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烙印讓四奶奶難堪…”見云初看著她的額頭,神色驟變,程清雪一陣劇痛,“奴婢今后只做您的影子,暗中保護您,盡量不在人前出現。”
“欒國人害你家破人亡,你…”知她誤會了,云初卻沒解釋,“恨欒國人嗎?”
“恨!奴婢恨不能…”
聲音戛然而止,想起云初也是欒國人,程清雪臉色一陣蒼白。
“我也是欒國人”云初了悟地點點頭,“你…”
“四奶奶!奴婢不是…”話沒說完,程清雪便急叫起來,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奴婢只恨那狗賊賈平,惡奴程十一,恨那些侮辱過奴婢的人,奴婢不恨四奶奶,也不恨欒國百姓,您的知遇之恩,奴婢永世難報,您若不信,奴婢今日就發下重誓…”
說著,程清雪就舉起右手:
“奴婢發誓,今日認四奶奶為主,此生絕無二心,若違背誓言,天打雷劈,永世不得超生!”
沒料程清雪會如此認真,云初一怔,隨即就笑起來。
“我話沒說完,看把你急的,若不信你,也不會費心收你了,黎欒邊境年年白骨新增,多少家庭流離失所,像你這樣的官囚更是不勝枚舉,根源便是鹽、礦之爭,除非兩國統一了,否則這爭斗將永不停息,這絕不是一個人的仇恨能改變的…”看著程清雪,云初的語氣漸漸鄭重,“亂世中求生,最要緊的是明哲保身,那些國仇家恨,你…能忘就忘了吧…”
她要盡力為她洗腦,免得這丫頭被仇恨迷了眼。
“四奶奶教訓的是,奴婢會牢記在心,但父仇不共戴天,此生不得也就罷了,他日如有可能,奴婢一定要手刃仇人!”程清雪咬牙道,“還望四奶奶成全。”
“報仇,也要有那個力量才行!”云初語氣凜然,“否則,你就要徹底忘了,至少,也要把這仇恨埋在心底,等你有力量的那天…”
“四奶奶是怕奴婢被仇恨蒙了心,白白地斷送了性命,這個,奴婢懂,在無力復仇之前,奴婢絕不再提此事,如窮其一生也沒那個能力,奴婢會像四奶奶所言,徹底忘掉!”
只是,這刻骨的仇恨,又怎是說忘就能忘的,說完,程清雪的心刀割般疼了起來。
沒理程清雪的黯然,云初也知,這刻骨的仇恨,不是說忘就忘的,她不過是提醒罷了。
“往事總會如煙,會隨時光消逝,從今后你就叫如煙吧。”看著她,云初語重心長地說道,“這名字也能時時提醒你,與其記住那些不堪的往事,不如徹底忘了,做個單純快樂的人…”
程清雪一怔,隨即磕頭謝道:
“謝四奶奶賜名,從此后欒國只有如煙,沒有程清雪!”
如煙,何嘗不是在提醒她,那前世的事情,該忘就要忘了,只珍惜眼前就好。欣慰地點點頭,云初轉臉看向芙蓉。
每次叫芙蓉,總令她想起芙蓉姐姐,眼前老會閃現出一張血盆大口,令她作嘔,早想給她改名了,只沒倒出功夫。
只是,叫什么好呢?
如云如煙,倒是一對,只自己名字中有個“云”字,犯了忌。
“四奶奶…”
見云初看著她出神,芙蓉一陣不安。
云初心一動,對,就叫“如意”,定下了投奔黎國的大計,但愿此事能圓滿如意。
“如意,如意,事事如意,你以后就叫如意吧,和如煙形同姐妹,也希望你能事事如我的意。”
“四奶奶!”芙蓉尖叫起來,她可是超喜歡“芙蓉”這兩個字,“奴婢和牡丹的名字,原就是您取的,芙蓉和牡丹都是您最愛之物,當初賜給奴婢,是您對奴婢的寵愛…奴婢…奴婢很喜歡這個名字…”
說到后面,芙蓉的聲音幾不可聞,但一雙如水的眼睛,卻透著極度的渴望。
如意太土,哪有芙蓉淡雅清香。
云初就暗嘆一聲,這就是古今文化的差異吧,就像“小姐”兩字,在古代都是尊稱,是未出閣女子身份的象征,但拿到現代,早被賦予新意,喻為“紅燈區”中另一類人,成為良家婦女的禁忌了。
這芙蓉、牡丹亦是如此,在古代,她們都象征著富貴繁華,什么芙蓉帳暖芙蓉面,出水芙蓉嬌欲艷啦,自然是閨中寂寞小姐的最愛,但被芙蓉姐姐鬧的,至少在云初這個現代人眼里,芙蓉兩字便俗的很,她聽著特別扭。
安下心融入這個時代,她就知道,她和她的主仆緣分還長,她絕不能虐待了自己的耳朵。
對著芙蓉滿眼的哀求,云初只微微地笑。
“…這九層底看著厚,卻一點也不笨”又換上另一只腳,太太試著走了兩步,“竟比那七成底的還軟還輕,感覺也舒服…”
“是啊,能把九層的鞋底做的這么軟,又這么輕,怕是也只有四奶奶教出來的手藝,奴婢就試過多少次,一次也沒成。”瞅著太太高興,喜梅就跟著笑,“聽喜菊說,那些日子四奶奶每天在靈堂涼得肚子疼,陪嫁的鞋又都是大紅的,穿不了,芙蓉才急著做,被她看到了,就張羅著給您也打兩副…”
“這是喜菊做的?”笑容微斂,太太坐到炕上,“還是這丫頭惦記著我…”
“也不是…”彎腰為太太脫了鞋,喜梅又拿了個迎枕倚在太太身后,“四奶奶一聽她要給您做,索性自己就不做了,先緊著您,芙蓉就急了,說是晚上就給你打新的,結果…”
“結果怎么了?”
伸手接過喜梅遞過的茶,太太低頭喝了一口。
“結果四奶奶就說,孝子之致,莫大乎尊親,太太才穿七層底的鞋,她怎敢就穿九層的了,還讓給老爺也做兩雙,這鞋面和花色都是四奶奶親自挑的,念著她是不全之人,怕你忌諱,才沒敢自己動手…”
“…這都是太太的福氣,依奴才看,四位奶奶中,屬她最孝順了。”見太太上炕,郭嬤嬤就撿起她剛脫下的鞋,“單看她一日不拉地給您柔肩捶背,就是哪個奶奶也做不到的…”
張嬤嬤就撇了撇嘴,把頭扭向窗外。
“也別說,興許云初真會醫術”太太就笑了起來,抬手揉了揉肩膀,“自她給我揉肩,我這肩疼的老毛病竟有些日子沒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