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金陵此時春暖花開,寒意徹底消去,一片溫暖,兩岸嫣紫姹紅,熙熙攘攘的人流來往不斷,看不見半點亂世痕跡。
河面上商船畫舫如聊川流不息。
畫舫一般是木造雙層大船,每層可擺下十桌大飯桌,上面美女如云,達官商賈在這里沉浸溫柔,千金耗盡。
一條畫舫,甲板開著半圓拱廊,站在甲板上,可以看到遼闊天空,平靜緩和的河面,風景極是優美,此時正在做著迎接貴客的準備事宜。
廚子在準備酒菜,丫鬟仆婦在打掃清潔,一個穿戴上有幾分體面的中年男子站著四處查看。
看的出,這次用畫舫的客人不尋常,這個中年男子在船上轉了轉,挑出不少毛病。
“吃食可都準備了,食材都檢查了沒有?有沒有不新鮮?進用的鮮果可采買了?果酒可搬上船了?
“今夜游船都是貴人,出了紕漏你我都逃不了,你們幾個再清洗一番,早就讓你們仔細些,做事還是這樣毛躁!那個欄桿上還有著灰塵,你們幾個不曾看到么?”
“…去去去,你們少在本管事面前找理由搪塞,還不快滾去擦干凈?還有案幾,前幾日我就提過了吧?這案幾太窄小了,又不是上品木料,還不趕緊把它撤走,替換新進的香木案!”
“嘖嘖,你們幾個沒有看到么?墻上的字畫太平庸,配不上今日貴客,還不把庫中的幾張上品字畫拿出來恩就掛上這副仕女圖吧,夜里游船,這樣的字畫很是應景都準備妥當了?”
“管事,這里準備的差不多了還請管事過來查看!”被點了名的人小心翼翼說話。
主家連同幾位管事,都是眼睛不揉沙子的主,惹了他們不高興,怕是這份活計就要丟了,雖說現在天下太平,找份活計并不難,但能比這份活計工錢更多的也很少。
應聲的人負責的是畫舫東面的一處角落。
中年管事有些不放心,踱步過去,站在仔細的看了一會,這里還真是布置的不錯地面連同著角落處都很潔凈。
中年管事點了點頭:“還算可以,不過天黑前不能讓人污了地面,到時惹得貴人惱怒,主家定是不會輕饒了你我。”“小的都記住了”因忙碌了一日,負責著的仆人心中暗中想著。
要知道畫舫營生都不是尋常人能做,都是有后臺,選用的女人都秀慧雙全,才能陪同著上些檔次的客人。
見過的富人不在少數,就算是有品級官員過來,也是常見的事今日來的是什么貴人讓自己主家這樣小心對待?
中年管事見得了大家疑惑淡淡說著:“我們問這些做甚?只要記住了今日來的是貴客,莫要唐突了便是。”“小的明白了。”大家都應著。
中年管事緩和了表情,吩咐了幾句,繼續查看著。
傍晚很快就來臨了。
趙遠經出了衙門這時絲絲下著春雨,車夫迎上來扶他上車笑著:“老爺,您上座,回府嗎?”
趙遠經怔了一下,想到自己就要出了這金陵,悵然長嘆一聲,上去坐了,說著:“到河七號碼頭去!”“是,老爺!”隨著幾聲吆喝,由兩匹馬拉著的馬車行去,后面緊緊跟著兩個衛士,二十左右,面無表情,身上有配刀,只是騎馬跟隨著。
按照朝廷制度,有爵位的人,才可公然養有府兵,具體數字都是有規定。
但官員也有著“防閣”按照朝廷制度,首相百人,次相八十,以此類推下去,七品官就有二個“防閣”實際上就是衛士。
車夫是個三十左右漢子,衣裳一看就是府邸下人,手里揚著鞭子,小心翼翼駕取著馬車前進,這一路上,行走著的路人不少,一個疏忽就可能馬踏到了行人,這不是昔日亂世,在這里要是馬傷了人,就是馬主是官員,也要吃著官司。
因此這馬車行的并不算快,雨絲也不大,細雨打著油布時緊時慢,一眼看去,只見街衙巷陌滿是行人,就算有雨也不見稀少。
人流攢動,商賈生意興隆,百姓穿戴整齊,這時傍晚時分,商賈店鋪挑起了燈籠,每一條商貿繁榮的街道上,都有著另一番美景。
因戰事結束,金陵又恢復了十點才宵禁的制度,趙遠經暗嘆,金陵只享受了數年安康的城市,此時早已經完全恢復了繁榮熱鬧的格局。
一柱香時間,馬車行到了一處街道,經過一座看起來普通的府邸時,趙遠經挑起車簾一角,向外靜靜的望了一眼很快馬車就行經了此地,放下布簾,趙遠經靠坐在車廂里,面容上露出了一抹思索著的神情。
“陛下有何打算呢?又建了一座演武堂”他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語著。
演武堂這個詞,對于趙遠經來說,既有些陌生,又帶著熟悉。
說熟悉是因這詞并非聞所未聞,前朝也有類似的機構,說陌生就是雖名字一樣,但內涵完全不同。
皇帝親自所創,漸漸形成了體制,變成了與科舉同樣性質的一套機構,只是針對的是軍人。
就算秘文閣的公文來往,所見得的內容,就讓他很是驚訝了。
演武堂的建立,分成幾個階段進猝學習戰術戰略的內容,使將門之術不再壟斷在小部分人手中,并且使安排降將,或者調離軍將時有了很好理由,讓人不得不嘆服一聲。
而且這演武堂在之前屢次戰役中,放出來的少年軍官,雖未必是是出色人才,但卻牢牢的控制著基層,并且晉升的也在少數,這樣的演武堂,能培養出多少能戰慣戰的年輕將領?
這些將領帶兵有著一套獨特的規矩,對大成皇帝婁誠相對可靠,趙遠經不迂腐,對于這個機構,他一直都是贊嘆。
只不過戰事已結束了,雖草原和幽州,還有著一股勢力未被平定,但平定對于現在大成朝來說,并非難事,只是一個時間問題罷了。
矢下平定,解甲歸田,現有一批演武堂對于大成朝已足夠了,有些人想不明鼻,為什么在這時,又建了一座。
趙遠經心里都隱隱有了猜測…
秘書閣品級一向不算很高,除了張攸之,大部分官員都處于七八九品,但大家都知道,這個機構是專門培養著未來高官之處。
在這里鍛煉上幾年,哪怕是最平庸,放在地方上也會是一個縣令,并且前途順利,而在這里拔出來的人才,就更了不得,以后出將拜相多半都是從這些人里出來。
哪怕是品級比秘書閣官員高也會十分客氣,誰都不會希望自己在多年后,有高官做了自己的敵人。
可是這種“小內閣”終不是能久留之地,趙遠經在秘書閣內有一年半,官位到了正七品,已接到了吏部的命令,下放去當一個縣令。
雖是平調,能被外派的秘書閣官員,任期后無不立刻得到提拔,這次調任縣令,讓趙遠經在惆悵之余,又有些高興。
算了,自己都調離秘文閣了,這些演武堂的事,用不著自己操心了,自己要想的是以后到了一縣,怎么樣治理一方。
正在想著這些時,只覺得車廂一晃,馬車停了下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說著:“老爺,到了。”
跟在趙遠經馬車的兩個衛士都停了下來,其中一人翻身下馬,立刻走到馬車里打開了門,趙遠經這時從馬車上下來,被這人扶著,雙腳落到地面上。
這時天有些黑下來,雨絲還在下著,趙遠經環顧四周,發現在不遠處的河面上,停著一艘畫舫。
畫舫很是雅致,此時有著燈籠在外面點起來,在水面上很是好看。
“老爺,人應是來了不少,那里停著七八輛馬車呢!小的方才過去問了,其中便是有著秦先生他們府里的人。”
又有個親兵這時過來,剛才他前去了一下,現在在趙遠經面前說著。
趙遠經朝他所指的方向看了看,的確空地上停著不少馬車,還有著仆人在看管著。
這次下放地方為縣令,秘文閣的同僚自然要宴會送行,不僅僅這樣,還有別的衙門的官員,以及幾個商人。
“既他們在,眼前的畫舫,應是了,前去再問一問吧!”趙遠經說著。
立刻有一人應諾,過去詢問,一人站在趙遠經左右四處巡看著。
話說,朝廷派遣著“防閣”(衛士),最重要的責任當然是保護官員的安全,但也是光明正大的監督。
七品才有著專門的親兵派遣,并且隨官品上升而加派,并且每到一省,都會新派,人員是流動性。
但是對秘文閣出身的人來說,這二個親兵就是固定,無論他去哪里,當到什么官,這兩人就始終追隨。
因此成熟的人,彼此都會明白本分,并且打好關系,親兵不能因為有著監督的責任就可以疏忽自己的本職,而官員也不能因為有著監督,所以對親兵不滿。
這是一種很默契的相互關系。