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跪了一地的奴婢,兩人一怔,喜蘭隨即一喜,上前見禮道:
“四奶奶安,您這是怎么了?”
見是她們,云初就皺皺眉,剛想打發了,瞥見喜蘭眼底來不及隱去的得意,心一動,淡淡地點點頭,來到椅子上坐下,也不言語,只冷冷地看著眾人,空氣漸漸地凝滯起來,連喜蘭喜菊都挺直了身子。
“喜蘭,把壺拿過來我瞧瞧!”
沉寂中一聲清靈的叫喚,喜蘭全身一顫,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忙應了聲,眼睛掃向四處,瞧見矮幾上如意先前放下的那把壺,開口問道:
“四奶奶說的是這把蘭花紋錫胎漆壺嗎?”
原來云初是為這發火,也難怪,這把壺非同尋常,見云初點頭,喜蘭踏實了不少,上前捧起壺,恭恭敬敬遞給云初,明明見云初接住了,她才松的手,不知怎的,壺竟落了下來,驚得喜蘭睜著大眼,張著嘴傻在了那兒。
不愧練過功夫,只見如煙一閃身,一手扶著椅背,一手擋在云初胸前,硬是將云初連人帶椅子向后移了一尺,避開了那壺滾熱的茶水,只聽“咣鐺”一聲,一把精美的壺立時變成了一只有皮沒毛的癟癟的小賴皮狗!
雖不會武功,但六識敏銳的云初,自然看出以如煙的身手完全可以接住那把壺,可如煙不但沒接,反而落井下石,發出一股掌風落在壺上,要不然,以錫胎這么硬的金屬,才多高的距離,就算灌滿了熱水,也不會被摔得癟癟的。
云初嘴角微彎,眼底閃過一絲贊賞,不愧費盡心思收她,如煙果然能事事做到她心里去,比她家那個一味忠心的如意強多了,現在壺被毀了,看誰還想利用它做文章!
“…四奶奶沒燙著吧!”
看了云初一眼,如煙驚慌失措地說,邊低頭查看,如意也忘了委屈,起身急步上前,緊張地看著云初的衣衫和腳下。
有如煙在,怎能燙著她?見兩人如此,云初險些笑出來,這如煙做戲的功夫可算到了家,可憐她家如意,就這么上了當,緊張得什么似的。
忙亂中如煙輕輕捏了下如意,如意一怔,隨即也冷靜下來,抬頭看向云初,才發現,她家四奶奶沒一絲驚慌之色,正沒事人似的坐在那兒,恍然眼中還隱隱透著一股笑意,哪有一絲嚴厲。
莫非眼花了,四奶奶剛剛還兇的狠,眨眨眼,再眨眨眼,如意仔細看去,哪有什么笑意,分明是一雙冷冰冰的眼。
“還好,沒燙著四奶奶”檢查了半天,如煙長出了一口氣,“這么熱的茶,可嚇死奴婢了。”
“…還不快把壺收起來,仔細一個渣也別少了!”看了喜蘭一眼,云初對如意道:“這壺是四爺生前的最愛,四爺曾千叮嚀,萬囑咐要它陪葬的…”
云初特意把“渣”字咬得清亮亮的,讓人一聽就知她對這壺有多重視。話沒說完,喜蘭已回過味來,撲通跪倒,磕頭說道:
“…奴婢該死,奴婢不是有意的,還求四奶奶寬恕。”
出人意料,云初和善地說道:
“太太不許我隨意懲罰奴才,我想罰也罰不了,你起來吧。”
見她語氣和善,喜蘭初時詫異,隨即一陣驚喜,忙磕頭謝道:
“…謝四奶奶不罰奴婢!”
這丫頭不是嚇傻了?
她話說的這么明白,她竟聽不懂,對上喜蘭滿臉喜色,云初險些噴出來。
“你別謝我,我沒說不罰你,是說我沒權力罰你。”
“這…”
喜蘭這才發現云初是在戲弄她,就像貓捉老鼠,捉到了卻不急于吃下,而是要好好的戲弄一番,想起這些日子的所作所為,喜蘭這時才知道一個“怕”字,求救地看向喜菊。
喜菊就撲通跪了下去,磕頭求道:“求四奶奶看在太太的面上,饒了喜蘭。”
喜蘭也小雞啄米似的磕頭:
“求四奶奶開恩,奴婢一定會記住您的大恩大德。”
“都起來吧…”云初淡淡道,“我沒權力罰你們,求我也沒用…”又轉向如意,“如意!”
“奴婢在!四奶奶有什么吩咐。”
恍然已醒悟過來,如意語氣中難掩一股興奮,云初瞟了她一眼,再高興也得遮掩著點啊!
“你帶著壺陪喜蘭一起去隱院,一切由太太做主。”
喜蘭一怔,讓太太做主?
別的也就罷了,這事兒卻是萬萬不能的!
這把蘭花紋錫胎漆壺是董愛生前的最愛,他臨終前唯一的心愿便是要它陪葬,當初它突然不見了,太太險些就把露院翻過來,這以后也還一直遺憾沒完成董愛的心愿。
如今摔成這樣拿去給她看,太太不剝了她的皮才怪!
一想到這把壺是她發現,又在姚闌的授意下隱瞞了太太,喜蘭早已體如篩糠:
“奴婢知道錯了,奴婢以后凡事都聽四奶奶吩咐,只求四奶奶千萬別把這事兒回了太太,您的大恩大德奴婢永世不忘!”
永世不忘?
說的好聽,果真就這么饒了,怕是回頭就忘了。
聽了喜蘭的哀求,云初皺皺眉,她才不相信這個倚仗著太太撐腰,在她眼皮底下就作威作福的小丫頭,會這么乖乖地就犯呢,不徹底制服她,這露院就別想有一點隱私。
“瞧你平日挺聰明的人,怎么這時竟傻起來…”云初聲音一如既往的柔和,“不說我沒權力懲罰你們,單說這把蘭花紋錫胎漆壺是四爺生前的最愛,當初為找這把壺,太太險些把露院翻過來,如今毀在我手里,密下不報,萬一哪天被太太知道了,還不得…”話題一轉,云初咬著字眼說道,“…你們也知道,我這院里,放個屁都瞞不過太太…”
眾人一陣發窘,臉貼到了地上。喜蘭臉騰的由白變紅,支吾了半天,說道:
“奴婢發誓,這院里的事兒,奴婢再不敢擅自回太太,還求四奶奶開恩,千萬別把這事兒鬧到太太那兒。”
喜菊又磕頭幫著求情,云初就嘆了口氣,看著喜菊道:
“你這樣,真教我難做,罷了…”又轉向喜蘭,“看在喜菊的份上,就依了你,不過…”猶豫片刻,道:“你能保證,這事兒由我處置后,不會傳到太太那兒嗎?”
喜蘭眼底就閃過一道陰鷙,云初說的是“你”,不是“你們”,就是說她相信喜菊不會把這事傳給太太!
同是太太的人,為什么喜菊就比她有面子?想起上次挑丫鬟竟是喜菊出的題,喜蘭心又一緊,一陣恍惚,她感覺她是被喜菊出賣了,頃刻間,一腔的恨意全轉到了喜菊身上,對云初反倒有了些感激。
見她神色變幻,隱隱透著股恨意,云初就笑了笑,追問道:“怎么…你…”
喜蘭一激靈:“奴婢發誓,絕不會將這事兒回太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