嘯音震蕩云霧虛空,不知驚起了多少谷中生靈。騷動從余慈立身處向外擴散,音波的沖擊算不了什么,然而在神魂層面,從余慈“魂源”中迸發的沖擊波紋,卻掃過了整片虛空。
沖擊所及,周圍所有生靈的“魂源”都在微微顫動。此時余慈就像是太陽,放射出極強的光和熱,雖未造成什么傷害,但這一范圍內的所有生靈都覺得不適應,嚎叫尖鳴聲不絕于耳。
神魂層面的沖擊似乎可以擴張到無限遠處,余慈用一種肆無忌憚的態度,“掃視”周邊的一切。他以為這種情況可以永遠持續下去,可在此瞬間,他心中忽生寒意。
“危險!”
心中響起尖銳的警報。這一瞬間,無限擴張、無限膨脹的快感中,猛扎下一根冰冷的尖刺——那便是生死一線間,他發現危機、避開死亡的本能!
余慈絕對相信他的本能,那是從千百次生與死的掙扎中淬煉出來的。以前無數次救了他的性命,并引導他走向勝利,以前如此,以后也必然如此!
不需任何思考,先前散亂的念頭一下子就有了重心,瞬間內聚到“尖刺”之上。
“嘭”地一聲響,一個無休止膨脹的“氣球”炸開了。
余慈愣住。
嘯聲中斷,所有的膨脹、擴張,在此時戛然而止,強勁的支配力更像是一個幻夢,在那瞬間破滅掉,
因為那僅僅是建立在膨脹的空氣中。當“尖刺”扎破了氣球,唯一的載具就完蛋了,已被推到九天云外的理智重重回落,砸得他心口發疼。
理智帶來的是截然不同的認知,但未等余慈細細把握,更直截了當的信息從遠方傳遞回來。
那是剛才飛遠的“小家伙”。
通過殖入的神意星芒,一個極強的刺激出現在周邊虛空中,并且沒有任何猶豫地直飛過來。余慈知道,他剛才以嘯音迫發的神魂沖擊,令那人生出感應。
來勢好快!
因為先前的失神,臨發現此人已經有些晚了,余慈還未確認來者身份,那人便駕著香風,飄然而至:
“余道友,多日不見,可無恙乎?”
黑夜猶未過去,天裂谷中不見天光,喧囂過后,還是一片黑暗。那人的到來,卻讓黑暗中閃亮瑩光。
夜風中,余慈先看到了兩條長長的飄帶,那是來人玉臂上輕纏的披帛。那人正是馭風而來,披帛如同兩道流動的煙氣,時而分張兩翼,時而繚繞身軀,將柔美飄逸的感覺發揮到極致,令她身上披著的大袖宮衫,也洗去繁麗華艷,如云氣托舉,翩然若仙。
此時,這仙姿動人的女子,正對他微笑。
余慈愣了愣,卻也因為這微笑,看清對方唇角那一顆極顯風情的小痣,這才確認來人的身份。
“碧潮上師?”
他真的驚訝起來。
這位玄陰教新上任的領袖,其實給了余慈非常深刻的印象。不過大概是衣飾有變,原本的雍容華貴之外,更有仙氣繚繞,便如那神仙妃子,令人見而忘餐。如此變化,讓人沒能在第一時間辨認出來。但既然有了認識,余慈便覺得,這打扮更適合她,非但沒有沖淡其一貫的氣度,反而更增亮色。
很奇妙的,見到這樣絕色的美人兒,余慈剛才亂糟糟的心思一下子沉淀下去,連帶著身上的不適感也暫時壓制。此時他真的像是從一場睡夢中醒來,清醒而理智。
他似乎忘記了周圍尚橫尸三具,便像是一場最尋常的邂逅:“好巧,天裂谷廣大無邊,能在此遇到碧潮上師,也是有緣。”
虛空中,碧潮緩緩降下,秀足接觸地面,距離余慈也不過七八尺遠。她雖氣度雍容,然而身姿嬌巧,此時便略仰起頭,直視余慈眼睛笑道:
“雖是有緣,卻未必巧。余道友,我可是專門來找你呢!”
“哦?”
“敝教有一事,需道友協助。說來話長,我們到車中一敘如何?”
“車?”
余慈稍怔,隨即便有所感應,舉目望遠,恰見一道光,破開黑暗云霧,在這邊暈開。隨著距離的接近,光束越來越集中,但沒有正對他的臉,而是擦身而過,隨后就是叮叮輕響。
云霧中,兩對步云獸似緩而急,踏霧而來,后面牽引一輛香車,燃燒著青白火焰的燈盞掛在一角,剛剛的光束便是從中射出來。
這輛香車的外型余慈還非常熟悉。正是以前赤陰的座駕。碧潮來后,也是用這輛車,但什么時候,這車竟然能在無憑無依的虛空中行進了?
看著登云踏霧如履平地的步云獸,余慈頗是困惑,更覺得碧潮的手段高深莫測。不過很快,他的注意力就發生了轉移,因為他看到,車廂前的坐板上,一個漆黑的人影手持韁繩,默默坐著,若不看那不露半點兒皮膚的詭異打扮,這位便整一個車夫模樣。
碧潮伸手虛引:“余道友,請!”
事到臨頭,余慈不再多想,一笑登車。
天光已然大亮,余慈盤坐在榻上,閉目養神。
整個香車車廂是由一座華美的拔步床改建而成,原本則是赤陰女仙最喜歡的步輦。車廂內從外到內,分有四層,每層均有回廊空間,可容人隨侍其中。最內層才是主人歇息的床榻,此時則由余慈和碧潮分享。
余慈坐得端正,旁邊碧潮卻是乏了,正斜倚床欄,瞌目小憩。
不得不說,女修不管擺出什么姿態,總是有一種從容不迫的味道,便是支頤小憩,也極是好看,可這未免也太不見外。
睜開眼睛,余慈目光灼灼,很大方地打量女修側倚嬌軀而顯現出的優美/體態,心中想的卻是別的事。
昨夜碧潮的請求讓他頗有些意外。
碧潮是請他來帶路的,要去的目的地,正是他當日苦戰鬼獸的山峰。當然,碧潮不知道那里的情況,只是請他帶著,去鬼獸棲身的巢穴,為此,她開出了一個讓余慈難以拒絕的報酬。
這報酬已經收在余慈懷中。
那是一枚“如意玉牌”,旁的用處沒有,卻能夠在隨心閣中,兌現出五萬如意錢。
這是一筆堪稱天文數字的款項,也正正擊中余慈的要害。在尋覓魚龍無功、約定日期將近的情況下,他不能放過任何換取那個延命寶物的機會。
當然,姓諸的老頭嘴巴漏風,他回去定然要好好計較一番!
微微一笑,余慈依舊在打量身畔女修的身姿體態。
坦白地說,他現在并不能做到心如止水。
不過他更明白,這是一種病態。
一夜過去,“熔爐”般的感覺依然存在,爐心燃著熊熊的火,為他提供永不衰竭、甚至不斷提升的強勁動力。
至于燃料,余慈還弄不清楚,卻感覺到熾熱的“熔爐”與他四肢百骸都緊密聯系著,正因為如此,他的“動力”每強勁一分,心中不妥當的感覺就深重一分。
這時余慈便知,那“焚玉香”的藥力還沒過去,人身“熔爐”,正是這毒香造成的結果。
如果一直持續下去會怎樣?
余慈腦中忽地閃過一幅圖象:
一團熾烈的火焰在虛空中燃燒。便在其中,他的肉身焚化成灰,他的神魂則在掙扎哀嚎。
是了,“熔爐”的燃料正是他自身。
“熔爐”會先燃燒他體內一切潛力,這個階段,他會感覺功力大進,自信心隨之膨脹,無節制地使用遠超出他極限的力量,使得“熔爐”的內壓進一步增強,焚燒的速度也持續加快,至此尤不自覺,已是心魔生就。
心魔會讓人心欲望永遠邊際地膨脹,就像是一個“風箱”,鼓入空氣,使“熔爐”更瘋狂地燃燒,直至燒干他的潛力、焚化生機元氣、直至他所有的一切。
褚妍的心思不可謂不毒,她以血為引,在余慈和伏龍的激戰中放出焚玉香,激發二人潛力,不管最后是誰獲勝,她都會以媚術相誘,利用陰陽交/媾,進一步催動毒香的效用,非但能致人于死地,甚至還能借“熔爐”鼎沸生機的機會,采補精氣,大益修為。
不過此刻,那毒婦已經無邊恐懼中,被他活活扼死在云中孤峰之上。只有她留下的這些麻煩,駐留在余慈體內,戀棧不去。
確實是個麻煩,不過經過一夜深思,余慈覺得,他已經找到了解決的辦法。
或者說,是一個意外的收獲。
便在此時,車廂外,那個詭秘的黑衣人敲響了車廂外壁。
目的地到了。
明天檢查,今天全天趕工,明天早上六點要到三十里外的指揮部…我恨官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