈,是綠珠和喜蘭不同,她被攆出去了,想扣也扣不回來,…”又看向喜蘭,“…你要愿意離開國公府,我也不計較這些,都給你免了…”
商量的語氣透著股少有的耐心,喜蘭身子晃了晃,轉頭惡狠狠地看了喜菊一眼,磕頭說道:
“…四奶奶要扣月例,奴婢每月領回后,交個您就是。”
“這…”云初猶豫了片刻,看著喜菊,“…你看這把壺值幾兩銀子?”
幾兩?
這把壺可是比那把朱泥茶具貴多了。
見云初讓她定價,喜菊一怔,轉頭看向喜蘭,恍惚她眼中有一絲輕蔑,喜菊一哆嗦,喜蘭誤會她了,嘴唇翕動,喜菊很想解釋幾句,更想把價格說低些,但眾目睽睽,她怎敢偏私?
可是,一旦說高了,喜蘭會恨她一輩子!
略一猶豫,喜菊道:“回四奶奶,這把壺是朋友贈給四爺的,奴婢…奴婢也不知值多少銀子”
“那…”云初想了想,“你覺得它和那把朱泥壺哪個貴?”
“這個…”喜菊看看喜蘭,又看看云初,“奴婢…也不好判斷。”
“…要說對這些奇巧物的精通,還數三奶奶”見她推托,如意湊趣道:“…既然拿不準,四奶奶不如去問問三奶奶。”
云初險些笑出來,還是她家如意實在,都說要瞞下這事兒了,她還張羅著要去問潘敏,她是有名的大喇叭,凡事過了她的耳朵,不出三天,闔府都知道了,還瞞個毛?
忍不住要笑爆肚子,云初卻故作沉思,猶豫著如意的話是否可行。
剛剛云初用“幾兩”這個詞,明顯是要象征性地出個價就揭過了,不想喜菊竟這樣推三阻四地害自己,斜了她一眼,喜蘭已經徹底地恨上了她,抬頭見云初似要開口,忙磕頭道:
“…單看四爺對這壺的偏愛,也知它更矜貴些,還求四奶奶比照著拿主意就好。”
“嗯…”云初點點頭,“我原是怕你吃虧,才想多方考證一番,既然如此,就按那套朱泥壺的價吧,你別吃虧就好。”又想了想,“你一個月二兩月例,都扣了你也沒法生活,嗯…就扣一半吧,一個月一兩,一年十二兩,十年就是一百二十兩,三十年三百六十兩…剛剛喜菊說那把朱泥壺值三百八十兩…算了,打打折扣,就按三百六十兩算,扣你三十年的月例吧,如何?”
三十年!
三十年過后,她還能做什么?
云初的語氣看似商量,可她有還價的余地嗎?這一句話,實際上等于將她降為二等丫鬟,喜蘭如爛泥般堆在了那兒。
有人歡喜有人仇,喜蘭蔫了,眾人卻興奮異常,不是云初還端坐在那兒,怕是早跳起來祝賀了,這些日子她們被喜蘭欺負慘了。一想起綠珠一個三等小丫鬟打碎了一套茶具,都沒扣銀子,眾人都知道,云初這是在為她們出氣,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崇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